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宜說着,就接通了江帆的電話。
江帆說:“長宜,你沒在院裡吧?”
“是的,我剛從家屬樓工地回來。”
江帆問道:“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彭長宜說:“是因爲採光的事,咱們規劃和設計沒有問題,我讓他們繼續施工,同時也派人去做工作去了。”
江帆說:“那就好,這些老同志事多,多做些解釋工作。我給你打電話是想告訴你,剛纔黃副省長來電話了,因爲藥廠選址的事把我批評了幾句,說這是今年咱們省非典後引進的第一家外企,一定要開好這個頭,要咱們無條件地配合,最大限度滿足他們的要求。”
彭長宜說道:“無條件?怎麼可能?任何事都不可能無條件,外交部也不是這樣做事的。”
江帆笑了,說道:“你啊,就別說這些了,你跟葉桐溝通一下,把咱們的方案跟她告訴她,再有,儘管葉桐你們以前關係不錯,但這次她是外方的代表,你別意氣用事,遠來是客。”
彭長宜說:“我知道了,我已經把她約來了,她剛上樓去。”
“那好,你們談吧。”
彭長宜放下電話,走進電梯間,他就有些生氣,心說黃副省長怎麼能這樣說話,又不是割地賠款,從來都不可能無條件地滿足外企的要求,這個葉桐也是,怎麼還真到黃副省長那裡告閬諸的狀?事實是閬諸一直在加緊配合,自從那天他們從高速路上回來後,彭長宜馬不停蹄,跟廠房職工代表座談會都是連夜召開的,做職工的工作,有幾個是一蹴而就的事,何況這個車間閒置了這麼長時間,好不容易等到了改制時刻,好多職工都卯足了勁準備獅子大開口呢?無論是前期工作還是後期工作都不會是一帆風順的,他自認爲他這個工作效率還是最高的呢?
這樣想着,他心裡的不快就表現在了臉上,他來到辦公室,眼睛沒有看葉桐,就說道:“葉總啊,你太不夠意思了。”
葉桐就是一怔,說道:“我怎麼不夠意思了?”
何金一看這兩個人又要吵,就給彭長宜倒了一杯水後假裝出去拿筆記本就走了。
彭長宜拿起桌上的鉛筆,在手裡玩弄了幾下,說道:“我跟你說實話,那天咱們從高速路看完場地回來後,我連夜就跟市委市政府做了彙報,第二天就開始跟廠房正式接觸,跟職工代表座談會都是連夜召開的,我和何秘書長親自參加的,第二天,又挨家挨戶找職工簽字畫押,徵求意見,這麼龐大的工作量不到十天就做完了,能說我們沒有誠意嗎?”
葉桐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就微微紅了臉說道:“你跟我說這些幹嘛?這麼早就開始表功嗎?”
彭長宜說:“我不是表功,我是想表示我們這幾天都幹了什麼,可以說天天夜夜都是爲這一件事忙活。”
葉桐說:“這是你們政府該做的,我不認爲你們有多辛苦。”
彭長宜說:“我不是想讓你領我們政府的情,我的意思是有人到省領導那兒告了我們的狀,說我們不熱情,效率太慢。”
葉桐說:“首先聲明,我沒有到任何領導那裡告你們的狀。其次,我的確是認爲你們效率太低,說實在的,當初選擇閬諸,我就是因爲你的緣故,因爲我瞭解你的工作作風,雷厲風行,但是這次你不是這個作風了,你也學會了辦事拖沓,虛與委蛇,這是我這次見到你最明顯的印象。”
“我怎麼辦事拖沓了?”
“你開始就該同意城西老文化局家屬院那塊地方,那樣的話,說不定我們都把設計搞完了。”
彭長宜一聽,見所有的努力又要歸到原點,就說道:“好了,不說那些了,我先給你通報一下常委會就藥廠選址工作作出的具體決定……”
“不用了,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你知道了,誰跟你說的?”
“你。”
“我?”
“是的,你剛纔已經跟我說了,你們連夜研究、連夜召開職工代表座談會,對於棉紡廠繅絲車間這塊地皮,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懸念了,我一直有個謎,那就是你不同意西邊那個地皮,到底是因爲你們城市的總體規劃,還是因爲其它別的原因?”
彭長宜就是一愣,心想這個葉桐倒真是睿智,問了這麼尖銳的問題,他說:“這個,我已經給你解釋過多遍了。”
“可是據我所知,那個地方是江帆從未見過面的丈母孃單位的住房,現在還是他們的,是不是江帆在從中作梗?”
彭長宜嚴肅地看着他,說道:“你怎麼這麼理解問題?太過分了。”
“我一點都不過分,我只是在求證,是不是有這個原因?”
彭長宜不耐煩地說道:“不是,一點邊都不沾。那裡有他們的住房不假,但是他們早就不在那裡住了,而且,他老婆家裡也不缺住房,再說,那裡要真是開發了,那裡是住戶還可以得到一筆補償,他們完全可以拿着這筆補償款改善自己的住房環境,無論是那裡的住戶還是江帆的老婆,都沒有理由不同意開發。”
葉桐看着彭長宜嚴肅的表情,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
彭長宜說:“這樣,你趕緊規劃設計吧,別在無聊的假設的問題上瞎耽誤功夫了。儘早進場作業,我讓何秘書長這段時間全力配合你。”
說道這裡,彭長宜手機又震動了起來,他接通了電話,低沉着嗓子,小聲說道:“馬上就下班。”
在彭長宜接電話的過程中,儘管他只說了有數那麼幾個字,但是他臉上瞬間洋溢出的表情,有了一抹柔情,這種柔情讓葉桐嫉妒,要知道,彭長宜以前很少跟自己有這種表情,這是他不多見的一面,從這種表情可以斷定,彭長宜不是中午已經約了出去,他是有意在迴避自己,他是跟他老婆約了。
葉桐就有了一種很怪的心理,說道:“你還什麼都沒跟我說,就這樣把我叫回來,三言兩語就把我打發了?”
彭長宜站了起來,說道:“你不是說你什麼都知道了嗎?用不着我說了嗎?”
“你?”
“我怎麼了?”彭長宜看了他一眼,走到門口,衝着外面喊道:“老何,過來。”
何金過來了,他看看彭長宜又看看葉桐,還是從屋裡的氣氛中感到了什麼。
彭長宜說:“你中午陪葉總,請葉總吃個便飯,我還有事,先走了,另外這幾天你什麼都別幹了,負責協調各個部門,幫助藥廠做好規劃設計施工的事,全力配合葉總。”說着,就要往出去。
葉桐一見,剛要說什麼,就見彭長宜這時回頭看着她,說道:“葉總,就這樣,中午我就不陪你了,再見。”
彭長宜說完,便揚長而去。
何金看着彭長宜走了,就回頭跟葉桐說:“葉總,中午想吃什麼?”
葉桐很想說“吃你個頭”,但無論如何也不能衝着何金髮無名火,她壓住火氣,說:“中午我請何秘書長,去閬諸賓館酒店吧。”
“可別,剛纔彭市長已經給我下了指示,要真是您請客的話我就不敢去了。
何金不想陪她去吃飯,這個女人不好打交道,連市長都躲着她。
葉桐看了看何金,似乎看出何金的心思,她心裡更加不爽,說道:“這樣,你多叫上幾位弟兄們,我先走,在酒店等你們。”
葉桐說完,不容何金說話,就夾起包“咚咚”地走了出去,高跟鞋清脆的聲音在走廊間迴盪。
何金暗自吐了一下舌頭,轉身往回走,他在踅摸着中午能陪葉桐一起吃飯的人,還不能隨便什麼人就行,葉桐算是外企代表,陪她吃飯,既是經濟任務,也是政治任務,想了想半天,決定給肖愛國打電話。
肖愛國沒敢怠慢,葉桐跟黃副省長的關係,跟江帆和彭長宜的關係,哪方面來講都不容怠慢,肖愛國就叫了招商局局長張明遠,市發改辦主任一起和葉桐共進午餐。
葉桐脾氣臭,那也看是對誰,她也不是對所有的人都使臭脾氣,她在彭長宜面前可以使脾氣,但是在肖愛國他們幾個人面前,卻是出奇的和藹、隨和、熱情,因爲,她知道跟他們臭沒有用。
中途葉桐接了一個電話,她拿着電話來到走廊,是北京剛纔離開時的朋友打進來的,這個朋友是她當記者時認識的朋友,是新華社住京州省記者站的記者,還是通過父親認識的他,那個時候,這個人就對葉桐有好感,不幸的是,葉桐心裡只裝着她的初戀,後來這個人結婚調回北京,負責一個專欄編輯工作,這次回國,他們意外在北京相逢,單獨約見了兩次,今天是第二次,這個人才告訴葉桐說自己已經離婚了,還沒容葉桐說話,彭長宜的電話就到了。那個人此時正在火候上,當然放不下半途離去的葉桐,但又不敢強硬挽留她,唯恐耽誤了她的大事,所以電話就追了過來。
葉桐對這個人沒厭惡感,但說不上喜歡,她正漫不經心地敷衍着跟他說話,猛然,就看見窗外的草坪上,走過去一對男女,男的身形壯碩、挺拔,女的身材高挑,但顯然她的身體已經變形,明顯看出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