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支隊,我想知道,爲什麼要抓捕杜雙魚?”
到了高振東辦公室,範鴻宇直截了當地問道。
高振東尚未落座,臉上立即露出爲難的神色,嘆着氣,說道:“範縣長,我們也是執行命令啊……今年三月份那個事,你也是親眼目睹的。當時鬧得那麼大的動靜,省委榮書記和尤省長都驚動了,還被外國媒體報道……這個事,遲早是要處理的。”
“就這事,沒別的情況?”
高振東想了想,說道:“暫時就這事吧,是不是還有別的情況,要等訊問過當事人之後才知道。”
“訊問?”
黃子軒頓時就瞪起了眼珠,口氣大爲不善。
“高支隊,杜雙魚是我們農場的幹部,辦公室副主任。你們抓他,怎麼也應該給我們農場打個招呼吧?”
對黃子軒,高振東就不是那麼客氣了,瞥他一眼,淡淡說道:“黃場長,抓捕人犯,是我們公安機關的職責,並沒有那條法律規定,我們抓人必須跟其他單位打招呼。”
黃子軒怒道:“抓之前可以不打招呼,抓了之後,給我們打個電話說明一下情況,總可以吧?不然我們還要發尋人啓事?”
高振東嘿嘿一笑,說道:“黃場長,這個電話是肯定要打的。這不還沒到上班時間嗎?上班之後,下邊辦案的同志,會按照規定辦理的。”
高振東能夠做到市局刑警支隊長,可不是好相與的。他對範鴻宇客氣,絕不是因爲“雲湖縣代縣長”,而是看在前任省府一秘的大牌子上頭。
黃子軒一個農場場長,儘管是個正縣團級,級別比自己還高,高振東又哪裡會放在眼中?
黃子軒滿臉怒容,還待要說,範鴻宇擺擺手,止住了他,和顏悅色地對高振東說道:“高支隊,我想知道,你們抓捕杜雙魚,履行的是什麼手續?正式逮捕還是刑事拘留?”
至於行政拘留,就不用問了,刑警隊不管這個。
高振東一愣,隨即答道:“刑事拘留。”
範鴻宇問道:“刑事拘留的決定,是哪位領導做出來的?什麼時候做出來的決定?”
“這個……範縣長,這是我們公安局內部的流程……”
在範鴻宇面前,高振東的態度立馬就轉了回來,遲疑着說道。
範鴻宇就笑了,淡然說道:“高支隊,這個可不是內部流程。作爲杜雙魚的領導,我必須要知道,他到底犯了什麼罪,市局是以何種罪名對他實行刑事拘留。杜雙魚是我們農場的幹部,擔負着重要的工作職責,這些情況我要是不搞清楚,怎麼給農場的同志做工作?農場是個什麼情況,我想高支隊也多少知道一點。還是說,市局打算親自派人去農場說明情況,給農場的幹部職工做好思想工作?”
高振東憋住了!
這話,他是真的不敢應。
朝陽農場,從來都不是以“安分守己”著稱的,就是個是非窩。不要說他高振東一個刑警支隊長,就算蕭寒月書記和任威局長,也不敢對朝陽農場的情況“講硬話”。
“範縣長,這個,哎呀,你是領導,省政府大機關下來的……請你務必理解我們基層幹部的難處。我們是真的很爲難……不瞞範縣長說,這是任威任局長親自下的命令。”
高振東遲疑猶豫了一陣,咬咬牙,終於說出了真實的情況。
記得範鴻宇剛剛到雲湖縣上任之時,任威就親自到過範鴻宇辦公室,和他當面談過有關杜雙魚的問題,範鴻宇硬邦邦給頂了回去,雙方不歡而散。
當時任威不發作,現在終於發作了。
只是這個發作的時機,實在選得十分的“巧妙”。
高振東把“任威”二字一說出來,範鴻宇立馬就對他沒有了任何“興趣”,含笑說道:“高支隊,我完全理解你的難處。這樣吧,請你幫我聯繫一下任局長,我當面向他請教。”
高振東卻雙手一攤,很無奈地說道:“對不起啊,範縣長,任局長今天上午去了安民檢查工作,可能要明後天才能趕回局裡了。”
安民縣也是齊河市下屬的一個縣,最爲偏遠,離市區足足一百多公里,路況還不好。任威偏偏在今天趕往安民縣檢查工作,意思已經表達得明明白白。
他知道範鴻宇會找上門來,先避開,晾上一把再說。
等你範縣長先焦急兩天,咱們再談吧。高手總是會牢牢把握話語的主動權。晾範鴻宇兩天,最起碼任威在心理上就能佔據優勢。
範縣長,是你來求着我啊!
範鴻宇就笑,問道:“那蕭書記是不是也不在局裡啊?”
高振東忙即說道:“蕭書記一般都是在市委那邊辦公,很少到局裡來……不過,蕭書記確實不在市裡,昨天他就去省裡開會去了。”
齊河市公安系統的情況,範鴻宇也比較清楚。蕭寒月和任威之間,一貫就不怎麼對路。蕭寒月並非齊河本土幹部,而是從省政法委交流下來的,以前在省政法委,主要也是負責維穩這一塊的工作,對公安系統的業務,不是那麼精通。
齊河市公安局的業務工作,一直都是常務副局長任威在負責。
任威纔是老公安,從基層派出所一步一個腳印幹上來的,擔任過區局局長,到市局之後,分管過幾乎所有重要部門,對公安業務熟悉無比,在市局內部也很有威望。
這種情況,倒是和以前的雲湖縣公安系統略有類似。政法委書記謝厚明,不是公安出身。不過那時候,公安局長李文瀚是謝厚明一手提拔起來的,彼此之間算得老上下級。任威和蕭寒月卻從無隸屬關係。
據說當初齊河市領導的意見,是要推薦任威出任市公安局局長,在政府那邊掛個副市長的銜。蕭寒月只擔任市委政法委書記,不兼任公安局長。
後來不知道何種原因,最終還是蕭寒月兼任了公安局長,任威所謀未成。
不過這並未影響任威在市公安局的威信。多年經營下來,公安局內部,大家幾乎都將任威當成了局長,那位真正的局長,差點成了牌位。也就高振東這種身居要職的部門領導,纔會去關注蕭寒月的行蹤,普通民警,也許連蕭寒月的面都不曾見過。
這種情形,對範鴻宇而言,倒也不算壞事。
“原來是這樣。高支隊,可否借電話一用?”
高振東不知道範鴻宇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連忙說道:“好的好的,範縣長請,電話在這邊。”
範鴻宇來到高振東的辦公桌前,拿起電話,直接給蕭寒月打了傳呼。對於幾位主要市領導的聯繫方式,範鴻宇早已記在腦海之中。
他記憶力本來就非常好,哪怕在另一個世界,四十多歲了,腦子也一直很好使。很難想象一個健忘的傢伙,能夠成爲“神探”。
高振東臉色一陣陣的變幻。
範鴻宇當着他的面,給蕭寒月的傳呼留言,言明有重要事情向蕭寒月彙報,請蕭書記務必回個電話。
高振東剛纔明明已經說過,抓捕杜雙魚的命令,是任威下達的,範鴻宇卻不聯繫任威,直接聯繫蕭寒月,等於明明白白告訴高振東:任局長還不放在我範縣長的眼裡!
省府一秘的氣勢,終於表露無遺。
我對你高振東客客氣氣,那是因爲你完全不夠資格讓我對你發火。這件事,你壓根就做不了主。抓人你做不了主,放人你更做不了主。
我就是在走一個程序,不想留下話柄。
現在任威擺明要晾範鴻宇兩天,範鴻宇也就不必再客氣了。
這事真要談,我也是找蕭寒月談,任威也一樣不夠這個資格!
高振東心裡忐忑起來。
儘管他只是執行了任威的命令,但惹的這位,實在不是個善茬。這個事必然會有一場龍爭虎鬥,誰知道最終會是個什麼結果?當事雙方,他一個都惹不起!萬一最後他們握手言歡,要拿一個人出來“替罪”,高振東就有麻煩了。
或許不至於真對他的前程產生太大的影響,不過被人訓斥或者被人嘲諷的滋味,可也很不好受。
身爲刑警支隊長,高振東也是很在意個面子的。
範鴻宇就這麼站在辦公桌旁邊等候,沒打算回沙發去坐,似乎拿得定,蕭寒月接到他的傳呼留言之後,會很快給他回電話。
一般的縣長,可沒有這種自信!
高振東拿起範鴻宇的礦泉水,雙手遞了過去,臉上依舊滿是笑容。
“謝謝。”
範鴻宇接過來,還沒來得及喝,桌上的電話就驟然震響起來。
“你好,蕭書記!”
範鴻宇抓起話筒,問都不問,直接就開口稱呼蕭寒月的官銜。
“呵呵,你好啊,範縣長……”
那邊果然傳來蕭寒月的聲音,聽上去頗爲儒雅,讓人很難和公安局長這樣強力的職務聯繫到一塊。
“範縣長,什麼事情這麼緊急啊?”
“蕭書記,是這樣的,市局刑警支隊,剛剛抓了我在朝陽農場的通訊員杜雙魚同志。蕭書記,你知道這個情況嗎?”
範鴻宇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就切入了主題。
“有這種事?”
電話那邊,蕭寒月顯得很是詫異。
範鴻宇嘴角閃過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