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卓聽王家棟叫她小卓,心裡涌起一股暖意,剛纔的尷尬和不快就消失了,她衝他燦然一笑,說道:“徵求一下鐵燕姐的意見吧?”
高鐵燕說:“別別別,今天,我的主要工作是陪你,把你陪好了,我就完成任務了,你喝什麼我就喝什麼。
谷卓說:“那就聽王書記的吧。”
王家棟說道:“聽我的就是白酒。”
高鐵燕說:“還喝白酒?下午上班咱們就都成包公了!”
谷卓笑了,說道:“包公就包公吧,又不是沒當過。”
高鐵燕說:“現在不許中午喝酒,有紀律,新書記來了後定的規矩。”
王家棟聽她這麼說有些不高興,高鐵燕知道這段時間以來,大家都比較反感鐘鳴義的做派,尤其是王家棟這樣的亢州老政客,對鐘鳴義就更加有看法,就連忙改口說道:“要不您多喝點,我和小谷喝飲料,誰讓我們是女同志呢?”
“不行,領工資的時候你怎麼不說是女同志少領那五塊錢?”王家棟面無表情的說道。
高鐵燕笑了。
谷卓說:“爲什麼少領五塊錢?”
“嗨,你怎麼不明白,咱們工資表裡,有一項補助他們男人沒有。”
“哦?是嗎?我沒注意。”
“衛生費。每次說起喝酒,他都會矯情這五塊錢,有一次連樊書記都看不過去了,一個勁的給我做工作,讓我把那五塊錢撥到他身上。”高鐵燕說道。
“呵呵呵。”谷卓捂着嘴笑了,她說:“什麼時候部長變得這麼幽默了?”
王家棟也笑了,說:“這還真不是我幽默,我是聽彭長宜說的。他剛參加工作時,有一個跟他一天分來的女教師,他的工資居然比那個女教師少了五塊錢。他有些不理解,就找到校長,校長說因爲她是女的,自然就會比你多幾塊錢。彭長宜說,憑什麼她就比我多五塊錢?植樹造林的時候,她的樹坑還是我給挖的哪?校長說,那是國家補給女同志的衛生費。彭長宜又說,國家的政策不平等,女同志講衛生,男同志就不講衛生了?校長急了,說道:你要是能來例假,也給你五塊錢!”
谷卓正在喝水,聽到這裡,一口水沒嚥下去,噗的一聲就噴到了地毯上,然後一邊咳嗽一邊大笑。
高鐵燕也笑的趴在了桌上,就連旁邊站着的服務員也都扭過身,用手捂着嘴,偷偷的笑。
高鐵燕笑着說道:“都說有什麼師傅就有什麼徒弟,看來你們是正好反過來了。小谷啊,你不知道這個彭長宜是誰吧?是他徒弟,一個脫了毛的孫猴子,猴精猴精的。”
谷卓說道:“我知道。”
王家棟心一動,以爲她會說上次來的事。
“你們去深圳考察時,我見過這個人。”
“對,就是跟你攪酒的那個人,是個姓虧不吃百味不繞的主兒。”高鐵燕說道。
王家棟說:“鐵燕,你這話有毛病,不是我袒護彭長宜,我怎麼聽着你對他似乎有成見啊?”
“哼,有沒有成見你還不知道?”
“哦?看來成見還很深的,你說說,你到底哪點看不上他?”
“改天單獨交流。”高鐵燕說道。
這時,王圓端過來一盤小甜點,各種形狀各種風味的都有,很漂亮,很精緻,也很養眼。
高鐵燕說:“看看,就是待遇不一樣,我來好幾次都沒給我上甜點,你谷姨一來,你這甜點也上了。”
王圓笑了,說:“這個師傅剛來三四天,我哪敢慢待您呀?”
高鐵燕抓過一塊寶塔形狀的點心,咬了一口,不但酥脆,而且裡面是甜甜的菠蘿味的果醬,邊吃邊說:“嗯,這話我信,不然媳婦不給你說了。”
谷卓拿起一塊梅花形的小點心,裡面是她愛吃的豆沙餡,她聽了高鐵燕的話,就說:“您給他說媳婦了?”
“是啊,很不錯的姑娘。”
“哪個單位的?”
王家棟剛要說什麼,王圓搶先說道:“谷姨,您別問了,我結婚那天一定請你回來喝喜酒,爸,你們商量好喝什麼酒了嗎?”
谷卓顯然對這個話題比對酒感興趣,就說:“鐵燕姐,您這媒是不是已經做成了?”
“成了,倆人都談了快一年了。”
“哦?那要祝賀小圓了,把女朋友叫來,讓谷姨認識一下?”
王家棟趕緊說道:“別起哄了,年輕人的事,不到入洞房那天都說不好。小圓,你把我上次放你這裡的酒拿過來,讓你谷姨嚐嚐咱們家鄉的酒。”
“您是說咱們酒廠的酒?”王圓有些懷疑的問道。
“當然,你谷姨身處全國經濟最前沿的城市,什麼國酒洋酒都喝過,咱們拿什麼好酒她都不覺得新鮮,還是用咱們本地酒招待她吧。”
王圓顯然有些猶疑。
谷卓到很善解人意,我笑笑說道:“聽你爸的吧。”
王圓就示意服務員去拿酒,不大一會,服務員就拿來一瓶酒,谷卓一看,說道:“市長酒,還有叫這個名字的?”
王家棟說:“呵呵,這種酒市面上買不到,是我們酒廠一個白酒勾兌師的心血來潮之作,品質的確不錯,錯就錯在不該迎合官員的口味,剛一出來,就被我們市長叫停了。”
“哦?爲什麼?”谷卓撲閃着兩隻大眼睛說道。
“說來話長,有時間讓鐵燕告訴你吧。”說着,就把面前的酒杯放在轉盤上,讓服務員倒酒。
“哦?看來還有故事?”
“是啊。”高鐵燕應和說道,就把那塊點心吃完了,然後把嘴角沾着的芝麻抹掉。
王圓說:“高姨,再來一塊?”
王家棟說:“別吃了,端走,再吃的話就真的成了你樊伯伯說的那個親家的白薯了。”
“哈哈。”高鐵燕和王圓都笑了。
“你們,不要當着我打啞謎好不好,怎麼每句話我都感覺到有故事,而且還是非常有趣的故事,我很想聽,在深圳,很少有這麼開心的時候。”谷卓幽幽的說道,眼睛就在王家棟的臉上撲閃着。
這時,六道地道的淮陽菜被端了上來,王家棟一看,都是很符合谷卓的口味。他見谷卓有些傷感,就趕忙說道:“我們這些笑話都是下里巴人,上不得檯面,來,端杯,爲谷處長接風洗塵,有時間常回來看看。”
谷卓也端起酒杯,說道:“我倒是經常回北京,每次都想回亢州看看,我是個戀舊之人。”說着,和王家棟高鐵燕王圓碰杯,乾了杯裡的酒。
高鐵燕發現谷卓的眼睛有些溼潤,就說道:“我們也都想你,說起你,我們都很佩服,一個人在深圳打拼,二五眼的男人也沒你這兩下子。來,姐敬你,什麼時候路過,就來亢州看看,畢竟這裡也是你的第二故鄉哪。”
谷卓站起來,眨巴着大眼睛,說道:“謝謝鐵燕姐沒有忘記我。”
高鐵燕喝了酒坐下,說道:“哪能忘呀?我們都沒忘,是不是王書記?”
王家棟板着面孔,沒有接她的話茬。王圓覺得自己呆在這裡不合適,就站起來,端起酒杯說道:“我敬兩位阿姨,我乾了這杯,就不打擾你們敘舊了,那邊還有幾桌客人,我要去照應一下,姨們隨意。”說着,喝乾,然後從服務員手裡接過酒瓶,給谷卓和高鐵燕滿上酒後,又說了幾句客氣話,就走了出去。
王家棟感覺出谷卓內心的不平靜,如果不是礙於高鐵燕在場,估計谷卓的眼淚就會毫無顧忌的掉下來,他暗自慶幸叫來了高鐵燕,才使谷卓沒有機會宣泄情感。
畢竟,他們曾經有過一段很難忘的過去,他的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但是,舊夢是不能重溫的,他極力說着一些谷卓無法參與的話題,以便不勾起她對往事的回憶,徒增彼此的傷感。他出乎意外的和高鐵燕說着目前亢州的形勢,還和高鐵燕議論起鐘鳴義,這些話題,對谷卓都是陌生的,倒是高鐵燕覺得說這些冷落了谷卓,時不時的和谷卓聊上一兩句。
王家棟想盡快結束這頓飯,哪知,高鐵燕的呼機響了,她從腰裡掏出一看,趕忙說道:“書記,對不起,老牛回來了,他沒帶鑰匙,我得回家給他開門,這個死東西,總是這樣,把家當成旅館了。”
王家棟一聽,就說:“我們杯中酒吧,一塊結束。”
“別呀,還沒吃主食哪,我給他開了門馬上回來。”
王家棟說:“那你把鑰匙給司機不就得了?”
“不行,他要的就是這個勁,得我親自回去給他開門。”
谷卓笑了,說:“姐夫很有意思,那就快去吧,別讓他在門口等太久。”
“是啊,是啊,你們先慢慢喝,我去去就來,小谷,等着我,我不回來你們不許散。”說着,又把呼機別回腰裡。
王家棟看到她這個動作很滑稽,就說道:“女同志的呼機不能往腰裡別。”
高鐵燕笑了,說道:“怎麼跟樊書記一個腔調,他總說我掏手機的動作像女特務掏手槍,我這樣習慣了。”說着,拍了一下腰部,拎起包就風風火火的出去了。
屋裡只剩下王家棟和谷卓兩人了,這對曾經的有情人,突然單獨相處,都感到有些不自在。
他們誰也不說話,王家棟低頭擺弄着酒杯,谷卓看看他,又看看別處,也不知如何是好。
還是王家棟打破了沉默,他看着谷卓說:“你,挺好吧?”
“你說呢?”谷卓秋水般的大眼睛幽幽的看着他。
王家棟搖搖頭,笑了,說:“來,我敬你。”說着,端起酒杯,象徵性的舉了一下,就喝乾了。
谷卓沒有端杯,王家棟看了一眼她面前的酒杯,沒有說話,而是伸手去夠酒瓶。
谷卓搶先拿起酒瓶,站起身,就要給王家棟滿酒。王家棟剛要站起,被谷卓按在了座位上,雙手握住酒瓶,給王家棟的杯裡倒酒。
王家棟見她雙手顫抖,無法握穩酒瓶,本來四錢量的小酒杯,倒在外面的酒就夠一杯的了。
谷卓放下杯子,拿起餐巾紙,沾着倒在餐布上的酒,王家棟說道:“不用管了,沒事的。”
谷卓放慢了動作,王家棟看見她白皙的手背上,居然落下一滴滴淚珠,他有些心軟了,說道:“呵呵,好了,咱們喝酒。”說着,也不管谷卓是否同意,就端起那倒的滿滿的酒杯,去碰向谷卓桌上的那杯酒,然後又一口喝乾了,拿起筷子就去夾菜,嘴裡正說着“這酒的確不錯……”不想,去夾菜的手就被谷卓握住了……
王家棟的手一哆嗦,心裡驟然跳了一下,他毫不猶豫的抽回了手,他放下筷子,半天,才故作平靜的說道:“小卓,你看……”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谷卓用手堵住了嘴。
此時,谷卓的眼裡滿是淚水,她衝着王家棟搖搖頭,意思是什麼也不要說。
王家棟點點頭,果真什麼也不說了,他掏出煙,點上了一支,站起身,走到窗前,慢慢的吸着煙。
谷卓望着他的的背影,這是一個堅剛的男人,是任何人都不能奪其志的男人,她也不能,這是一個真真正正的男人,她愛這個男人,直到現在都愛,而且從來都沒有後悔過。白天,當她周旋在這個以男人爲主導的世界裡,遊刃在各色男人中間,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會經常想起這個他,想起他的一切。張懷比他猥瑣,而且見了女人走不動道,她不喜歡;提拔她的那個省領導比他欠缺的就是男人的責任和擔當。那個人的老婆發現了他們的私情之後,把他們約到了一起,拿出他們倆秘密約會的照片,放在桌上,公開問他倆,誰追求的誰?那個領導爲了保全自己,居然說是她主動鉤引他,他是經不住誘惑才和她好的。那個人老婆顯然比他有水平,說道:既然這樣,我什麼都不追究了,只要你們從此一刀兩斷,我們三人相安無事。然後,那個鼎鼎大名的省領導,被老婆牽着手從她面前驕傲的走過,消失在她的視線中了。她現在都很感謝那個人的老婆,沒有說一句有傷體面和身份的話,尤其是她說“誰追求的誰”,而沒有用“鉤引”兩個字,這一點很令谷卓感動。她認爲,自己不對在先,可是人家老婆還給自己保全了面子,想比之下,那個男人倒顯得不足爲重了。儘管事後那個省領導多次和她聯繫,都被她拒絕了。
後來,她在深圳辦事處舉辦的新春聯誼會上,遇到了省委的秦副書記,儘管秦副書記也對她發起了攻勢,但是她不想再跟這些官員有什麼感情上的糾葛了,便很巧妙的認了秦夫人爲乾媽,這樣,每當秦書記熱火焚身的時候,都能較好的控制住自己,使自己從而不失乾爹的身份,並且,她也很會利用秦書記,辦一些不違背省委副書記原則的事,從而達到自己的某些小目的。秦書記原則性很強,即使對她有非分之想,也能保持住底線和原則。後來,由秦夫人做媒,她嫁給了秦夫人一個在北京某部委工作的遠房內侄,但是,新婚之夜,她才發現這個男人是一個對女人沒有任何興趣的人……
從此,她的婚姻生活可想而知,她的感情世界一片荒蕪,但是她不能離婚,她知道離婚意味着什麼,她的丈夫公開對他說:我們不要離婚,你的一切我不過問,我的一切你也不過問,我會滿足你一切要求,除去性。
這就是這個美麗女人是故事,這也是她之所以遲遲不能忘了王家棟的原因所在,但是,王家棟顯然不會再接受他,她太瞭解這個男人了,就像剛纔他比喻的那樣,他的房間即便他不來也不能接待別人,儘管王家棟沒有所指,但他就是這個霸氣的性格。開始,王圓是把他們安排在了這個大房間,谷卓看了一眼,覺得兩三個人太浪費了,主動要求坐西湖廳,西湖,寄託了她的全部,她想和他在這個房間共飲,但是,夢想卻被王家棟粉碎了,他不但帶來了陪客,也拒絕進西湖廳。從他的表情中,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用意,在深圳,她就想和他重修於好,但是這個堅剛的男人只跟她坐了半個小時都不到,就回賓館了。
她知道他們可能無法再續情緣,她努力幫助王圓做事,她知道今天的一切都離不開王家棟當初的提攜,唯有以這種形式,來寄託她對王家棟的感情。但是,王圓怕父親爲他擔心,也怕父親嘮叨,始終都不敢把他們的交往告訴父親。她理解王圓這樣的做的用心,也就給他保守着這個秘密。今天不但是路過亢州,也趕巧王圓想飛到深圳去找她,這樣她下了飛機,沒有回家,直接從機場就來亢州了,她的確想來這裡了,想見見這個人,但是她只能對他說是路過。
其實包括上一次谷卓“路過”,王家棟也從不認爲她是路過,因爲去北京,無論是坐飛機還是坐火車,都會是直達,只有她刻意所爲,才能說是“路過”。王家棟豈不知她的心思,但是,王家棟的確不想再去撩動早已經平復的水面,谷卓早已不是亢州時期的谷卓了,他們已經無法再回到過去了。
王家棟已經連續吸了兩隻煙了,這個過程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就這樣靜靜的沉默着,王家棟掐滅了煙,說道:“小卓……”
谷卓擡起頭,望着他的背影,盼着他能說點什麼。
“你告訴我,小圓是不是跟有生意上的往來?”王家棟的語氣深沉凝重。
谷卓沒想到他半天開口說了這麼一句話,就擦了一下眼淚,賭氣的說道:“我又沒做生意,他能跟我有什麼生意往來?”
王家棟轉過身,坐回原處,看着谷卓說道:“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我是說他是不是有些要經過海關的事,求你幫忙?”
谷卓苦笑了一下,說道:“這很正常。”
王家棟一聽,往前坐了坐,說道:“小卓,我不知道你幫他幹了什麼,但是有一條,你一定記住,如果他的生意有違法的地方,你不但不能幫忙,還要加以提醒,明白嗎?你要替我把好這一關。”
谷卓不敢正視他的目光,低下頭,說道:“不明白,我給誰幫忙都是幫忙,何況是你的兒子。”
“小卓。”王家棟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說道:“你必須聽我的,不能幫助他做違法的事,不能毀了他,也毀了你自己。”
谷卓看着王家棟那隻握着自己手的手,那種溫厚的力度,是那麼的熟悉,那一刻,她竟然有些忘情,剛要伸手握住他,他卻及時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她一陣心酸,說道:“部長,我想幫助他做大。”
王家棟又往前湊了湊,說道:“做大可以,但絕不能做違法的事,小卓,你的心思我懂,你想報答我,但是,如果要是你幫了不該幫他的,就是毀我,你懂嗎?”
谷卓看着王家棟,說道:“你是怕小圓威脅到你的官位嗎?”
王家棟一愣,隨後嚴肅的說道:“我怕失去我的兒子。”
谷卓點點頭,說道:“我懂了,就知道你心裡沒有我。”
“小卓,你是個好女人,我給不了你什麼,也不想我的兒子將來連累了你,所以,聽我的話,你幫他我感激你,但是一定要按你們海關的規章制度辦事,千萬別做違背原則的事。”
谷卓看着他,說道:“您該知道,在中國辦事,如果按照原則什麼事都辦不了的,我目前不但是在幫他,也是在幫自己。您放心,我也不會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
王家棟端起酒杯,鄭重其事的說道:“小卓,小圓是我的兒子,我太瞭解他了,這個小子的野心很大,再次請求替我把好這一關,好嗎?拜託你了。”
谷卓心裡震動了一下,她遲疑的端起酒杯,心情複雜的和他輕輕碰了一下杯,一飲而盡。
從王家棟那嚴峻的目光和低沉的語氣中,谷卓看到了他平靜的表情中,有一種陌生的東西,這是她不曾熟悉的,她似乎感到,他們有可能永遠也走不到一起了,想到這裡,她有些悲傷,重新給他和自己的杯裡斟滿酒,哽咽着說道:“部長,小卓祝福您……”
“嗯,謝謝。”王家棟有些生硬的說道,端起酒杯,也不和她碰杯,就一口乾了。
“部長,小卓有個請求,萬望部長批准。”谷卓已經有些泣不成聲了。
王家棟的心劇烈跳動了起來,這句話喚起了他和她無數次的美好回憶。每當王家棟不順心的時候,谷卓保證都會說這句話,而且神情莊重嚴肅認真。記得有一次王家棟和範衛東在常委會上吵了起來,散會後,他見了谷卓,當谷卓看出王家棟不高興的時候,就說了這句話:部長,小卓有個請求,萬望部長批准。谷卓還是第一次這麼鄭重其事的跟他說話,語氣言辭十分懇切,王家棟當時還真的被她的樣子唬住了,以爲她真的有什麼重要的請求,就說了一句:請講。谷卓的大眼睛靈閃着,仍然認真的說:小卓請求擁抱!隨後,她臉上便笑靨如花,燦爛的就像早上的朝陽一樣,張着兩隻胳膊,等待着王家棟的批准。王家棟煩躁的心,立刻就像沐浴了春風一樣神清氣爽,他看着谷卓,語氣也同樣認真的說:請求被批准。谷卓立刻就像鳥兒一樣,撲進他的懷抱。他激動的吻過她之後,說道:如果請求不被批准呢?谷卓摸着他的臉,盯着他說:那就強迫你批准。所以,每次王家棟不順心的時候,谷卓都會說這句話,逗他開心,也有趕上王家棟說“請求被駁回”的時候,那種時候很少很少,是在王家棟非常煩的時候。請求被駁回的時候,谷卓就會像被遺棄的孩子那樣,一點點往他跟前湊,直到“請求”被批准被接納。
多麼美好的記憶,人的一生能有幾次這樣的美好和歡樂?此時,想必是谷卓見他半晌不說話,情動之際,說出了這句他們熟悉的話語。
怎奈,王家棟已經說不出“請求被批准”或者“請求被駁回”的話了,他絕不容許自己再去衝動再去激情,谷卓已經不是過去他那個谷卓了,既然心不再相屬,就沒有重溫舊夢的必要了。
他慢慢的坐下,不去看谷卓,他知道那眼淚會讓他剛硬的心變軟。默默的拿過酒瓶,給她和自己的空杯倒滿酒,然後看也不看她,端起酒杯,跟她的酒杯輕輕碰了一下,說道:“小卓,我們這酒還可以吧?”說完,一口乾了。
谷卓淚流滿面,轉過身抽泣。
王家棟站起來,走到她的面前,雙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說道:“小卓,部長祝你幸福。這樣吧,我讓小圓給你找個房間休息一下,我下午還有個會。”說着就往出走。
“家棟......”谷卓叫了一聲,聲音顫抖而柔軟。
王家棟的身子僵了一下,走了出去,是在谷卓盈盈淚光的注視下,走了出去。
谷卓走了,她沒有在亢州停留,走的時候也沒有和王家棟告別,只是讓王圓代她向他媽媽問好。
王圓當然不會代她向媽媽問好,他也知道谷卓只是禮儀上的問候。想當年,他遇到難題,有一單貿易無法通過海關,他第一次找到谷卓的時候,就是媽媽無意跟他說起爸爸的事,提到了谷卓,他才知道谷卓居然在海關工作,所以才冒昧的找了去。商人,追求利益最大化,他深知這句話的含義。沒想到,谷卓還是個有情有義的女人,她幫助他做了許多人無法做到的事,他公司實力的壯大,離不開這個女人的幫助,所以,王圓對她也由開始的利用,變成真心的尊重,他知道谷卓對爸爸的情誼,也知道谷卓想見爸爸,這才告訴了爸爸谷卓來亢州的消息,但是萬萬不能告訴媽媽的,更不能轉達谷卓對媽媽的問候。
這個多情的女子,滿懷傷感離開了亢州,也許,有些人和事,該忘卻就忘卻,生活,畢竟是要繼續的。
彭長宜和江帆下午就趕了回來,因爲江帆接到翟炳德秘書的電話,說是翟炳德要去北京,路過亢州,準備在亢州小憩後在進京。
如果江帆沒記錯的話,這是他來亢州後,翟炳德第一次來亢州。所以,他不敢怠慢,送走了畢格金和薛陽後,沒有進駐京辦安排的房間休息,就抓緊時間趕了回來。他直接去了中鐵外招賓館,翟炳德已經到了那裡。
江帆下車後,彭長宜就坐車回到了單位,他很納悶,鐘鳴義居然沒把錦安市委書記安排在金盾賓館,是不是有何用意?
彭長宜冤枉了鐘鳴義,翟炳德來亢州,他目前仍不知情,是翟炳德自己到的中鐵賓館休息。他頭來的時候,通知了江帆,沒有通知鐘鳴義,因爲中午在錦安,他是接待完省委領導後才趕來的,自然喝了酒,他想先休息一會在通知鐘鳴義。
江帆進了走廊,秘書趕緊迎了出來,告訴他翟書記正在休息,江帆便走進了秘書的房間,說道:“鍾書記知道了嗎?”
秘書說:“老闆只說讓通知您。”
江帆點點頭,他不知道翟書記的意思,也不好自作主張的告訴鐘鳴義老闆來了,就和秘書有一搭無一搭的說着話,等待着翟書記醒來。
彭長宜回到單位後,就給王家棟辦公室打了個電話,王家棟果然在辦公室,他就笑着說道:“您怎麼在辦公室?”
王家棟心裡亂糟糟的,就沒好氣的說道:“我不在辦公室在什麼地方?”
彭長宜笑了,說道:“不可思議。”
“你小子想說什麼,彆氣我,我正煩着呢。”
彭長宜說:“好啊,我去給您解解煩去?”
“算了,你能按什麼好心?”
彭長宜嘿嘿笑了笑,說:“您太壓抑自己了,這樣會出毛病的。”
“少來這套。”
“部長,中午……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你跑北京去了,我只好讓鐵燕坐陪了。”王家棟沒好氣的說道。
彭長宜一愣,想了想,不能再和他開玩笑了,就說道:“我太佩服您了,坐懷不亂,這麼好的機會都放過了,再一次冷落了溫柔。”
“混蛋,別給我添堵了。”王家棟罵道。
彭長宜不再跟部長開玩笑了,他說道:“部長,您知道嗎?老闆來了?”
“哪個老闆。”王家棟警覺的問道。
“錦安的。”
“哦?你們就因爲這個回來的?”
“是。”
“住哪兒了?”
“中鐵外招。”
“都誰在哪兒?”
“我知道的就是市長去了,沒見到鍾書記的車。”
王家棟想了想說:“明白了,別跟江帆說我知道。”
“那是自然。”
王家棟掛了彭長宜的電話,想了想,他走出門去,來到了副書記狄貴和的辦公室,推開門後,見人大主任孫玉龍坐在沙發上和狄貴和聊着天。見王家棟進來就站起身,和王家棟握手。人大沒在市委大樓裡辦公,他們在外面有獨立的辦公樓,孫玉龍來肯定是有事。王家棟說道:
“孫主任什麼時候過來的?”
孫玉龍說道:“過來會兒了,找鍾書記有點事,他屋裡有人,我就在狄書記這裡等他。你們有事就說,我到別處等。”
王家棟趕忙說道:“哪兒的話?我們有事什麼時候都可以說,再說也沒有揹你的話,我是來跟狄書記磨叨一下今年軍轉退人員安置的事,什麼時候說都行,又不是着急的事。”
孫玉龍一聽,的確不是揹着他的事,就又坐了下來,問道:“今年多少人?壓力大嗎?”
“壓力大啊,現在企業都不景氣,對這些人企業不願意要,這些人也不願意去,都想進中直單位,中直單位接受的名額又有限,每年這事都很撓頭。”
狄貴和說道:“的確很撓頭,這樣,咱們還是跟鍾書記磨叨磨叨,看看他有什麼具體的要求。”
還想說什麼,這時,秘書進來告訴他有電話,王家棟就趕緊出來,回到自己辦公室,他擔心是谷卓的電話,就低聲問道,“誰的?”
秘書說:“您的兒子。”
王家棟這纔拿起聽筒,“喂”了一聲。
王圓說:“爸,谷阿姨走了。”
“哦。”王家棟答了一聲,問道:“她走時說什麼了?”
“沒提您,就說讓我問媽媽好。”
“嗯,別跟你媽說。”
“我知道。”
王家棟剛要掛電話,就聽王圓又說:“爸,谷阿姨走的時候流眼淚了。”
“那就是眼睛進沙子了,小圓,今天你早點回家,我跟你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