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歌所言的,張陽和寧紅之間,現在都還有那麼點意思,範鴻宇很快便親身感受到了。
第二天,範鴻宇就正式到總裝車間報到。
農機廠的車間,都是很老式的廠房,很大的一個車間,磚瓦結構,中間立着一些粗大的支柱,擺放着各式各樣的作業臺和機械設備。
說是總裝車間,其實也不是那麼合適。嚴格來說,三車間是一個獨立的總裝廠,很多道複雜的加工工序,都在這裡完成。而其他兩個車間,反倒成了配套的上游生產線,按照三車間的生產調度單安排自己的生產事項。擱在後世,這就是訂單式生產。三車間爲主,其他兩個車間是“零部件供應商”。
之所以造成這種情形,完全是因爲張陽個人的強勢。
張陽是農機廠公認的技術權威和調度能手,他本來就是農機廠總調度員兼三車間主任,頭上頂着個黨委委員的頭銜。他認爲這樣安排更加有利於生產,那就這樣弄了。
老吳廠長對他無條件信任。
不過,威風凜凜的張主任,辦公室頗爲寒酸。整個三車間的辦公室,是在車間一角搭出來的一個閣樓,粗大的角鋼作爲支架,木製地板和木製牆面,裡面就是幾張老式辦公桌,幾臺電話機,絲毫也顯示不出全廠生產調度處的重要性。
據說當初搞這麼個“空中閣樓”似的辦公室,也有過爭議。
張陽堅持要這麼做。
他的理由很簡單:站在辦公室,就能將全車間的情形一覽無餘,任何人想偷懶摸魚,都逃不過他的雙眼,哪裡出了問題,也是一看便知。
這理由十分過硬。
因爲範鴻宇要過來,張陽吩咐在辦公室臨時加了一張桌子,和車間調度員寧紅面對面。對於範鴻宇“到任”,張陽搞得比較誇張,還組織了一個小小的歡迎儀式,整個三車間的幹部和班組長,齊聚一堂,鼓掌歡迎範統計員。
範秘書到範副股長再到範統計員,範鴻宇同志是越混越回去了。
以範鴻宇曾經看過的所有重生小說來對比,範鴻宇同志就算不是最差勁的重生者,也該算是之一了。
這混得,丟人啊!
只是情勢格禁,範鴻宇同志也莫可奈何。
誰叫他一回來,就碰到了如此要緊的關口呢?
時也,命也。
歡迎會上,張陽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對範鴻宇同志的到來,表示熱烈的歡迎,希望上過大學,在地委大機關見過大世面的範鴻宇同志,能夠給三車間帶來新思想新觀念,推動三車間的改革早日圓滿完成。
歡迎會過後,張陽請寧紅和範鴻宇單獨留了下來,三人開了個小會,主要是研究一下範鴻宇具體的工作範圍,以及和寧紅的配合。
寧紅三十歲左右,非常的文靜秀氣,臉色略顯蒼白,儘管和大家一樣,穿着厚重的勞動布制服,卻是乾乾淨淨,點塵不染。工作服穿在她身上,只見其美,不見其粗。把藍領工作服穿出職業套裝的韻味來,這女子當真有內秀。
寧紅話語不多,對張陽的安排,基本上沒有表示任何異議。
寧紅望向張陽的時候,範鴻宇分明在她眼裡看到了和趙歌相似的眼神,欣賞乃至欽佩。但趙歌的眼神之中,還多了幾分崇拜。這是寧紅的眼神中所沒有的。
儘管如此,卻也已經足夠了。
趙歌說的情形,得到了很好的驗證。
範警官號稱“神探”,察言觀色,捕捉別人臉上眼中細微的表情變化,乃是他的專長。
寧紅和張陽,曾經是戀人。
一念及此,範鴻宇有剎那間的走神。
戀人的眼神,就是如此嗎?
那趙歌……
“鴻宇,你對這安排,有什麼意見嗎?”
張陽笑着問道,打斷了範鴻宇的神思。
“沒問題,就這麼定吧。你給我半個月時間來熟悉情況。半個月之後,我給你一份完整的改革方案。”
範鴻宇這回,把話說得比較滿。
張陽的性格,很對他的胃口,他就沒必要在張陽面前裝模作樣。有一種人,你和他面對的時候,是可以完全放鬆的,張陽無疑就是這種人。
張陽雙眉揚起,又驚又喜:“當真?”
寧紅也朝範鴻宇投來詫異的目光。
這樣的話,範鴻宇還真敢說啊!
合着小范不是被“發配”,而是農機廠高薪禮聘的管理專家,專門來做“救世主”的。
範鴻宇微微一笑,說道:“軍中無戲言。”
“好,太好了,我等着呢。”
張陽又興奮起一拍桌子。
貌似張主任有這個拍桌子的習慣,要是不瞭解他的人,只怕會以爲他在發火罵人。
範鴻宇果然不曾戲言,不到半個月,大約在第十二天上頭,範鴻宇就真的將一份長達萬字的改革方案,交到了張陽的手裡,一手漂亮的硬筆行楷體,先就令張陽讚不絕口。
才子就是才子。
這報告不用看內容,單是這排版這格式這書法,就已經讓人看得心曠神怡了。
範鴻宇這份改革方案,在農機廠引發了軒然大波。舉凡後世行之有效的什麼績效考覈,末位淘汰制等等方法模式,範鴻宇都用上去了。這在八六年,絕對是新潮得不得了的東西。
張陽幾乎沒怎麼修改,就直接將報告提交給了廠黨委的主要領導。
在張陽看來,範鴻宇這份方案,接近完美無缺,不但將他這些年苦苦思索的改革思路全部包含了進去,還有許多前所未有的創新,一些方式方法,張陽甚至從未想到過,一見之下,就感到茅塞頓開,細細研讀,眼前豁然開朗,許多冥思苦想多時找不到合適答案的問題,範鴻宇都一一找到了解決的方案,原來企業可以這麼管的?
張陽感到自己隱隱接觸到了一方新天地。
只是張陽興奮不已,廠裡的其他領導,就未必有他這樣的好心情了。
廠黨委副書記辦公室內,方文峰雙眉緊鎖,臉色鐵青。他的面前,就擺着範鴻宇那份方案的“復件”。是復件,不是複印件。
八六年那會,複印機還是稀罕之極的物事。也許在沿海發達地區,這種高科技的東西已經比較流行,但在內陸小縣宇陽,複印機是貴得離譜的高檔辦公用品。小小農機廠,可還購置不起。據說只有縣委縣政府有這先進玩意。
報送給廠領導的幾份復件,全都是複寫的。
範鴻宇早有準備,在最後謄清時,複寫了好幾份。
沉思良久,方文峰抓起桌面上的電話,給三車間辦公室打了過去。
接電話的是寧紅。
“小紅,張陽在不在?”
聽出電話那頭是寧紅的聲音,方文峰的語氣變得很溫和。
方文峰一般不發脾氣,對誰說話都輕言細語。
“不在。你找他啊?”
寧紅的語氣也很溫和,卻透出一股淡淡的客氣之意,有點不大像是妻子對丈夫說話的口氣,更像是朋友,甚至還不是關係很密切的那種朋友。
“對,你幫忙找找吧。如果他現在有時間的話,請他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我和他商量點事。”
“好,你稍等啊,我這就去找他。”
三車間調度員寧紅同志接受了方副書記的命令。
聽上去就是這種味道。
半個小時過去,方文峰已經很不耐煩,在辦公室內踱來踱去,雙眉擰成了一個川字,好幾次想要拿起那份方案,直接去三車間找張陽,最終還是忍住了。
等方副書記的耐心差不多被消耗得一乾二淨之時,張陽才姍姍來遲。
一見到張陽,方文峰雙眉立即舒展,臉上露出了柔和親切的笑容,緊着請張陽落座,又親自泡了茶水,對張陽的怠慢,似乎沒有半點意見。
“對不起啊,文峰,車間比較忙,來晚了。”
張陽在沙發裡一屁股坐下,笑着說道。
“說什麼話呢?咱倆什麼關係,十幾年的老朋友老同事,你跟我鬧這些虛的?來來……”
說着,方文峰掏出香菸,敬給張陽。
在外人眼裡,方文峰和張陽,確實是最好的朋友,一起上學,一起下鄉插隊,一起回城,一起在農機廠上班,十幾年形影不離。唯一的區別是,方文峰結婚了,張陽還是單身。但這並未絲毫影響到他們之間的友誼,寧紅在家裡做了什麼好吃的,方文峰往往會給張陽打個電話,請張陽過去一起享用,哥倆時不時喝個小酒。
兩人抽着煙,扯了幾句閒篇,方文峰便拿起茶几上那份複寫件,說道:“張陽,請你過來呢,就是想和你聊聊這份方案……”
張陽抽一口煙,隨口問道:“這方案有什麼問題嗎?我覺得完美無缺。”
“完美無缺?”
方文峰不由笑了,連連搖頭。
“張陽啊,咱們是老朋友了,我就直話直說。範鴻宇幼稚,你也跟着幼稚嗎?這方案,你覺得能行得通?同志們不會造反?”
說這話的時候,方文峰的語氣依舊很輕柔,帶着明顯的不以爲然。
張陽一聽,頓時挺直身子,隨手在菸灰缸裡熄滅了菸蒂,望向方文峰,瞪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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