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榮曼無助地看着彭長宜並邀請他來賓館的時候,彭長宜的心,還真是動了。
榮曼見彭長宜不拒絕她遞過去的紅酒並且欣然接了過去,她的心情好多了,比剛纔輕鬆了許多,也自如了許多,她捧起酒杯,目光幽幽地望着他,溫柔地說道:彭市長,您在小曼心中是難得的好官,是真心爲百姓做事的好官,有情有義……更是小曼的恩人,也是小曼發自內心崇拜的偶像……小……曼敬您。”
彭長宜聽了她這話後,臉上浮出一層似曾相識的笑,這笑極有韻味。他看着榮曼,說道:“呵呵,言重了, 我沒有那麼好。”然後喝乾了杯裡的紅酒。
榮曼見彭長宜這麼痛快就把酒喝乾了,她很感動,也很激動,也一口喝乾了杯裡的紅酒。
彭長宜坐了下來,他沒敢坐在雙人沙發上,而是坐在了單人沙發上。
在這樣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有着這樣一個崇拜自己的女人專程趕來看他,彭長宜心裡其實是有幾分暖意的,這種暖意,很大程度上是被榮曼這樣的女強人崇拜而產生的自豪感……好官,當個好官有多累?誰能體會其中的酸甜苦辣?
是的,別看他此時端坐在高級賓館總統套房的沙發上,但他的心其實是很累的,被各種各樣的事情糾纏着,苦惱着,他何嘗不想就這麼端着紅酒杯,聽着輕柔浪漫的音樂,和心愛的女人一直坐到雲起雲生?
可是,眼前這個女人是自己心愛的女人麼嗎?想到這個問題,彭長宜從恍惚中清醒過來,他甩了甩頭,長出了一口氣。
自從跟舒晴結婚後,自從他們有了兒子量量後,彭長宜都很少想到丁一了,他的心裡不是容不下別的女人,而是不想自尋煩惱了,原先在他心裡,丁一佔據了他大半個心,而他,卻從不敢公開自己的內心,只能最大限度地對着丁一唱一首朋友別哭。現在,丁一跟江帆過上了幸福生活,並且有了一對可愛的兒女,他對丁一漸漸放了下來,同時,也讓自己的心迴歸了,舒晴是一個好妻子,也是一個好繼母、好母親,他挑不出舒晴的不是,他不是見了漂亮女人不動心的男人,但也不是見了漂亮女人走不動步的人,他自認爲自己沒那麼高尚,但是,各種各樣的規矩禁錮着他,越是位高權重,他越要嚴格要求自己,不能因小失大。閬諸官場,儘管沒了殷家實,不等於他可以高枕無憂,還會有王家實、李家實等各種的家實,就像他跟吳冠奇笑侃的那樣,他不能讓家人對他失望,他做官,要做到善終,儘管官員落馬有着各種不同的花樣版本,有貪腐受賄,有因爲男女作風問題,當然,還有站隊問題,他認爲最後一個是任何一個人都不可控的,如果因爲這個原因,他不認爲是恥辱,但他絕不能因爲前兩種原因……
想到這裡,他看了一眼榮曼,榮曼正用如水的目光看着他,他理解那目光裡的含義,榮曼,也是一個飽經風霜的女人,跟這樣的女人在一起,完全可以放開自己,甚至可以更坦然更無所顧忌,但是,他不想放開自己,是自己不喜歡她嗎?不是,他喜歡她,喜歡她崇拜他,喜歡她知理識趣。她不同於葉桐的不管不顧,她爲人處世非常有分寸,知道他彭長宜後悔跟她做了那件事後,她很少在彭長宜面前出現,採取的措施是迴避,並沒有因爲有過那麼一次情,就利用他達到某種目的,甚至在她最需要市委書記幫助的時候,都沒有想到找他,而是在無路可走的情況下,纔來黨校找到他,這一點,每每讓彭長宜想起,就有些心軟。
彭長宜是那種吃軟不吃硬的男人,屬於鐵血柔情的那種,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榮曼沒有佔到他什麼便宜,他後來主持正義,將公交公司還給榮曼,完全是出於公心,是對企業的支持,而不是對榮曼的支持,是一個市委書記應該做的。榮曼也從來都沒有因爲跟彭長宜的關係而要求他做什麼,這一點,讓彭長宜感到欣慰,也有點感動。這樣的女人,豈有不讓男人喜歡的道理?但是,此時此刻,他是萬萬不能跟她續演什麼故事了,何況榮曼的背後還有個孟客。
時間,就這樣在一種近似於靜止的狀態下慢慢流走,兩個人就那麼坐着,喝掉了一瓶紅酒,酒精在他們臉上燃起不同的色彩,榮曼的泛着酡紅,彭長宜的臉上也有了淡紫色。
看着彭長宜黝黑的臉上的紅光,榮曼的心一次又一次翻騰起波浪。她藉着酒勁,開始將話題往孟客身上引。她先說一些有關亢州的話題,她也說到了凱旋門,說到了孟客,甚至說到了擴建後的市委和市政府辦公大院……儘管她措辭謹慎、小心,彭長宜還是覺得心在隱隱作痛,要知道,當榮曼歷數這一切的變化時,都是消耗他當初打下的殷實家底,沒有他留下的這份家底,他孟客能這麼恣意大搞面子工程嗎?
榮曼說到了非典,說到了這次感染死亡的人數,她剛要切入正題的時候,彭長宜兜裡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正在專心聽榮曼講,沒想到電話聲是那麼刺耳,以至於讓他機靈了一下,他趕忙掏出電話,一看是葉桐打來的,他了解葉桐的性格,如果你不接通,她會一直打下去,如果你掛斷,她立馬就會電話追過來詢問原因,所以,他從來都不輕易拒接葉桐的電話,這次也不例外,他對榮曼說道:“對不起,我先接個電話。”
榮曼優雅地衝他伸出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彭長宜接通了電話,不等他的“喂”聲落地,葉桐就劈頭蓋臉地說道:“彭長宜,你大白天的不上班辦公,跑到酒店約會女人,小心我到你老婆那裡告你的狀!”
彭長宜嚇了一跳,他趕忙拿着手機走出了房間,來到走廊一個角落裡,說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酒店?”
葉桐說:“我當然知道了,我看見你了。”
“你看見我了,你在哪兒?”
“你甭管我在哪兒了,你已經進了酒店快一個小時了,我還以爲你只是禮貌地送個人,沒想到你還沒走。”
彭長宜沒想到這裡還有一雙監視他的眼睛,估計她是看見了自己的車,就問道:“我在談事。”
“哼!這恐怕是男人鬼混最好的藉口。”
“別信口胡說,我現在在走廊裡,而且已經談完了,馬上回去。”
“等等,我在13層,你上來,我也有事找你。”
彭長宜又是一愣:“你在這裡幹嘛?”
“我搬到這裡住了。”
“你什麼時候從閬諸賓館搬走的?”
“我頭回美國的時候就搬走了,不搬走的話天天在那裡看你們夫妻秀恩愛啊?那樣的話,我還不被你們刺激死啊?”
彭長宜不想跟葉桐糾纏,就說道:“好了,我得回去了,有事在電話裡說,或者去單位找我。”
“彭長宜,爲什麼別的女人就可以把你約到酒店房間,我就不能?不行,你馬上到13層來,我有公事要跟你說……”
“好了好了,別鬧了,我還有事,掛了。”
彭長宜一邊說着,一邊強行掛斷了葉桐的電話。
榮曼在彭長宜出去的時候,就悄悄來到門口,打開了一條門縫,彭長宜說的話她都聽到了,肯定是女人的電話,而且絕不是他妻子。她不由地嘆了口氣,這麼有魅力的一個男人,身邊肯定少不了女人圍繞的,儘管他已經又娶妻生子。
想到這裡,她悻悻地離開門口,站在剛纔的位置,端起高腳杯,喝着酒。
彭長宜走了進來,再回到房間,他的心裡已經沒了任何異樣的想法了,他指着電話說:“不好意思,我單位有點事,得馬上回去,你有什麼事,現在能說嗎?”
榮曼看着他,猶豫不決。
其實,彭長宜早就揣摩出她此行的目的了,只是他不點破而已,就說:“要不這樣也行,現在不方便說的話,你下來再跟我聯繫,我手機24小時開着。”說着,他向榮曼晃了晃手裡的電話。
榮曼不說話,仍然看着他。
彭長宜不等榮曼表態,就抓起剛纔自己的酒杯,說道:“來,把這杯酒乾了。”
榮曼當然不相信剛纔電話是單位打來的,但是她不能說什麼,就默默地端起酒杯,看着彭長宜,彭長宜沒有跟她碰杯,只是示意了一下,就乾了杯裡的酒。
榮曼看着彭長宜放下酒杯,好像還跟她說了一句什麼,然後就轉身就走出房間,走出她的視線。
她沒有聽清彭長宜說的話,她已經有些恍惚了,加上紅酒的力道,她感到自己有些委屈,甚至感到有些無地自容,彭長宜的身影剛走出房間,她眼裡的淚就下來了……
女人其實很脆弱,外表越堅強的女人,這份脆弱來得往往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