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宜看了看前面,離省委大樓還有一段距離,他就給王家棟打了一個電話,因爲他知道,最不放心他、最牽掛他的人還是自己這個多年依賴的老領導。 他們的感情,無論是貧窮還是富有,始終不變。
彭長宜抑制着自己的激動心情,給王家棟撥了電話。
哪知,王家棟剛一接通電話,就說:“小子,祝賀你!我從前天開始到現在,跟着你小子坐了兩天的過山車。”
“哈哈。”彭長宜本想表現得矜持一些,哪想到,王家棟上來就是這話,笑得他眼淚都出來了。他說:“所以剛從會場上出來,我就給您打電話,免得您不放心。對了,您怎麼知道的?”
王家棟說:“早晨快上班的時候,老樊我打了個電話,跟我說了省委對閬諸班子的安排情況,我估計是江帆告訴他的,由於這次特別強調了會議紀律,所以他也沒及時告訴我,估計你們的會議開始了,他纔給我打電話,讓我轉達對你的祝賀。”
彭長宜說:“感謝老領導的惦念,等我回去後再跟他彙報。”
“好啊,好啊——”王家棟感慨着,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彭長宜的內心也是波瀾起伏,也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快到省紀委了,彭長宜說:“我現在正往紀委那兒趕,昨天通知我今天八點半到紀委,跟省委的會撞車了,我只好唯省委的命是從,先去開了省委的會。”
“哦?那你先忙,不過不用擔心了,估計紀委那裡只是走下程序。”
“呵呵,我也這麼認爲。等我回去再跟您彙報,對了,晚上去您哪兒,江帆也回來,江帆今天也回來。”
“你晚上不開會?”
“晚上不開,下午開。”
“你晚上不給鮑志剛送行?”
彭長宜想了想,說道:“我給他騰出時間處理自己的事,不佔用他晚上的時間了,再說我今天就給他送行不合適,好像我迫不及待地彈冠相慶,等他去錦安報道回來再送行不晚。今天晚上,我只想跟您過。”
王家棟笑了,說道:“好好好,跟我過我當然高興,而且本身就是高興的事。那好,我和小卓開始準備。”
“好。多準備點肉,這幾天家裡人怕我上火,總是拿我當兔子喂,肚子裡素得很。”
“哈哈哈。”王家棟大笑。
掛了電話,彭長宜這才發現老顧的一雙小眼睛始終從後視鏡裡觀察着自己,見他掛了電話,老顧不由地咧着嘴笑了。
彭長宜故意沒好氣地說道:“笑什麼?”
老顧仍然咧着嘴,說道:“看來,這車我還能繼續開。”
彭長宜想起前幾天他跟老顧的對話。由於舉報信鬧得沸沸揚揚,彭長宜下班就回家,拒絕一切宴請,除非是上級來人需要他陪。一天,彭長宜下班剛坐上車,老顧習慣地問了一句“去哪兒?”
彭長宜沒好氣地說道:“回家。”
老顧說:“您晚上出去嗎?”
“幹嘛?”
“如果不出去的話,我想送您回家後我回趟亢州,家裡有點事讓我回去一下。明天一早保證趕回來。”
彭長宜知道老顧跟了他這麼多年,很少自己開着車辦他的私事,他的一切都圍着他在轉,就說道:“那就回去吧,你明天早上趕不回來也不要緊,我打車,實在不行就坐老肖的車,你不用惦記我。說不定哪天這車你開不上了呢,想佔點便宜以後都難了。”
老顧知道彭長宜最近堵心,他很少聽彭長宜說這種消極的話。
此時,聽老顧這樣說,彭長宜開心地笑了。說道:“要低調,一定要低調。我出人意料當上書記,說不定多少隻眼睛在旁邊看着我、再給我調歪正,千萬別讓人家以爲我是小人得志。”
老顧笑着說:“明白,您不用囑咐我,我知道該怎麼做。”說到這裡,老顧長出了一口氣。最近這段時間,他擔憂着彭長宜的擔憂,而此時,他當然爲彭長宜高興,也爲自己高興。
到了省紀委大樓的門口,他們出示了證件。彭長宜下了車,便向紀委大樓走去。
上次在閬諸負責跟他談話的那位白主任接待了他。
白主任這次見到他後,明顯客氣了很多,並且主動跟我握手。
彭長宜當然不會逞英雄豪氣,趕緊握過他的手,說道:“白主任啊,沒辦法,跟省裡的會撞車了,我只好先去那邊開會了,散會後一點都沒敢耽擱就趕過來了。”
白主任連忙解釋,說道:“都是辦公室的人不瞭解情況,給彭書記造成了不便,還請多多包涵。”
“哪裡、哪裡,您太客氣了。”
白主任代表省紀委調查組,向彭長宜宣佈了他們的調查結果,最後說道:“其實我們上午就將對你的調查結果報給了省委伍書記,今天把你叫來,只是例行公事。”
白主任說着,就給他看了一份文件,這份文件是對這次調查作出的結論。其中還有省委第一書記伍紅旗的批示。彭長宜注意到,伍書記的批示一有一個大大的“閱”字,剛勁有力,也許,閬諸市委書記之所以空缺了這麼長時間,可能等的就是這份調查報告吧。
這個念頭剛浮出腦海,彭長宜就趕快壓了下去。半點得意都將斷送他以後的政治生命。
彭長宜幾眼就看完了,調查結果跟剛纔白主任口頭傳達的一樣。舉報信有失實之處,比如二十年不能相認的說法。還有就是當時在那樣一種情況下,爲了維護當事人的隱私,採取這樣一種處理辦法非常合乎民俗民情,於情於理都說得過去……但對彭長宜將當事人圍困在一個相對獨立的空間的做法提出批評,希望彭長宜以後面對類似的問題時,要汲取教訓,注意工作方式方法,不可激化矛盾,更不能助長武力解決問題的風氣,等等。
彭長宜鬆了一口氣,說道:“那對舉報人是怎麼處理。”
白主任說:“不做處理,人家是維護自己的正當權益,正當反映問題,儘管有失實和誇大事實的做法,但他不在組織管理的範圍,我們予以駁回並且對他進行了嚴肅的批評和教育,當然,他在某些方面也是值得人同情的。”
“同情不能代表法律。”
白主任明白彭長宜的意思,說道:“這個,你心胸也要放寬一些,劉成以後就是你的子民了,儘管我這話有封建色彩,但就是這個道理,你一個市委書記難道非要對他進行法律制裁嗎?而且真要制裁的話也有些牽強。過去就過去了,大度一些。”
彭長宜看着他,無奈地點點頭說:“好吧,我聽你的,不追究了。”
白主任看着彭長宜說“彭書記,那天……我們也是奉命行事,有失禮之處,還請彭書記海涵。”
彭長宜說:“我懂,你們是爲了工作嗎?咱們個人又沒有任何成見。”
“是是是,彭書記大人大量。”
彭長宜又跟他客氣了幾句,就告辭出來了。
在回家的半路上,他給竇老打了一個電話,電話是竇小玉接的。
彭長宜說:“你跟艾總都結婚了,無論是理論還是事實,你都是是嫁出去的人、潑出去的水,怎麼還往孃家跑?”
竇小玉半年前已經跟艾清在美國正式舉行了婚禮,他們沒有等到竇廳長說要對艾清考察一年,據說是竇老做主,批准孫女跟艾清結婚。老爺子拍板,兒子的考察決定就作廢了。
竇小玉一聽彭長宜這樣說,就大聲說道:“嗨——彭長宜,我說你管得夠寬的,我竇小玉可不是你的臣民,你還管到我頭上了?”
彭長宜笑了,說:“管不着,我的確管不着,相反,我支持你回孃家照顧竇老。如果艾清有意見我負責給你擺平他。”
竇小玉說:“他可是沒有意見,恨不得我天天住在孃家,省得有人盯着他。”
彭長宜說:“你不用操心他,他有不了邪的,在閬諸,由我給你盯着他,一旦有風吹草動,我馬上給你通風報信。”
“哈哈——”竇小玉大笑,說道:“他可就在我旁邊吶,你敢把他剛纔的話說給他聽嗎?”
彭長宜說:“那有什麼不敢的,不過現在先不說呢,老人家在嗎?我有事找他。”
“在,我給你叫。”
很快,話筒裡傳來竇老蒼老而緩慢的聲音:“是小彭嗎——”
彭長宜立刻收起剛纔戲謔的語氣,變得恭恭敬敬起來,他說道:“是我,竇老,您還好吧。”
竇老說:“我差不多好吧,你有事嗎?對了,你是不是高升了?”
彭長宜說:“我就是要跟您彙報這事,竇老,我剛從省裡開完會,正在回家的路上,萬分感謝您的提攜,您的大恩大德我都不知道該怎樣報答……”
竇老打斷他的話,說道:“誰要你報答?我只不過是在小伍子面前誇了你兩句,他說已經注意到你了,別人也跟他提過你,對你的評價都很高。如果說報答,我看你還是以工作實績報答你們的書記吧,是他慧眼識才。今天早上我頭上班前我接到他的電話,得知昨天晚上的常委會已經任命你爲閬諸市委書記,剛纔我還跟艾清和小玉議論這事來着,沒想到你的報喜電話這麼快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