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閬諸的招商局局長張明遠主動介紹閬諸的人文、地理等情況,艾清不時地點點頭,彭長宜看了看錶,說道:“時間不早了,艾總,既然到閬諸來了,就是我們閬諸的客人,是我彭長宜的客人,買賣成不成的仁義在,中午我們爲您準備了便飯,請您賞光。”
艾清說:“那不好意思,我們自便吧。”
彭長宜說:“那不行,即便我剛纔說的那些理由都不算的話,有一條您也走不了,那就是您跟我岳父的關係,就衝這一條,您也沒有理由不留下用餐的,真讓您餓着肚子走,岳父大人怪罪下來,我可是吃不了得兜着走啊,再說,我們吃飯的時候有好多問題還可以進一步交流。”
艾清看了看女助理,女助理就點點頭,艾清說道:“那好,我來的時候知會了導師,他囑咐我說,彭長宜可是能喝酒,他要是留你吃飯,你千萬別跟他拼酒,你拼不過他。”
彭長宜“哈哈”大笑,說:“老人家把我的底細都透露給你了,還是你這個學生親啊。”
艾清說:“學生再親,親不過你,同情弱者,是人類所共有的天性。”
這次,絲毫看不出艾總對閬諸到底有多少中意的成分,他身邊的那個女助理始終都是程式化的微笑,不微笑的時候就是往手裡的本子記錄,等擡起頭,照例是對每個人都微笑一下,幾乎不說話。即便是中午喝酒的時候,她也只是優雅地喝着果汁。
彭長宜本來有意想攻攻這個女人的山頭,他堅信這個女人的清高是僞裝出來的,但現在雙方都還在考察階段,艾總的誠意目前看來不大也不小,他也就對這個女人的興趣不大,不但對這個女人,就是對艾總所表現出的興趣也不太大。站在艾清的角度思考這事,他如果在閬諸投資辦廠,有利也有弊,但顯然利大於弊,彭長宜不相信他會不動心?所以,他只要表現出閬諸政府的誠意就足夠了,這些商人,有時在政策優惠方面難免都有得寸進尺的要求,閬諸所處的位置優勢和勞動力的優勢,不是每個投資者都能遇到的,所以,他表現的一點都不急,並不急於拋出自己的底線,這讓招商局局長張明遠都有些着急和不解。
吃飯的時候,彭長宜只談友情,不談合作,談他感興趣的西方古典哲學,談尼采,談亞里士多德,甚至談岳父的衆多學生。
艾清說:“彭市長真是博學啊!當官有點可惜了,應該也跟隨導師去搞哲學研究。”
彭長宜笑了,說道:“哪裡呀,我知道的這點都是從我岳父和太太哪裡躉來的,一回家就聽他們談論這些,聽也聽得差不多了。”
“哈哈哈。”艾清大笑,說道:“彭市長太幽默了,不過你說的我相信,我記得小師妹16歲那年發表在黨的雜誌上的一篇文章,是剖析前蘇聯解體的有關內容,當時導師給我們看這篇文章的時候,尤其是我看到文章的第一句話時,我的腦袋裡就出現了一個老布爾什維克深邃雋永、又充滿痛惜淚水的雙眼,我現在還記得,第一句話是:看着緩緩下降的國旗,眼淚立刻盈滿眼眶,因爲我知道,這面象徵着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的國家旗幟,將不再升起,而被這面紅色旗幟照耀了69年的15個國家,會相繼獨立,我彷彿看到和平演變分子們在開香檳彈冠相慶……”
一直都沒有正式說過話的女助理不禁驚訝地說道:“天,18歲?”
“是的。”艾清看着女助理說道:“我記得清清楚楚,師妹那年18歲。”
“確切地說,是17週歲,她應該虛兩歲。”彭長宜不動聲色地糾正道。
艾清沒有在意他的話,繼續說道:“是啊,當時我們誰都不相信是一個18歲小女孩的作品,都認爲這個作者是一個像導師那樣研究蘇聯問題的專家,同時還應該是一位老布爾什維克,並且對蘇聯有着深厚感情的老人,或者是老政治家,因爲在這篇文章裡,深度剖析了蘇聯解體的外部和內部的原因,這在當時、在蘇聯旗幟剛剛降下來的時候發表的這篇文章,許多觀點都是很前衛的。當時我們大家看了幾篇這樣類似的文章,以爲又是導師給我們安排的作業,沒想到導師卻讓我們只回答了一個問題,那就是猜猜這個作者的年紀。”
“結果?”那個女助理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
艾清說:“大家當然都是傾向於我的觀點,認爲作者年齡起碼在50歲往上。結果,當導師宣佈說:作者,女,年齡,18歲。當時,導師說完這話後就挺着胸脯走出了教室。我們當時全傻了,簡直是目瞪口呆,想想我們這些所謂的研究生,而且對學業還抱着混的想法,呵呵,用自慚形穢這個詞比喻一點都不過分。”
“哇——”女助理尖叫一聲,拍着巴掌說道:“那你這個師妹後來呢?”
艾清說:“後來她成爲哲學和政治領域裡的研究生,最後成爲全省這個領域裡最年輕的博士,後來成爲了彭市長的夫人。”
女助理主動端起酒杯,站起來,說道:“彭市長,我敬您,您太不起了,有這樣一位偉大的夫人!”
張明遠也站起來,舉着酒杯說道:“還有我!”
自豪的笑意,盪漾在彭長宜的心裡,但他的臉上卻看不出什麼來,他依然坐着說:“幹嘛呀?起鬨呀?”
大家笑了,彭長宜也站了起來,說道:“唉,說起來慚愧啊,這樣一位少年女英雄,她的鋒芒差不多快讓我給磨平了,我喝你們敬的酒啊,太慚愧了。”
他儘管這樣說着,也還是端着杯,跟女助理和張明遠碰杯後幹了。
等彭長宜坐下後,艾清繼續說道:“彭市長,你對西方古典哲學這麼通透和了解,不應該來當官,應該去研究哲學纔對。”
彭長宜說:“哲學我就不去研究了,我們家的人都是幹這個的,他們都研究了好幾十年了,我再怎麼努力也達不到他們那個高度了,也就是說,我研究不過他們,所以我還是當我的副市長吧,這個工作他們目前還沒人幹過。”
“哈哈哈。”大家都被他的幽默逗笑了。
艾清端起杯,說道:“他們都敬了你了,現在該輪到我敬你了,彭市長,對閬諸,我有意,希望在不失你們政府原則和利益的情況下,更多地拿出誠意給我。”
彭長宜笑着說:“不失政府原則和利益的所有誠意都是正當的,都是在您希望的範圍之內的。”
艾清笑了,說道:“彭市長好口才,師妹果然有眼光,選了您做夫君。”彭長宜笑了,他轉移了話題,說道:“對了艾總,我聽說您當年都是大學副校長的人選了,卻突然辭職下海經商了,真羨慕您!”
艾總笑了笑,說道:“形勢所迫,形勢所迫。”
彭長宜見艾總不願提當年下海的問題,他就不再問了。
倒是艾總心裡裝着事,就自然表達在語言上,他說道:“彭市長,您看,如果我這個項目在閬諸落戶,除去那些公之於衆的優惠政策外,還能給我什麼樣的優惠,我不是威脅您,我這個項目南方那邊盯得也很緊的。”
彭長宜說:“這樣,咱們先別急於談條件呢,您也先不要急於做決定,您還是多認識一下閬諸,多瞭解一下今年我們招商來的企業,問問他們這個地方到底如何?我下午也可以陪您去轉轉,您對閬諸有了靠譜的認識後,再做決定,到那個時候,我們再認真地談。您千萬不要因爲我岳父的原因,就委屈了您,您這個項目的確對我們很有誘惑力,我是從內心想留下您,好飯不怕晚,只有您對閬諸充分了解、充分比較後,您再跟我提條件也不晚。”
艾總想了想,就笑着點點頭,說道:“好吧,那我就依了彭市長吧。”
彭長宜果不食言,下午,他推掉了一切工作,陪着艾總轉了市區,又轉了陽新,彭長宜爲什麼讓他轉陽新,就是想告訴他,陽新的土地和政策會更優惠,當然,地理優勢就差了。
一圈轉下來後,艾總握着彭長宜的手說:“你是我見過的最不一樣的政府領導,幽默、風趣、狡猾但不失誠意,我心裡基本已經有數了,下來我們再聯繫。”
彭長宜看了看錶,說道:“艾總,天已經這麼晚了,我找個地方您喝碗農家粥再走吧,您這樣走被我岳父知道他會罵我的。”
艾總說:“謝謝彭市長,我今晚必須要趕回北京,那裡還有個場面需要應酬,好,就此告辭。”
彭長宜禮貌地給艾清拉開車門,伸手請他上車,那個女助理走過來,跟彭長宜握手,說道:“再見,代我向您太太問候。”彭長宜說道:“謝謝,一定代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