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涼風輕拂,市委小會議室燈火通明。
市委書記辦公會正在召開。
彥華市正副書記一共五位,市委書記宋珉,市長嶽西亭,分管黨羣組織的張副書記,分管經濟的李副書記和常務副市長陸月。現在,會議室內一共有七個人,加上市委組織部長龍海濤和市委辦樑主任。
一般來說,書記辦公會商討重大問題時,市委辦主任會列席,分管常委領導也會出席。
龍海濤在座,毫無疑問今晚這個書記辦公會研究的是幹部問題。
宋珉其實不想召開書記辦公會,至少不想這麼急着召開,主要是陸月催得太緊。
話說範鴻宇也太離譜了點,剛闖下這麼大禍,一點不知道檢討,更不知韜晦,竟然直接請了假,“拐帶”着高潔,一溜煙跑了。
據說是去了省城。
面對這種情況,陸月覺得再也不能拖延下去了。
毫無疑問,範鴻宇現在是去省城向高興漢求援。別人不清楚高潔是高興漢的女兒,陸月卻一清二楚。搞不好,範鴻宇甚至會向尤利民“哭訴”。
陸月不是沒有懷疑過,那篇文章背後,有尤利民的影子。
範鴻宇的職務實在太低,身份地位在真正的高層大佬眼裡,不值一提。他犯得着冒這麼大的風險,在《羣衆日報》上發表文章,和整個市委市政府領導對着幹麼?
何來這麼大的膽子?
範鴻宇不會天真到以爲彥華市委市政府真不敢動他吧!
這個世界,沒有離了誰就不轉這樣的說法。
三皇五帝死了,國家民族都照樣延續,千秋不絕。
幕後一定有黑手。
揣兜着範鴻宇這二愣子出來打頭陣,試探一下高層的風向。萬一失利,也不過就是丟棄掉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小棋子罷了,毫無影響。
這種可能性非常之高。
邱明山肯定是知道這回事的。但陸月認爲,就算是邱明山,分量也嫌不足。地區行署專員這一級的幹部,在高層大佬眼裡,和普通基層幹部也差不多。
尤利民就勉強夠得上大博弈的檯面了。
陸月不懷疑自己的判斷。
範鴻宇這篇文章能順利在《羣衆日報》上刊發出來,亦是佐證。
《羣衆日報》是怎樣的媒體?這樣帶有明顯政治觀點的理論性文章,縱算是以個人名義送稿,《羣衆日報》編輯部也一定會徵詢青山省委宣傳部的意見。
這是慣例。
《羣衆日報》的編輯們。政治敏感性何等之高。焉能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而現在竟然犯了,那就只有一個原因——有大人物出面!
這個大人物,應該是尤利民。
整個青山省,有這種能耐的人,屈指可數,其中和範鴻宇能夠搭得上線的。只有尤利民。
當然,陸月也知道,範鴻宇在首都交了幾個“小朋友”。李春雨,葆興這些人,陸月都有過數面之緣。但在這樣的大事中。陸月直接將李春雨葆興等人無視了。
陸月是觀念非常正統的世家子弟,對李春雨這樣的“紈絝衙內”相當不感冒,一點都不想和他們有什麼深入交往。這些紈絝,除了混就是玩,正經事一概不幹。盡搞些歪門邪道。首都城裡,讓他們帶着你去鬥雞遛狗,花天酒地,那沒問題。
正經大事,恕不奉陪。
也奉陪不起!
陸月可不相信李春雨或者葆興敢爲範鴻宇一篇文章去聒噪家裡的老爺子。那是找罵。老爺子們何等政治智慧,焉能被這些小屁孩糊弄?
既然人家主動開戰了,陸月絕對奉陪到底。
爲今之計,先就必須緊緊揪住範鴻宇,狠狠揍他一頓,只有將他打痛了,他纔會急匆匆去找他的後臺老闆出面來“救場”,到那時候,再談判不遲。
不管最終的“談判”結果如何,範鴻宇卻是“死定了”的。
陸月絕不願再看到範鴻宇在自己面前囂張跋扈。
什麼玩意?
敢和我陸月叫板!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當真不知天高地厚。
別看範鴻宇現在拽兮兮的,那是自以爲有大人物撐腰,沒人能動他。真要是將他一擼到底,扒掉他那層官皮,看他還繼續裝?
面對“敵人”,陸月始終秉承着一條原則:斬草除根,除惡務盡!
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要徹底打倒在地,踏上一萬隻腳,永世不得翻身。
陸月絕不能等着省委大領導發話之後再行動,到那時候,可能就被動了。雖然他自己並不十分顧忌省裡的那些大人物,卻絕不代表着宋珉等人也不顧忌。
凡事就要先下手爲強。
會議室窗戶大開,煙霧繚繞,與會領導,個個臉色凝重。
陸月不抽菸,被薰得相當難受,當此之時,卻也只能強行忍耐,臉上掛着溫和的笑容。不過任誰都能看得出來,這笑未免太假模假式了。
“同志們,今天召集大家來開這個臨時會議,主要是商量一下,怎麼處理這個事!”
宋珉抽着煙,目光環視一週,最後落在身邊的《羣衆日報》上,伸出沒夾煙的右手食中二指,輕輕在報紙上敲打了幾下。
報紙,相信在座的每個人都看過了的,就無需累述了。
“宋書記,這事還有什麼好商量的?這是典型的無組織無紀律行爲!這樣的行爲,就必須嚴厲處置,不然何以服衆?我們市委市政府的威信何在?”
宋珉話音剛落,李副書記立即就跳了出來,義憤填膺地厲聲申討。
看上去,李副書記老臉漲得通紅,憤恨難平。
這也難怪,李副書記可是彥華市公有制企業改革領導小組的組長。正幹得熱火朝天,企業改革和招商引資形勢一片大好,範鴻宇卻照着大夥的軟肋,狠狠一刀殺了過來。
偌大的一場功勞,搞不好就會無疾而終。
是可忍孰不可忍!
阻人進步,如同奪人妻女。
“我完全贊同李書記的意見,這個事情,必須嚴肅處理。”
陸月隨即跟進,明白表態。
擱在平時的書記辦公會或者市委常委會上,陸月通常不輕易發表意見。現在是非常時期,由不得他再裝模作樣。必須明白無誤地表明態度,不能讓騎牆派有任何誤解。
快刀斬亂麻!
宋珉緩緩點頭,再次環視會場,說道:“其他同志的意見呢?都談談吧!”
沉寂。
沒有人說話。
市長嶽西亭,張副書記,組織部長龍海濤和市委辦樑主任,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不吭不哈。宛如老僧入定一般。
雖然說範鴻宇這個舉動,是對市委領導“集體打臉”,但也有“主次之分”。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有關公有制企業改制,他們不是主導者,出了成績亦不是頭功,現在自然也無須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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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鴻宇不足論,卻不必無端端的去得罪邱明山範衛國等人。
不過,宋珉可不想讓他們如此輕鬆“過關”,眼神落在嶽西亭臉上,淡然說道:“西亭同志,你是市長,公有制企業改制和招商引資工作,都是市政府近段時期的重點工作,談談你的意見吧。”
嶽西亭嘴角抽動一下,勉強算是展露了一絲笑容,隨即正色說道:“宋書記,我還想先聽聽其他同志的意見。”
市長是二把手,大班長之一,他要矜持一把,倒也理所應當。
宋珉眼角一跳,不動聲色地說道:“現在是討論,先談個初步意見嘛。”
嶽西亭這人,從來都不是以“強勢”著稱,原本很能擺正位置,不說唯宋珉馬首是瞻,至少在重大問題上,很少忤逆宋珉的意思。自從陸月出任常務副市長之後,嶽西亭的態度就一直在逐漸變化,和宋珉漸行漸遠。
或許,嶽西亭明白感覺到了危機,知道宋珉有“拋棄”他的打算,也就不是那麼配合了。
儘管嶽西亭很清楚,以自己的實力,要和宋珉陸月同時“放對”,純粹是自找麻煩,但人家步步緊逼,怎麼也不能束手待斃。繼續乖乖地順着宋珉的意思,乖乖地將市長的實權交出來。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眼見得宋珉陸月忽然和範鴻宇“勢不兩立”,這就是嶽西亭的機會。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這個態,絕不能輕易就表了。
“宋書記,事關重大,我還要好好考慮一下,先聽聽其他同志的意見吧。”
明知宋珉已經很不高興,嶽西亭依舊不肯鬆口。
“那好吧!”宋珉深深注視了他一眼,隨即轉向張副書記:“老張,你的意見呢?”
張副書記也是五十歲左右,長期分管黨羣組織工作,乃是市裡的第三號人物,老成持重,聞言點了點頭,說道:“宋書記,經濟工作,我一貫都不分管,也不如其他同志精通。這個經濟領域的問題,我個人的看法,還是尊重主管同志的意見。”
這話雖然不如嶽西亭那樣“堅決”,卻是滑不留手——你們愛怎麼着怎麼着,我反正不摻和。
出了功勞又沒我什麼事,我幹嘛陪着你們衝鋒陷陣?
邱明山範衛國有那麼好得罪麼?
就算範鴻宇這個年輕人,眼下似乎也還並未成爲待宰羔羊,被他惦記上了,萬一熬過這一劫,反擊的手段必定相當凌厲。
還是搬張凳子看熱鬧比較保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