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默默地點點頭。
江帆嚴肅起來,說道:“這話,我不想再重複了,我都說得嘴皮疼了,你知道嗎?”
聽她這麼說,丁一就委屈地看着他,眼淚又瀰漫上來。
江帆趕緊說:“好好好,我嘴皮子不疼,我願意重複,你想說就說,好不好?”
“噗嗤。”丁一被他氣笑了。
江帆說:“寶貝,如果你擔心以後不好的話,要不咱們……”
丁一緊張地看着他,似乎意識到他要說什麼。
江帆說:“你別緊張,是這樣,昨天晚上我來的時候,見了一下石主任,她跟我說,下下週就五一了,五一放假期間,醫院的大夫會倒休,她說你現在已經快35周了,如果不想堅持了,可以在五一放假前,把他們拿出來……”
“不行!”不等江帆說完,丁一就打斷了他的話,直起身來說道:“那天江燕也跟我說着,我不同意,能多堅持一天就多堅持一天,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提前讓他們出來的。”
江帆看着她浮腫的雙腳,說道:“可是……”
丁一說道:“可是什麼?五一醫院會放假,但也會要安排大夫值班的,不能說放假就都放假了是不是?。”
“那是,那是,醫院的性質決定,他們只是倒休,不會全部放假的,我的意思是越往後,你就會越辛苦,而且也有……有點危險……”
江帆小心翼翼地說道。
“我不怕。”
丁一堅定地說道,跟剛纔流眼淚的時候比判若兩人。
爲了表示自己的決心,她擦乾了眼淚,繼續說道:“媽媽說了,孩子在娘肚子裡多呆一天,就頂在外面呆十天的,所以,不到最後一刻,我是不會提前把他們拿出來的!”
江帆笑了,說道:“媽媽那是老觀念。”
“不是老觀念,大夫們也是這樣說的,在母體裡吸收的營養,是外面無法給予的,再說,我這兩三天情況不是很穩定嗎?也可以出來散步了,不用總在牀上撅着了。”
江帆聽了她的話,只想說,那是大夫爲了給她信心,讓她放鬆兩天,她這個病,越到後期症狀越會加重的。
但是江帆不會和她爭論這個問題的,就說:“好好好,媽媽說得對,你說得對,我同意你的意見,不到最後不提前讓他媽出來,但是——”江帆轉過身,面對着她,加重了語氣說道:“但是,你必須聽話,不能總是往壞處想,你要保持樂觀的積極心態,你天天擔心他們,天天多愁善感,會影響到寶寶們的,我看資料上說,母親傷心,肚子裡的孩子跟着傷心,母親開心,肚子裡的孩子也會跟着開心的。”
丁一聽了他的,話,就下意識地撫摸着自己的大肚子,喃喃地說道:“真的嗎?真的是這樣的嗎?那好,孩兒們,媽媽以後天天開心,你們也要天天開心。”她自言自語地說完,就看着江帆,給了江帆一個燦爛的笑容。”
看着她的嬌柔姿態和洋溢在臉上的溫柔表情,江帆笑了,他憐愛般地伸出大手,撫摸着她的頭,說道:“小鹿,加油!”
丁一聽她又再這樣稱呼自己,就說道:“還小鹿呢,都要做兩個孩子的媽媽了,快別這樣叫了。”
江帆笑了,說道:“你就是當十個孩子的媽媽,也是我的小鹿,何況你是當我孩子的媽媽。”
“唉——即便是鹿,也是一頭身子笨重鹿了,不會像過去那樣活潑亂跳了。”丁一自嘲地說道。
江帆說:“過去你也很少有亂跳的時候,但是活潑、可愛。”
“肉麻!我都是要當媽媽的人了,還可愛?”
“在我心目中,你永遠可愛!”
丁一看着他,笑了一下。
江帆說:“我怎麼感覺你笑得有點勉強?從今後,你要天天笑,要天天開心纔是。”
丁一深知自己,對兩個孩子和她自己的擔心,就是眼下也沒放下心來,儘管在醫院,她接觸不到有關這個病的任何資料,江燕知道她的性格,爲防止她放大自己的病情,禁止周圍的醫護人員跟她談論這個病,但偶爾在樓道放風的時候,她接觸過兩三個跟她一樣病症的患者,從她們的嘴裡還是知道這個病的危害,所以她始終對自己有一種不祥的擔憂。
此時,聽丈夫這麼說,她衝她重新笑了一次,說道:“這次笑得怎麼樣?勉強嗎?”
江帆看着她,給她理了額前的頭髮,說道:“很好,就要這樣,開開心心地迎接咱們孩子的到來。”
丁一不想讓江帆爲自己擔心,就說道:“其實,你不在的時候,我也很少難過,不知爲什麼,看見你就想難過……每天在牀上最盼望的就是看見你來……”
江帆說:“是的,我知道,上次去省裡開會,見着樊部長,連樊部長都跟我說,小江啊,你當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照顧好小丁。”
江帆故意慢條斯理地學着樊文良的口氣說話。
丁一這次開心地笑了。
江帆還想要說什麼,他的電話響了,是江燕,江燕讓他們回去,主任要給丁一進行檢查。
丁一撅着嘴說:“她是不是又讓我回去撅着去呀?我還沒呆夠呢?這裡景色真好。”
江帆知道,這裡的景色,遠沒有丁一感慨的那樣好,受面積的約束,這個小花園很小,不過卻很精緻,滿目新綠倒是真的,對於久居在白色調的病房裡的人來說,景色當然是好。她有整整一個半月沒有出病房的門,這幾天才被醫生批准,有半個小時散步的時間,但必須在家人或者是醫護人員的陪護下才可以出來。另外,除去早晚兩次的例行檢查外,還要隨時隨地接受江燕的檢查,江燕的檢查是沒有時間限制的,想起來就聽聽,就摸,就給她量血壓,一天不定多少次,丁一還不敢煩她,知道她是好心。
想到這裡,他看着妻子,再次憐愛地摸了她的頭,說道:“寶貝,難爲你了,我們已經看見曙光了。”
丁一笑了,拄着江帆的手,站了起來,靠在丈夫的胸前,慢慢地往回走去。
就這樣,丁一又度日如年地在醫院度過了十多天,就到了五一勞動節了。
放假前一天,江帆回單位參加了全市五一勞動者表彰會,散會後,他又主持召開了節前最後一個常委會,散會後,便回家拿了幾件換洗的衣服,準備這幾天就在醫院度過了,他當然不放心丁一,因爲,前幾天檢查丁一的各項指標都不好,不但雙腿腫得嚴重,就連臉都是浮腫的,江燕執意讓她頭五一前做手術,但是丁一死活不同意,非要堅持到不能堅持了爲止。
這天五一,陸原帶着一家三口來到了北京,看望了牀上撅着的丁一,陸原一見就笑了,說道:“呦呵,敢情你這個姿勢還來回調換呀,我上次來的時候你不是這個姿勢呀?”
丁一斜了他一眼,一動不動地說:“這次讓你看笑話了吧?我是根據江燕的檢查情況,隨時調換姿勢。”
小虎跑過去摸了摸丁一的肚子,說道:“小弟弟和小妹妹們,你們快點出來吧,姑姑太受罪了。”
丁一騰出一隻手,摸了摸小虎的大腦袋,說道:“等他們出來,你給我教訓一下他們。”
小虎笑了,看着江叔叔說:“我不敢。”
江帆說:“我批准你教訓他們。”
杜蕾看見丁一的樣子,皺着眉頭,擔憂地說道:“爲什麼還不做手術?難道你非要冒着風險堅持到最後嗎?”
江帆往前推了一下杜蕾,示意她給丁一做工作。
丁一說:“當然了,你想想,我堅持一天,就頂他們在外面的十天,你說是一天上算還是十天上算?”
“可是你這樣多堅持一天,危險就加重一分!不光是你的危險,就連孩子都一樣。”杜蕾不客氣地說道。
丁一笑着說:“不會的。況且我也不是非那麼愚昧地要堅持到最後一天,如果情況不好,可以隨時進手術室,我已經跟大夫說過了。”
陸原知道丁一的性格,別看她表面柔弱,但內心堅強,一旦認準的事,很難改變主意。他看着江帆問道:“妹妹說得是真的嗎?”
江帆點點頭。
陸原說:“那她的身邊一刻都不能離人了。”
江帆說:“是的,我放假這幾天什麼工作都沒安排,已經跟省裡和單位的打過招呼了。”
陸原一家人沒在醫院久呆,一來他們怕影響丁一,二來要帶小虎去天文科技館。臨走的時候,陸原跟江帆說道:“我們這幾天也不安排其它活動,就在閬諸,你有什麼事隨時通知我。”
事情往往會出現人們最大意的時刻……
就在陸原一家人來的當天晚上,前半夜的時候,江帆沒敢閤眼,一直看護着她,給她按摩浮腫的雙腿,給她擦洗身子,一直等到丁一睡後,他又觀察了她一會,見她似乎睡得很沉,就放心了,這才和衣躺在旁邊的牀上,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