汽車在狹小但卻整潔的街道上行駛,四周都是破破爛爛的木板房,兩層高的那種平房。
這裡是光輝市近郊的五等移民區,也就是大名鼎鼎的貧民窟,因爲李大龍的身份是罪犯加難民,沒有資格在市區居住。
能在這裡落腳,都是鄭大狀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辦到的。
李大龍很平靜,他從來都沒有想到自己多年努力的奮鬥,居然有一天會以這樣的方式登陸天星。
命運就是這麼荒誕!
汽車在一處燒焦的平房前停下,李大龍的眼睛立即就溼潤了,因爲他看見了一塊簡陋的木製廣告牌,上面的字跡依舊清晰:“龍華維修鋪!”
右側下方有小字:“聯繫人:袁小武,聯繫號碼:aat032391,本店承接以下業務……”
殘桓斷壁幾乎全都化爲了廢墟,但是李大龍眼前已浮現出當年的一幅幅畫面,初到天星的舉步維艱、拎着工具辛勤的勞動、意外的驚喜重逢、相知相愛的甜蜜……忽然有一天噩耗來臨,沈彤跳樓自殺、法庭上劍拔弩張、無情的宣判、無助的眼淚、鋪子起火、惡徒行兇、最終小武被車撞死了……
人間多少不平事,浪子多少英雄淚,一切一切的愛恨情仇都變成了付之一炬的廢墟,李大龍的拳頭再度握緊,有一種憤怒是任何時候都不會被遺忘的。
小武,對不起!我來晚了!李大龍暗暗的嘆息着。
“我已經爲你聯繫好了。就住旁邊的這幢房子!”鄭大狀見他神色黯然,主動解釋道,“房子是聯邦政府建造的,每月500個信用點的租金需要你自己去公益中心交納,這個盒子是我的委託人委託我轉交給你的,記得每天都去公益中心報道,聽從那裡工作人員的安排,有什麼困難可與我聯繫。”
聯繫那就是扯淡的了,李大龍現在一貧如洗,通訊手機都沒有一隻。聯繫個鳥毛。律師始終是律師,又不是保姆。
倒是那盒子中裝着一個《第九大陸》的頭盔和一張紙條,紙條上寫有一行工整的字跡:
小武和被安葬在公墓11區110號墓地,沈彤的骨灰被他的父母接走了!
就這麼簡單的兩句話。令人生出無限的懷疑。
但李大龍現在要做的事卻不是懷疑。而是儘快安頓好自己。然後去公益中心報道。
平房裡的設施簡陋得不能再簡陋了,小木桌和破椅子,連牀都沒有。二樓房間角落裡有幾牀被褥,打地鋪那是槓槓的了。
另外一樓的電燈、水管、國際空間網倒是有,只是水杯水桶都沒有,想去買還得身上有錢呢。
李大龍經過一夜休息,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光輝市近郊的公益中心報道了。
公益中心是天星上一個很特殊的機構,這裡廣募義工,多數從事繁重的體力活,少數有錢人閒得無聊來這裡做義工,一般都是什麼免費的心理諮詢、花草栽植、慈善宣傳等等。
李大龍以現在的身份來到這裡,待遇好得了纔怪。
一樓大廳的工作人員瞧見他一身破破爛爛的衣服,還拎着一個工具箱——事實上這個箱子是他昨夜在龍華維修鋪的廢墟中找出來的,顯然就是小武生前使用的東西。
各種掃描儀器在李大龍的身上亂探亂掃,結果很快出現在光腦屏幕上,一個滿臉鬍子的工作人員不屑的冷哼:“李大龍,d級罪犯,勞動改造兩年,首期不得保釋,哼,什麼玩意嘛?”
他聲音特別大,引得大廳裡的其他人紛紛側目,這裡有監外服刑的罪犯來做義工並不是稀奇事,但是在光輝市,這樣的義工被人鄙視那也很正常的。
面對四周鄙夷的目光和議論聲,李大龍也不能去計較,他只是老老實實的走上前,面對大鬍子道:“長官,我今天能做點什麼?”
大鬍子冷冷道:“做點什麼?你這樣的垃圾叫罪有應得,活該被改造,去掃街!去把環保車推到垃圾站去!”
李大龍點點頭:“好的,請問地點在哪裡?”
旁邊有個扎着壓髮梳的女工作人員有點看不下去了:“小吉,別這麼沒有禮貌,罪犯也是有人權的,對人家客氣點。”
小吉冷冷道:“人權?他配麼?我這是優待了,讓他去f13區打掃梧桐街,算照顧他了。”
一聽這話壓髮梳也無奈,和顏喜色道:“李大龍,你趕快去吧,工具到旁邊存放點去領,中午有乾糧和飲水,帶在身上吧,早點收工了就回這裡來報道,希望你早日減刑。”
李大龍面無表情:“謝謝!”
所謂的工具就是一大堆掃帚、鐵鍬、手套的清潔工具,乾糧就是兩顆乾癟了的冷饅頭,這就是他在未來的日子裡每天唯一的食物來源了。
但是他並沒有怨言,拖着一大堆工具一瘸一拐的往外面走去。
當初與天龍部隊的搏鬥中,他大腿受傷不輕,雖然經過關押區的簡單處理,但傷口還是沒有徹底恢復。
這在壓髮梳眼中看來就是非常可憐的罪犯了,當然,她如果知道李大龍是什麼人犯的什麼罪,估計她就不會這麼認爲了。
f13區位於城中一個比較安靜的區域,這裡屬於一等公民區的住宅區域,因爲遍地綠草、街道梧桐成蔭,故而得名梧桐街。
爲了保持環境的整潔,智能機器人每天經過都會安置兩臺環保車存放生活垃圾,但是各種細緻的清潔工作卻需要人工來進行,通常都是義工來做。
那個小吉也有自己的道理,安排李大龍來這個地方。確實算是優待他了。
但是罪犯的工作量很大,一般人是吃不消的,首先就是打掃各個花壇,什麼紙屑果皮的揀到環保車中,拭擦路燈、爲街道噴水、噴清潔劑、檢查公衆設施,最後一件事最爲惱火,那就是把所有垃圾一件一件的手工打開,區分可回收和不可回收的垃圾,然後分別裝入環保車中,等待例行檢查的機器人拖走。
這個過程一般人幹不了。別看這是天星。不是每個居民都講素質的,李大龍清理一包發黴的垃圾時,發現裡面有菸頭、口痰、果皮、長蟲了的菜蔬,其中居然還有刀片和大頭針。臭得燻人不說。手掌還老被扎破。幹得一會後滿手都是血。
不過多年的體力勞動對他來說不算事,中午時分太陽正大,累了的李大龍就在沒幾個人的街道邊孤獨的坐了下來。打開食品袋,就着冷水慢慢的啃着兩個小饅頭。
他的表情始終很平靜,沒有任何的不滿或是哀怨,因爲他知道這條路是自己的選擇,人不應該爲自己的選擇而後悔。
他的勞動效率很高,吃完簡易的午飯,兩輛環保車已經整理完畢,智能機器人也趕到了。
不過這時一輛豪華的晶動力汽車駛入了這條街道,兩輛環保車正在接受處理,完全把左側去路給擋住了。
豪車停下,副駕駛車門打開,走下來一個西裝革履的小年輕,他捂着鼻子上前道:“怎麼回事?”
小巧的智能機器人身上的喇叭響了:“你好,正在進行清潔處理,請您稍等!”
一般情況下機器人這麼回答,那就證明清潔工有問題,小年輕走到機器人身邊,插入自己的個人信息卡一看,登時大怒:“原來是個罪犯在做義工,混蛋,你知道車上坐着什麼人嗎?我們的事多麼重要,居然擋道,耽擱的後果你承擔得起嗎?”
這小子一邊說着一邊衝上前推了李大龍一把,這一把沒將李大龍推動,反倒是他自己被震退了兩步,感覺撞上了一塊鐵板。
開玩笑,你當李大龍的身體素質跟你一樣虛?
但是面對這樣的挑釁和發泄,李大龍也只能選擇默默的忍受:“對不起,耽擱你了,馬上就好了!”
“好你個頭!”小年輕見他怕事,忍不住衝上去又推他的肩膀。
這次李大龍只能往旁邊輕輕的側讓開來,他不想惹事、更不願傷着這個小年輕,他真要用勁,小年輕的手臂馬上骨折。
“呀哈,你還敢躲?”小年輕怒了,衝上去扭住李大龍的衣領,“媽的你一個罪犯,信不信我大耳光子抽你?”
這時豪車後排車窗被搖下,一個容貌豔麗女人輕咳了兩聲:“阿星!”
阿星立即返回來,一臉諂媚的笑容:“王總,那傢伙是個罪犯,擋着道了。”
王總看起來很威嚴:“那人應該是在服刑,有話好好說話,別對人家動手動腳的。”
阿星朝她旁邊的人望了一眼:“我這不是怕耽擱曲小姐的行程嗎?有點急了!”
王總的旁邊坐着的也是一個女人,不過這個女人戴着一副大大的墨鏡,遮住了半個臉,一條紫色絲巾系在脖子上,基本上瞧不見真面目,但即便如此,那種氣質和神韻也能讓人感覺墨鏡之下定是一副傾城容顏。
但是很遺憾,面對阿星的諂媚討好,曲小姐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應。
很快,機器人就將環保車拖走了,李大龍拖着一瘸一拐的大腿,頂着烈日朝公益中心艱難的返回。
豪車並沒有反動,因爲曲小姐出聲了:“等等!”
阿星詫異道:“曲小姐還有什麼吩咐?”
什麼吩咐都沒有,因爲她一直注視着朝路口離去的李大龍,直到那條矮小而襤褸的身影徹底消失,她才轉頭淡淡道:“我們走吧!”
豪車重新發動,朝着街的另一頭駛去,緩緩消失在綠蔭叢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