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忠在電話裡迫不及待地說道:“彭市長,奠基儀式出事了,您知道了吧?”
彭長宜沉着地說道:“知道,撿主要的說。”
李雲忠當然知道不能長時間佔用市長的電話,就說:“剛纔殷書記給公安局打電話,要他們出動警力支援……”
不等李雲忠把話說完,彭長宜就大聲地說道:“不行!絕對不能火上澆油,不能激化矛盾,你們要剋制,無論工人提出什麼樣的條件,都先接下,待商量後再答覆,另外,當務之急就是先疏散人羣,讓市領導平安撤出,李廠長,這點活兒還用我教你嗎?”
李雲忠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是現在工人們都不聽我的話了,還指責我是叛徒,出賣了大家的利益。”
“怎麼會這樣?老李啊,我們可是挨家挨戶走訪做的工作,他們也是都簽字畫押了的,怎麼又不同意了?”
李雲忠嘆了一口氣:“唉,百密一疏啊,原來那個技術總工回來了,就是當過一段廠長後來辭職的那個人,唉……有些話我不好說,儘管他一直沒露面,但這期間他一直在背後活動,我昨天晚上已經意識到了情形不對,但是沒想到會是今天這種情況,這也都怨我考慮不周……等見面我在跟你細說,我想說的是,殷書記現在發話,讓出動警力,工人們情緒都很激動,我怕雙方發生衝動……”
彭長宜說道:“殷書記不了解情況,但是你瞭解情況!開始做工作的時候,從始至終你都在參加。”
“這個……”
彭長宜斷然說道:“你要採取一切措施,穩住工人情緒,提什麼條件都先接下,儘快疏散人羣。”
“好。”
“還有,我聽說還來了一個外國人,在外國人面前,更要注重影響,不可發生任何形式的衝突。另外,你直接去找殷書記,作爲廠方代表,抗議他動用警力干預,跟他說,這樣對誰都不好,如果他堅持動用警力的話,讓工人跟他講理……總之,你知道該怎麼辦。”
彭長宜“好的,我去佈置。”
李雲忠掛了電話。
彭長宜想了想,他就給市委秘書長肖愛國打了一個電話,他估計肖愛國不會在現場,果然,肖愛國沒在奠儀儀式的現場,他問道:“老肖,今天的奠基儀式的事你聽說了嗎?”
肖愛國說:“我也是剛聽說,亂套了。”
彭長宜問道:“領導都誰在裡面?”
肖愛國說:“老殷,志剛,金寶,還有其他相關單位的負責人,還有葉桐和輝威一個項目代表,外國人。”
其實,今天參加奠基儀式都有哪幾個單位彭長宜一清二楚,但是這個項目代表他不清楚。
“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彭長宜問道。
肖愛國說道:“大致是這樣的,政府今天參加奠基儀式的是鮑市長,市委這邊是殷書記,還有招商局、發改辦、工商局等等單位的領導,儀式由金寶市長主持,家實書記致辭,然後是輝威那個項目代表致辭,葉桐現場翻譯,還沒輪到鮑市長髮言,工人們就從東西兩側圍過來,開始以爲是來參觀的,沒引起注意,幾分鐘工夫,就把現場包圍了,所有領導都被圍了裡面。”
彭長宜很想問一下,江書記知道消息了嗎?他什麼意見?又一想問了也是白問,這種情況,江帆就是知道了也不會立刻做出什麼決定的,反正現場有兩位主要領導在,他不會發表什麼意見,只會靜觀事態發展,什麼事一旦到了江帆那裡,就都成大事、難事了,彭長宜估計,無論是鮑志剛還是殷家實,眼下都不可能正面向江帆彙報的。
但是,誰不跟江帆彙報,彭長宜都要跟他彙報,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他都要在第一時間跟江帆取得共識,保持一致,這是他們倆多年來形成的默契,這種默契不光是因爲工作的原因,也因爲他們是一個陣營裡的,是息息相關的,他跟江帆在任何情況下的溝通都是暢通的。
江帆接通了電話,他說道:“長宜,散會了?”
從口氣裡聽不出江帆的態度。
“是的,剛散,我正在往回趕。”
“沒留在省裡吃飯?”
“顧不上了。”
“哦——”江帆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
不知爲什麼,從他這一聲應答中,彭長宜似乎明瞭江帆的用意了,但是他仍然說道:“奠基儀式今天進行的不順利,我聽說老鮑和老殷爲圍在裡面了。”
江帆說:“目前還沒任何人正式跟我彙報這事,我剛纔還是聽司機小高說的,小高是聽志剛司機說的。”
彭長宜有了那麼一刻的愣神,說道:“我記得研究今天出席奠基儀式的人員中,好像沒有老殷啊?”
“是啊,就是沒有他,他非要往這條船上擠,志剛昨天臨時改變主意,讓你去參加會議,他留下剪綵,我就同意了,說明志剛對這個項目的重視程度,誰知就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志剛又不瞭解情況,我也在擔心。”
儘管江帆沒有明確說什麼,但彭長宜聽出他對鮑志剛昨天下午臨時改變主意不太滿意。
彭長宜說:“剛纔小強給我打電話,說老殷要他調動警力干預……”
江帆生氣地說道:“那不亂套了?唯恐天下不亂!”
“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跟小強說,無論如何都不能出動警力,讓他想辦法拖延時間。”
江帆說:“我今天上午有事沒去單位,帶小丁來北京做檢查了,她最近身體狀況一直不是太理想,江燕準備讓她住院。”
“哦?嚴重嗎?”彭長宜急忙問道。
江帆說:“觀察一下吧,不太好。”
江帆的語氣裡有明顯的擔憂,彭長宜不能給他添堵了,就說:“那好,這事交給我辦吧,我回去瞭解一下情況再跟您彙報。”
從跟江帆的對話中不難看出,江帆對鮑志剛臨時改變決定是有些看法的,對殷家實臨時參加剪彩儀式也是有看法的。彭長宜想知道,殷家實到底是在怎樣一種情況下去的奠基儀式的現場?按說他身爲市委副書記,不該無緣無故私自決定參加會議的?哪裡有他哪裡亂。想到這裡,他再次撥通了肖愛國的電話。
“老肖,家實書記怎麼去了?”
肖愛國說:“是這樣,江書記一早有事就去了北京,鮑市長走的時候,正好碰見殷書記在院裡,就順便說了一句,說如果沒事的話,就一塊去奠基現場吧?殷書記說,你說了不算數,要跟江書記請示,會上沒說讓我參加。鮑市長說,江書記有事去北京了,要不我給他打個電話。殷書記說,你要是不怕江書記埋怨,就不用打電話了,反正我也沒事,跟你去就跟去,給你壯壯場面。就這樣,他們就一塊去了,殷書記的講話都是何秘書長臨時給他寫的。”
彭長宜明白了,就說道:“老肖,這事先別跟書記說呢,小丁好像身體不好。”
“我知道,您放心吧。”
誰都知道目前小丁的身體狀況,彭長宜這樣一說,肖愛國自然明白。
掛了電話,彭長宜閉上了眼睛,忽然他又睜開了,衝着前面的老顧笑了一下,說:“老顧,咱們別餓着肚子趕路了,看看下一站是哪兒,咱們下路吃飯,找個檔次高一點的飯店吃。”
老顧就奇怪地看了看後視鏡裡的彭長宜,說道:“不回家了?”
“回呀,先吃飯。”
老顧知道彭長宜餓了,到了下一個路口,他沒有下道去找高檔飯店,而是看到路邊有個麪館,上面赫然寫着“老北京炸醬麪”,他便把車開了過去,停在這家麪館門口。
彭長宜不下車,說道:“我不在路邊吃飯。”
老顧笑了,說道:“好了,您的心思我還不知道嗎?就這裡湊合着吃碗炸醬麪,還是趕緊回家吧。”
彭長宜也笑了,說道:“你算把我的脾氣摸透了。”
老顧說:“我知道,您此時此刻就是吃山珍海味也吃不出滋味來,就別耍小性子了。”
情況確實如老顧說的那樣,彭長宜已經預感到,等待他的將是又一場硬仗。上有黃副省長,下有棉紡廠二廠全體職工,外有輝威總部投資總監、項目專家,內有市委市政府一干人。這項工作,從始至終都是他在運作,儘管出頭露臉的這一天他沒有參加,但是出了問題就沒人主動去摘花了,這個爛攤子,最終還得他彭長宜來收拾。所以,他剛纔就有了到“高檔飯店”踏踏實實吃頓飯的想法,拖延時間。
老顧及時規勸起了作用,的確是他想耍耍小性子,但無論怎麼耍,這件事他彭長宜都是躲不了清靜的,花,可以有人去摘,但責任和過錯卻是他的,事情鬧得越大,將來他彭長宜越難收拾。
剛纔黃副省長已經把話說明白了,這個輝威藥業最初是他引進的項目,而且作爲京州省重要的招商引資項目之一,受到了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視,原本沒想到放在基層,是葉桐的堅持才放在了閬諸,不說別的,就衝這一點,他彭長宜也不該在這件事上使性子,他就是頭拱地,也要克服眼前這個難關,就算爲了葉桐也要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