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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組離開彥華的時間,比尚爲政安排的還早。
尚爲政給了薛益民和楊逸時兩天時間,他們只用一天就拿出了調查報告。事實上,類似這樣的調查,每天都有情況彙總,跟隨而來的幾位專職筆桿子,早就在着手準備寫報告。格式都是現成的,只要按照領導的意圖,將內容填充進去就行了。初稿之後,交尚爲政過目。再按照尚爲政的指示,進行修改定稿。
調查報告不長,全文只有幾千字,幾個筆桿子同時動手,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
第三天上午,調查組再次在彥華賓館召開通報會,向彥華地區的領導同志正式通報了調查結論,與前天的通氣會上說的那個情況略有不同,行文更加正式,更加規範化。
調查組對彥華地區正在“試行”的國企改制,沒有進行十分肯定的評價,但也沒有予以否定,只是將曹俊臣提出來的那兩點不足,特意加入了調查報告之中,認爲應該進一步加以改進。
調查報告寫成這樣,也算煞費苦心。
肯定彥華地區的國企改制,明顯不大現實。真要這樣,尚爲政的老臉往哪擱?他帶的是調查組,不是調研考察組。回到首都之後,又如何向那幾位老人家交代?
但寧益同志親自給他打了電話,詢問了調查的情況,全盤否定這個事情,更加行不通。
所以,調查報告裡面,最終給彥華地區的國企改制定性爲“試行”。對兩邊都有個交代。儘管尚爲政也很清楚,這樣的“交代”,恐怕兩邊都不會滿意。然而也只能做到這樣了!
在那些老人家面前玩文字遊戲,尚爲政當真是迫於無奈。
特意將曹俊臣說的兩點不足加進去。算是給尚爲政留下了最後的幾分顏面。
在通報會上,尚爲政望向曹俊臣的眼神,略略有點與衆不同。
曹家這個年輕晚輩,政治領悟力果然超出一般人。
彥華地委行署兩套班子全體同志,以及彥華市的幾位主要負責幹部,出席了通報會。每個人都暗暗舒了口氣。
這事,終於過去了!
但尚爲政的神情,並不輕鬆。
對於彥華一隅之地的幹部而言,這道坎算是邁過去了;對於他尚爲政而言。也許鬥爭纔剛剛開始。京師地面的局勢,他心裡明鏡似的。遲早還會有一場大風暴,縱算他已退二線,只怕也無法完全避開。
通報會結束之後,彥華地區舉辦了較爲豐盛的踐行宴。這一回。尚爲政沒有再堅持他的“三杯政策”,與邱明山,範衛國等彥華地區的主要負責同志分別幹了一杯。又特意和範鴻宇高潔這對戀人幹了一杯,勉勵了幾句。
儘管範鴻宇是在和他“對着幹”,但撇開彼此立場不同,尚爲政也不得不承認,範鴻宇這一招“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用得不錯。抓住了“主要矛盾”。
面對着挾雷霆萬鈞之勢而來的高級別調查組,普通的應對手段明顯抵擋不住。雙方層級實在相差太遠,調查組掌握了絕對的主動權甚至是“生殺大權”,彥華這邊就算做得再天衣無縫也於事無補。唯一能夠與巨人對抗的。只能是另一位巨人!
借勢,歷來是政治博弈乃至戰爭之中慣用的手段。
尚爲政欣賞這樣既有膽魄又有謀略的年輕人。
“小范,兵行險道,可一不可再!”
和範鴻宇乾杯之後。尚爲政輕聲說了一句。
範鴻宇臉色一肅,恭謹地答道:“是。謝謝尚老教誨,我會牢記在心。”
這話倒確實是發自內心。
尚爲政點點頭,意味深長地望了他一眼。
踐行宴後,調查組一行隨即登上中巴車,趕往洪州。高潔也跟着上了車。
薛益民開玩笑地說道:“小高,捨不得男朋友啊,打算千里送情郎?”
語調輕鬆,頗有勝固欣然敗亦喜的氣度,和他的身份頗爲相合。
高潔嫣然一笑,說道:“薛主任,這回您可猜錯了,我是想家了,想回去看看爸爸媽媽。”
薛益民笑着連連點頭:“好好,看望父母是應該的。”
其實按照範鴻宇的意思,壓根就不想和高潔坐在中巴車上,自己開個車,就他和高潔兩個人,一路上豈不是春光繾綣,浪漫得多?只是在這種情形之下,縱算範處長再滿心“色色”,也不敢這樣幹。須知他現在的身份,依舊還是調查組的陪同人員,正在執行公務。
一路無話,抵達省城已是晚上。
中巴車直接開進青山賓館。
省城這邊,早已接到通知,榮啓高,尤利民,袁留彥等省委巨頭,在青山賓館恭候尚爲政和調查組大駕。不管事情起了何種意想不到的變化,尚爲政的身份地位擺在那裡,卻是怠慢不得。
一番寒暄過後,大夥簇擁着尚爲政等人進了餐廳。
望着滿桌的豐盛菜餚,尚爲政微笑着嘆息道:“哎呀,老了,一路坐車過來,肚子現在還很飽……年輕時候要是有這樣的好飯菜,我一個人能幹掉半桌。”
榮啓高哈哈一笑,說道:“是啊,那個時候多艱苦。現在形勢是越來越好了。來來,尚老,益民同志,逸時同志,請!”
榮啓高並沒有就這個話題深入交談。估摸着這會,尚爲政正憋得慌呢。
做人要厚道。
席間觥斛交錯,誰都閉口不談調查的情況,賓主盡歡。
省裡的有關通報會,總得明天才開了,今晚上不必掃興。
等宴會結束,差不多就九點鐘了。範鴻宇和高潔陪尤利民一道走出青山賓館大堂。調查組回到洪州,曹成,範鴻宇,鄭美堂三位大秘書的陪同任務,便即宣告結束。各自歸建。
尤利民心情不錯,瞥了一眼身邊這對璧人,微笑說道:“別陪着我了,回家去吧。興漢同志怕是等得不耐煩了。”
此番彥華國企改制“事件”,終於有驚無險地度過,尤利民心中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
範鴻宇笑着說道:“省長先請。”
尤利民點點頭,登上紅旗車,司機探頭出來。對範鴻宇說道:“範處長,要是沒有出租車的話,你在這裡略等一下,回頭我來接你。”
司機和範鴻宇的關係,處得很不錯。又深知範鴻宇得到尤利民的器重,便也並不如何避諱。
“沒事,這裡是青山賓館。”
範鴻宇哈哈一笑,揮了揮手。
這個時間段,在省城別的地方也許等不到出租車,青山賓館絕對是個例外。保證青山賓館門口隨時都有計程車待命,差不多是行政命令。
無他。賓館名叫“青山”。
司機一想也是,笑着對範鴻宇揚揚手,腳下輕輕一點油門,紅旗車滑出了門廳。絕塵而去。
目送紅旗車離去,範鴻宇和高潔隨即登上了一臺出租車,向洪州市委大院駛去。
“好累……”
高潔呢喃一聲,懶懶地靠在範鴻宇厚實的肩膀之上。
自從調查組到洪州開始。高潔的神經就一直處於高度緊張之中,連續幾天都繃得緊緊的。又坐車顛簸了好幾個小時,如今心中大石落地,硬提着的一口氣頓時就鬆了,渾身都有點軟綿綿的。
範鴻宇微微側過身子,伸出手臂,攬住了高潔柔軟的纖腰,讓她的腦袋穩穩靠在自己的脖頸處,又伸出另一隻手托住了高潔的腋窩,入手飽滿柔軟,儘可能讓她靠得舒服一點。計程車司機就在前座,以高潔的矜持,絕不會趴在她腿上的。
其實他倆在青山賓館上車,目的地是市委大院,司機絕對不敢“嘲笑”高潔的。
“姐,睡一會。”
範鴻宇心疼地說道。
“嗯……”
高潔輕輕搖頭。
青山賓館距離洪州市委大院並不遠,這個點上,基本不會堵車,十來分鐘就到了,這麼短的時間,怎麼睡?
可是這人的生理調節系統,還真是奇妙。高潔剛剛搖完頭沒一分鐘,便真的迷迷糊糊入睡了。感受着未婚妻均勻寧靜的呼吸,範鴻宇心裡一片平安喜樂,小心翼翼地將高潔託得更平穩一些,又低聲吩咐司機開穩當一點,生怕一個顛簸就吵醒了高潔。
司機倒也配合,依言放慢了速度,差不多二十分鐘纔開到市委大院,車子剛在衛門外停下,高潔便醒了,連忙坐直身子,伸手捋了捋頭髮,問道:“到了?”
“嗯。”
市委大院門禁制度很嚴,縱算側門亦是如此。範鴻宇沒有要求司機將計程車開進院子裡去,和高潔在側門口下了車,步行進入大院。
高潔剛剛小憩一會,立時又變得精神十足,和範鴻宇手拉着手,有說有笑。
“姐,要不,你調回省裡來吧。”
範鴻宇忽然說道。
“嗯?爲什麼有這樣的建議?”
高潔略感詫異。
“你在基層實在太辛苦了,我看還是調回省裡比較輕鬆一點。再說,等咱們結了婚,也不能總是這麼兩地分居,是吧?”
範鴻宇笑嘻嘻地說道。
“要是有了孩子,兩地分居就更加不方便了。”
高潔本來微微歪頭,在認真考慮範鴻宇的提議,聽了這後面一句,頓時“變臉”,揮拳就捶他兩下。這人,無論什麼事到他嘴裡一說,立馬就變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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