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1最悲痛的那個人
在姐姐病重期間,她放學後幾乎天天到醫院來看姐姐,不讓她來就不高興,甚至一晚上都不吃飯。而且,她還會主動去洗大人們從醫院拿回來的姐姐的衣服。同時,她還學會了給爸爸洗衣服,有的時候還會給寶寶做煎雞蛋。看着豆豆的長大和成人,最高興的當屬表哥,如果按照他最初對豆豆的人生規劃,豆豆應該不會有今天的成績。
其實,說到悲痛,夏媽媽的悲痛不亞於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人。她先後失去了女兒和老伴。如今,自己全部的精神寄託就都放在了寶寶的身上,和這對父子相依爲命。
那時,當得知女兒病的真相後,夏爸爸無法承受這巨大的打擊,女兒,是他的心尖,儘管她遠嫁北方,但是他從沒有間斷過對女兒的思念。
由於教師這個特殊職業,由於他和妻子始終都是年年帶畢業班,即便是寒暑假,也沒有正常休息過,再加上個人性格因素,他沒能親自去趟督城看望他的女兒,但是,女兒的一切都牽扯着他。
電話成了他們經常聯繫的方式。在女兒出走的日子裡,他更是寢食不安,他家後面的山坡,成了他排遣對女兒思念的最好去處。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就在女兒剛剛脫下美麗婚紗之際,她就得了這麼一種要命的病,而且,早在福州就檢查出來了。女兒孝順,不讓他爲自己擔驚受怕,向他隱瞞了病情,這一瞞就是好幾年。一想到這裡,他就心如刀割。
從此,他的健康也每況愈下。
一年後,自己再次病倒,他曾經一人悄悄的回老家,跟老伴兒說回家看看,過一段就回來。
其實,他是一人回老家治病,他不忍給關昊添麻煩,不忍看到女兒爲自己擔心。最後還是被夏媽媽發現,告訴了關昊,關昊就把他接回了北京,跟夏霽菡住進了同一家醫院,只是當時夏霽菡不知道爸爸也住院了。
因爲爸爸每天都會換上乾淨的衣服去女兒的病房看望,每次都是那麼氣定神閒,除去日漸消瘦外,不知情的人絲毫看不出他也是個重症患者。
那個時候,這兩個病人的確是牽扯了關昊甚甚至全家人的精力。但是也令大家感動的是夏爸爸始終都是面帶微笑,表情平靜,他好像最終在等待着什麼。
“小關,下來吃早飯吧。”岳母在樓下叫他。
靠在沙發上的他回過神,平靜了一會說道:“好的媽媽。我就來。”
說實在的,關昊在她生前很少跟岳母叫“媽媽”,但卻不影響他盡孝。儘管自己那次去她家認過親,有的時候還是不好意思在衆人面前開口。但是,自從她走後,他跟岳母叫“媽媽”叫的特別勤,希望以此來慰藉這位媽媽,同時也慰藉自己。
他揉了揉眼睛,走進洗漱間,又重新洗了洗臉,他可不能讓老人看出他的悲傷。這個可敬的母親,承受的比他還要多。
他走下樓,故意說道:“寶寶走了?”
“走了。”夏媽媽說道。
關昊坐在餐桌旁,跟岳母說道:“媽,我可能最近工作會有變動,目前還說不太準。”
岳母坐下來,聽他這麼說,就放下筷子說道:“小關,你會調到很遠的地方嗎?”
“不會,太遠的地方我不去。媽媽,您放心,我不離開北京。”是啊,他不能離開兒子,儘管兒子有爺爺奶奶和外婆甚至表哥的照顧,但是,父愛誰也替代不了。況且她在頭走的時候跟他說過,要他保證兒子的人身安全和人生安全,再說他也不能離她太遠。
天下沒有媽媽不愛自己孩子的,夏霽菡更不會例外。
當年,她懷着寶寶遠走天涯,在沒有關昊的日子裡,她和兒子相依爲命。寶寶寄託了她全部的美好願望。尤其是有限的生命裡,對寶寶更加的放心不下。
於是,在第二次手術回來後,她在夜深人靜或者沒有人打擾的情況下,悄悄的給她的寶寶寫了十八封信。這十八封信,一直寫到她握不住筆了纔不寫了!
十八封信,全部是手寫!她之所以不用電腦打出來,就是想給寶寶留下自己有血有肉的筆跡,讓寶寶感覺到媽媽時刻真實的陪伴在自己身邊。
那天,夏爸爸忍着病痛折磨,穿上自己整潔的衣服,坐在輪椅上,在夏媽媽的陪伴下,來到了女兒的特護病房。每次,他都把輪椅放在房間外,自己走着進去,爲的是不讓女看見他坐輪椅。
關昊剛剛給夏霽菡擦完澡,正在給她做按摩。她是愛乾淨的人,關昊每天早晚兩次都要用溫水給她擦澡。從沒間斷過。她住院期間,自己曾經起草了一份特別聲明。這份聲明的主要內容就是如果在她犯病或者昏迷期間,決不容許她家的任何人在病房。尤其不容許關昊和關健同志親臨病房!她把這份聲明鄭重其事的交給了大夫和護士。
夏媽媽和夏爸爸坐在她的牀邊。夏爸爸無限疼愛的看着女兒,握過女兒伸出的手,輕輕一笑,平靜地說道:“看起來不錯。”
夏霽菡點點頭,也咧開嘴,給了爸爸一個燦爛的笑。說道:“爸,你瘦了,不用擔心我,多吃點,你還不如寶寶吃的多。”
爸爸笑了,伸出瘦弱的手,撫摸着她的頭,慢條斯理地說道:“寶寶正是能吃的時候,他正在茁壯成長。我就不是嘍,我正是茁壯往回彎,我怎麼能跟他比?”
她咯咯的笑了,說道:“爸爸不會往回彎,爸爸在我眼裡永遠都是中學生。”
“哈哈哈。”爸爸不由的笑出聲。
爸爸呆了一會就要走,他有些支撐不住了。
不瞭解實情的夏霽菡,看着爸爸說道:“爸爸,在坐會兒?你昨天就沒來看我。”
“呵呵,好,那就陪菡菡在坐一會兒。”說着,又坐了回去。
“爸爸,想聽你唱歌。”
夏爸爸想了想說道:“想聽什麼?”
“隨便爸爸唱什麼?”
“呵呵,那就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不聽。”夏霽菡趕忙擺手說道:“那是給媽媽唱的,我不聽。我聽唱給我的歌。”
“呵呵,好,就唱小燕子。”爸爸咳了兩聲,就輕輕的唱開了。
“小燕子,穿花衣
年年春天來這裡
我問燕子你爲啥來
燕子說:“這裡的春天最美麗”
小燕子,告訴你
今年這裡更美麗
我們蓋起了大工廠
裝上了新機器
歡迎你
長期住在這裡……
關昊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悄悄的退出了房門,他來到病房的拐角處,面向着外面的窗戶,流出了淚水。夏媽媽也悄悄的走了出來,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不停的擦着眼淚。
終於,裡面的歌聲停止了,夏媽媽起身,這纔看見女兒在爸爸的歌聲中睡着了。夏爸爸癱軟的靠在椅子上,喘着氣。想他也是危重病人,他是在用怎樣的毅力給女兒唱完這首小時候的兒歌!
夏媽媽和關昊進了屋,關昊攙扶着夏爸爸坐進了輪椅,夏媽媽就推着他走了。臨走還囑咐關昊,說道:“小關,我感覺菡菡不太好。”
儘管夏霽菡這兩天的病情很穩定,精神也出奇的不錯。但是關昊也感到了她走到了生命的極限。
爸爸走後,她睡了很長時間才醒,睜開眼後,關昊坐在她的牀邊,手託着腮,也打了一個盹。就在她伸出手想摸關昊的時候,關昊睜開了眼睛,握住了她的手。
她心疼地說道:“昊,你太累了,回家休息吧。”
關昊笑着說道:“誰讓你定那麼多的規矩,不許我進病房,難得今天容許進病房,困死我也不回去。”
她笑了,說道:“對不起。”
關昊吻着她的手指頭,說道:“沒關係。”隨後衝她笑了。
“爸爸怎沒來,還有媽媽?”
“他們剛走,你睡着了才走。”
“哦,寶寶怎還不來?”
“寶寶還沒放學,放學就會來了。”
“怎麼還沒放學,這麼晚了?”
“離放學的時候還早呢?”
“表哥呢,他怎麼也不來?”
“表哥剛纔來着,你睡了。”
表哥這段一直住在北京,沒有回福州,他惦記着小夏的病。
他發現她有些異樣,剛想起身叫大夫,她就說話了:“昊,上來,抱着我。”
關昊坐在了牀上,把她放在自己的懷裡,爲她理了理頭髮。
“昊,我現在還漂亮嗎?”
“寶貝,我早就說過,漂亮這個詞不能囊括你的全部,美麗,用美麗形容你最合適。你是最美麗的。”
“呵呵。”她把臉貼在愛人的胸膛前,說道:“昊,好喜歡你這裡,非常遼闊。”
“呵呵。”他記得她這句話。
“昊,對不起,如果我堅持不住了。你不要再給我用藥了好嗎?我累了。你放心,我去那邊只是睡個長覺而已,你不要難過。”
關昊靜靜的聽着。心裡開始生疼。
“今天正好沒人,咱倆也說說悄悄話。好長時間不說悄悄話了。”
關昊低頭吻了她的腦門,輕聲說道:“好的,我在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