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韋春暉召見範衛國,“局勢”逐漸明朗。
韋春暉和範衛國的談話時間也不是太長,九點半準時召見,十點四十分,範衛國便離開了副省長辦公室。昨晚上範鴻宇就和老子約好了,還是在辦事處,中午一起吃個飯,詳細商討一下對策。
不料十點四十五分,尤利民就從裡間給他打來電話,告訴他,韋副省長馬上就過來商討工作,讓他將原定召見某省廳廳長的安排變更一下,另約時間。
事實上,那位廳長已經在小會客室等着了。
範鴻宇還來不及打電話,韋春暉已經來到了辦公室門口。
“小范!”
韋春暉主動給範鴻宇打了個招呼,臉帶微笑,語氣和藹,一如平時。韋春暉儘管在省政府話語權很重,但平日爲人行事並不張揚,相反比較低調,待人也很平和。
不過到了韋春暉這樣的層級,單單憑外表去判斷他內心的真實想法,明顯不靠譜。畢竟像袁留彥那樣性格比較外露的省委大員相當罕見。縱算是袁留彥,也並非次次如此。
範鴻宇忙即起身,說道:“韋省長好。”
“好好。”
“韋省長,請!”
範鴻宇也不猶豫,徑直將韋春暉請進了裡間辦公室。
尤利民早已在待客沙發區等候,見韋春暉進來,立即起身,微笑着迎了上來:“春暉同志。”
韋春暉比尤利民還要年長兩三歲,尤利民自從到任之後,就一直對韋春暉保持着相當的禮遇。但兩人的經歷,是如此的不同。尤利民是比較典型的“學者型領導”,畢業於國內最高學府北方大學,工科專業,曾經在科研機關工作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轉入行政崗位之後,也分管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科技工作。相對而言,基層黨務行政工作經驗比較少。而韋春暉恰恰相反。學歷不是很高,貧下中農出身,根紅苗正,大動亂期間推薦上的工農兵大學,在工農兵大學讀了兩年,畢業之後回到家鄉擔任公社副主任。此後公社主任。公社書記,縣革委副主任,主任,縣委第一書記,地區副專員,專員,地委書記,副省長,一步一個臺階升任到常務副省長的高位。幾乎沒有機關工作的經歷,乾的全是親民官,並且每一個職務都不曾“空缺”過,基層工作經驗,豐富無比。
這也是尤利民敬重韋春暉的原因之一,不僅僅因爲韋春暉比他年長。更不僅僅因爲韋春暉是榮啓高最信任的“嫡系干將”。
“省長好!”
韋春暉略略加快了一點步子,上前去握住了尤利民的手,略帶恭謹地說道。
雖然年紀比尤利民大,資歷比尤利民老,工齡比尤利民長,但韋春暉恪守規則,至少表面上對尤利民這位大班長保持着應有的禮節。絕不倨傲。
“春暉同志,請坐!”
尤利民沒有多少寒暄客氣,笑着邀請韋春暉在待客沙發上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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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鴻宇緊着給韋春暉奉上清茶,又給尤利民水杯裡續滿茶水。略略停頓一下,見尤利民沒有其他吩咐,便退了出去,在外邊輕輕帶上了房門。
“春暉同志,來……”
尤利民拿起茶几上的香菸,敬給韋春暉一支,自己也點上一支。
辦公室裡的氣氛很是輕鬆。
“省長,這兩天,我和彥華的範衛國同志,高潔同志都見了面,主要了解了一下彥華那邊國企改制的一些情況,現在看來,有些問題超出了我們原先的預料。”
韋春暉抽着煙,緩緩說道,語氣比較凝重。
尤利民也認真起來,坐直了身子,說道:“國企改制這一塊的工作確實很重要,我們以前給予的關注都不大夠。”
韋春暉輕輕點頭。
尤利民這話聽起來相當正常,但內中的含義,他焉能不明白?尤利民這是在問他,怎麼突然對國企改制的工作如此重視起來,這中間,有什麼說道麼?
經歷過去年那場驚天的政治大博弈,彥華地區政治格局大洗牌,加上範鴻宇成爲省長大秘書,在青山省內,幾乎所有幹部都已經將邱明山,範衛國等人劃入尤利民的“陣營”,認爲尤利民有意要將彥華地區經營成自己的“後花園”。
現在韋春暉突然對彥華地區“出手”,尤利民也確實需要弄明白。
政治上的事情,就是這樣“古怪”,就算尤利民並沒有要將彥華地區經營成“後花園”的意向,與邱明山範衛國也僅僅只是普通上下級關係,但只要其他幹部有了這樣的看法,尤利民就得“認賬”。
因爲這樣的事情,不好撇清。
尤利民一旦對韋春暉的動作不聞不問,由得他對彥華地區“出手”,省內其他重要的實力派幹部,不免對尤省長產生“疑慮”。
不厚道嘛!
上位者一旦被人如此“質疑”,後果相當嚴重,某種程度上就意味着“衆叛親離”。這樣的現實例子,比比皆是。
韋春暉慢慢將菸蒂在菸灰缸裡摁滅了,說道:“省長批評得很正確,前段時間,我確實對這個工作的重視程度不夠。彥華國企改制的一些問題,我們省裡都還不清楚,國家部委的領導,反倒比我們先一步知曉情況。”
尤利民的雙眉微微蹙了起來,詫異地問道:“國家部委的領導先知曉情況?”
也就是說,有人將“問題”直接捅到上邊去了?
這可是意想不到。
韋春暉點了點頭,神色益發的沉重:“比如說彥華市那個百貨公司,他們市裡當初是作爲試點來搞的,和港商合作,港商擁有百分之六十的股份,企業的性質已經變了,從國營企業變成了外資企業……當然,按照他們市裡的意思,是合資企業……但不管是外資企業還是合資企業,總之不再是國營企業。省長,這是我們省第一家改變所有制屬性的國營企業。國家體改委對這個事情比較重視。前些日子,體改委的薛益民主任親自給我打了電話,問起這個情況。”
薛益民是國家體改委的副主任,專門負責國營企業改制這一塊的工作。
尤利民微微頷首。
事關青山省的國營企業改制,薛益民不打電話詢問他這個省長,而是越過他直接給韋春暉這個常務副省長打電話,“程序”是有點不大對。當然,如果只是例常的詢問情況,倒也可以理解。畢竟韋春暉分管的也是這一塊工作。
但現在自也不是追究這樣細節的時候。
“除了企業的所有制屬性改變了,百貨公司的經營模式和用人模式和以前比也有很大的變化。那個港商完全按照香港的經營模式在搞,不承認百貨公司原先的人事安排,通通推倒重來,叫做‘崗位競爭制’。百貨公司原先的幹部職工,不管老的新的,通通要搞競爭,優化組合。通過他們的考覈,就可以繼續上班,沒通過考覈的,不給班上,回家呆着,不發工資獎金,只發基本生活費。就算通過考覈的這些幹部職工,也不一定安排原來的崗位。比如百貨公司的一位副經理,考覈之後,給安排去做倉庫保管員……這樣一來,原先的幹部職工,很多都有意見,而且意見很大啊。這些有意見的幹部職工,不斷地向上級反映,要求上級組織管一管這事。”
韋春暉不徐不疾,繼續說道。
尤利民問道:“那彥華市的同志,怎麼處理這些問題的?”
韋春暉沒有急着回答,反倒雙眉緊蹙,搖了搖頭,稍頃,才說道:“彥華市的同志,可能也是頭一回碰到這樣的問題,沒什麼經驗。他們只是給那些組合下去的幹部職工做了思想工作,但沒有采取實質性的措施去解決問題。組合下去的那些幹部職工,都不滿意。尤其上個月發生了一個事,鬧得動靜比較大……”
“什麼事?”
尤利民沉聲問道。
“百貨公司有三個組合下去的職工,家庭條件比較困難,組合下去之後,只發生活費,家庭生活受到了很大的影響,屢次向市裡反映情況,市裡都沒有解決。他們就跑到百貨公司的經理室去要說法,可能在這個過程中言辭有些過激,引發了衝突。這三個職工打爛了經理室的一些辦公用品,結果被派出所的民警給抓起來了,治安拘留了五天。這個事,在彥華鬧得沸沸揚揚的。薛益民主任在電話裡也問到了。薛主任的意見是,既然職工生活有困難,還是應該予以妥善解決,不能棄之不顧。我們還是應該講究革命的人道主義嘛。”
說到這裡,韋春暉又輕輕搖頭,似乎對彥華市的處置方法,十分的不以爲然。
尤利民雙眉緊緊皺了起來。
到目前爲止,韋春暉的談話應該說還是比較客觀公正的,沒有帶多少主觀情緒。不過從他話裡透出的消息來看,此事已經引起了國家體改委的重視。甚至那三個職工“大鬧”百貨公司經理室的事情,他尤利民都還不大清楚,薛益民反倒先知道了,還打電話來詢問。
這中間,明顯有些情況不大對頭!________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