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宜看着丁一:“你是公衆人物,走到哪兒都有人認出你來,美女主播跟一英俊小生壓馬路,呵呵,謠言馬上就會四起,咱們就開着車走走,說會話,我還要趕回去呢。 ”
“哈哈。”丁一開心地笑了。
等他笑過後,彭長宜說道:“市長昨天回來着,你知道嗎?”
丁一低下頭,半天才撅着嘴說道:“我下午聽雯雯說着,說市裡請他,算是爲他祝賀。”
“你不知道?”彭長宜感到有點奇怪。
“嗯。”她仍然低着頭答道。
彭長宜沒有看她,但是明顯地聽出了她語氣裡的惆悵,他就寬慰着說道:“那他肯定是不方便跟你聯繫,他現在是亢州的客人了,回來後肯定會是衆星捧月。”
“也許吧。”丁一小聲說了一句,扭頭看着窗外。
“他這次實際是升了,好歹是上級部門了,以後他再回來就是咱們的上級領導了。官場上的事,就是這樣,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官,不可能總在一個地方幹,要想進步,必須多經歷幾個地方,各種政治環境都要經歷,上級在培養一個幹部的時候,都是這麼做。所以,你也別爲他難過,我昨天也是這麼跟他說的。”
丁一回頭看了彭長宜一眼,沒說話。
“市長調走後,你是不是還沒有見過他?”
“嗯,林巖給我打電話,說等他到錦安上班後,帶我們去錦安看他。”丁一說道。
“嗯,我剛纔跟小許說了,我帶你們去。沒事多給市長打打電話,這個時候,才能顯出真情,別讓市長覺得自己是走了的人了。”
丁一低下了頭,半晌才說:“他……似乎有意在疏遠我……”
“不會不會,怎麼會吶?”彭長宜說道,想想江帆那麼喜歡丁一,可以說是一見鍾情,從看到丁一的第一眼他就喜歡上了丁一,而且一直熱度不減,對別的女人從來都不上心,他怎麼能疏遠她呢?說道:“他昨晚的確沒有時間跟你聯繫,你別多心。”
“我不是多心,是真的……”丁一小聲說道:“我給他打電話,他要麼不接,要麼就是關機,要麼就是沒說兩句話就有事掛了,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反正原來不是這樣……”丁一說道這裡,有些難過。
“黨校的紀律很嚴,上課是不能接聽電話的。”
這個情況丁一知道,但是,原來,他總能抽抓緊時間給自己打電話,哪怕什麼事都沒有,就相互問候一聲,對彼此就是個安慰,現在,不但根本接不到他的電話,她打給他的電話,也都以各種藉口說不了兩句就掛了,明顯是在搪塞她。這種情況在他們交往的幾年中,從來都沒有遇到過。搪塞和有事,她能分辨得清。
彭長宜明顯看出丁一內心的沉重和不安,就說道:“再過幾天市長就畢業了,畢業後他就要新官上任,要忙着畢業,要熟悉新單位的情況,要迎來送往,這段肯定是他最忙活的時候,難免有顧不到的地方,你不要多想,多多理解他,他心裡也不好受。”
聽了這話,丁一很難過,感覺心口有些疼,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我也是這麼想的,你昨晚見着他,他怎麼樣?”
彭長宜的心裡一陣感動,這種感動和自己無關,是替江帆感動,他說道:“他挺好的,精神狀態都挺好,就是瘦了,上次那場大病後,他好像恢復得很慢,又加上工作變動,怎麼也得過一段才能調整過來。”
丁一的心揪了起來,這段時間,她的確很擔心他,她甚至自責,如果沒有自己,也許,他會是另外一種狀況,想到這裡,她不由得說道:“哎,我也給他找了許多麻煩……”
彭長宜心一緊,說道:“和你沒有關係,別什麼事往自己身上攬。”
“和我有關係,是我影響了他……”說道這裡,丁一把頭扭向窗外,眼睛溼潤了。
彭長宜寬慰她,說道:“我說沒關係就是沒關係,是政治原因,是你不懂的政治原因。”
丁一悄悄擦了一下淚水,低頭不說話了。
“小許跟我說了,那件事你也別放在心上,是有人收買了那個收廢品的,是故意這樣做的。”彭長宜說道。
“我知道是誰。”丁一說道。
“你怎麼知道,是小許跟你說的?”
“不是,是袁小姶跟我說的。”
“哦?她什麼時候跟你說的?你們又見面了?”彭長宜吃驚地問道。
“沒有,是在電話裡說的。”
那天,丁一在閬諸考完試後,週一就回來上班了。也就是這天,錦安市委來人,宣佈了亢州新市長的人選,溫慶軒沒有讓丁一參加這個會,而是派了一個男記者。由於江帆提前跟丁一說了工作變動的事,所以對新市長來上任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單位裡的人議論紛紛,本來市裡領導變動是正常現象,就因爲有了丁一和江帆的傳聞,所以大家對這件事給予了高度關注,尤其是馮冉,異常活躍,走到哪個科室都在說江帆調走的事。
也就是這天的下午,丁一懶得下樓,懶得見同事們看她的目光,就呆在宿舍裡看書,這個時候,她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
開始,她還以爲是江帆換了手機號,給她打的呢,就接通了,不想,裡面居然傳來的是袁小姶那尖利的冷酷的聲音:
“我很想知道你現在在幹嘛?”
丁一聽出了她語氣裡的嘲諷,就說道:“你好奇心太強了吧?”
“哈哈,當然了。江帆調走了,他完蛋了,我很想知道你此時是怎麼想的?”
“哦?我聽着你怎麼有些幸災樂禍呀?是不是這正是希望看到的結果?”
“你說得不完全正確,和我希望看到的結果還有距離,我希望他徹底完蛋!哈哈,你肯定和我的想法是正相反。”袁小姶的笑很尖銳,也很刺耳。
想起袁小姶是那麼處心積慮地算計江帆,丁一就有些氣憤,等她笑過後,丁一平靜地說道:“對,你說得沒錯,我和你的想法正好相反,不光是我,相信大多數的亢州人民都和你的想法正相反,這就是人和鬼的區別!”
聽了丁一的話,袁小姶竟一時語塞,她愣了半天后說道:“嘴叉子還很厲害啊,這一點以前我怎麼沒看出來呢。別那麼義憤填膺,其實,你和我一樣,他能有今天,也有你的功勞,如果沒有你,他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我想,他現在肯定後悔死了,後悔認識了你!”
“我不這麼認爲,我認爲,凡是人格健全的人,只有當他面對魔鬼,纔是最應該後悔的。”
“哈哈,你說得沒錯,你忘了嗎,鬼是最難纏的,我知道我扮演了鬼的角色,我也希望把他變成鬼,如果那天晚上不是讓你逃脫,估計你也就是鬼了,你們倆人都是鬼了,哈哈——”
聽袁小姶說到這裡,丁一心中就騰地升起了一股無名火,她氣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果然是她乾的!想到這裡,她忍住淚,勇敢地說道:“你的確是太邪惡了,我原來對你還有愧疚之情,現在,我告訴你,沒有了,一絲一毫都沒有了,因爲面對一個邪惡的魔鬼,正常的人是不應該有一絲一毫愧疚之情的。”
袁小姶又語塞了,這就等於丁一在向她正面發起挑戰,她氣得咬牙切齒,說道:“你個小丫頭膽子還真不小,你敢跟我這麼說話?你是不是活膩味了?”
丁一極力地使自己保持鎮靜,畢竟跟她面對面說出這話也是在情不自禁的語境下說出的,既然說出,她真的不後悔,一點都不,她抑制住自己的心跳,說道:“對於活着,我永遠都不會膩,我倒是想提醒某些人,多行不義必自斃!”
說完,丁一“啪”地就將電話掛斷了,根本不給袁小姶反攻的機會。只是,在掛斷電話的那一刻,丁一憤懣的眼淚也隨之流了出來,她狠狠地擦去眼淚,對自己的話一點都不後悔。
袁小姶哪受過這個,她氣急敗壞地又將電話打了過來,丁一故意讓電話響了一會兒後,就直接摁下“拒絕”鍵,後來電話再次響起,她就直接關機了。
一向飛揚跋扈的袁家大小姐,也終於嚐到了被羞辱的滋味,她當然是惱羞成怒,沒過幾天就收買了一個收廢品的人,讓這個人到電視臺門口羞辱丁一,對着電視臺大喊“收丁字破鞋”。
事情發生的當天上午,丁一正在爲這事感到羞憤,袁小姶這時就給丁一打了電話,丁一知道是她的,就接通了。
袁小姶說道:“怎麼樣?如果你爲了上次羞辱我而自鳴得意的話,我告訴你,你錯了,剛纔是不是聽到門口有個收廢品的叫賣聲了?”
其實,丁一早就意識到了是她乾的,就像江帆曾經說過的那樣,她做什麼都不會覺得奇怪了,丁一就平靜地說道:“謝謝你。”
袁小姶很奇怪,不知道丁一爲什麼這麼說,就問道:“你謝我什麼?”
“謝謝你給我做了免費廣告,因爲來亢州好幾年了,除此之外,我沒有任何緋聞,你這一吆喝,等於公佈了我一直以來都不好意思公佈的事,你給我派來了幸福天使,我能不謝你嗎?”
袁小姶大發雷霆,說道:“丁一,你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騷貨!”
“哈哈哈——”丁一失聲大笑,她含着眼淚說道:“你這樣挖空心思陷害別人,如果能給你帶來快樂的話,甚至能讓你的負罪感減輕的話,那麼,你儘管來吧,盡你所能。”
說完,她關了自己手機,雙手捧住了臉,眼淚無聲地流出……
“小丁,剛纔的電話是不是那個姓袁的女人來的?”
丁一趕緊把手從臉上挪開,這纔看見,溫慶軒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了,而且聽到了她的說話。
丁一趕緊背過身,擦去自己的眼淚,然後衝溫慶軒點點頭,說了一聲:“是她。”
溫慶軒坐在了她的對面,凝視了她半天,才說道:“別怕,我已經將那個人罵走了,如果他再來的話,我就報警。”
丁一看了一眼溫慶軒,感覺他的表情很嚴肅,就說道:“對不起,是我給您添麻煩了。”說完,趕忙低下了頭,眼淚就又滴答了下來。
溫慶軒皺着眉,說道:“小丁,你是我的職工,談不上什麼麻煩,你千萬別想不開,什麼日子都得過去。”
丁一感激地擡起頭,看着溫慶軒,眼裡的淚水還在往下流,她抽泣了一下說道:“謝謝,謝謝您……”
溫慶軒看着她,說道:“如果以後遇到什麼麻煩,你告訴我,今天這種情況,你犯不上流眼淚,這種下作手段都使得出來,她還是人嗎?白受了那麼多年的高等教育,這種人,就是出生在中南海,也讓我看不起,把眼淚擦掉,不許哭!”
聽了溫慶軒這樣說,丁一似乎找到了一種久違的溫暖,這種溫暖既像來自父親,又像來自哥哥,只是,她的眼淚不但擦不幹,反而流的更歡了……
聽了丁一的敘述,彭長宜說道:“市長知道這件事嗎?”
丁一說:“不知道,我不想給他心裡添堵。”
“嗯,你說得對,我也不告訴他。”彭長宜說:“那個姓袁的,你不用怕她,你做得對,該噎就噎她,她都做到了這種地步,該不着謙讓她,不過話又說回來,以後還是少和她發生正面衝突,那種人,喪心病狂,少搭理的好,知道是她的電話以後不要接了,即便她可能來單位找你的話,你也不見,免得心煩。”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丁一說道,就擦了一下眼角的淚水。
彭長宜深深地嘆了口氣,感慨地說道:“人這一生啊,是要經過許多事情的,不光是浪漫抒情的小夜曲,還有驚濤駭浪什麼的,所以,有的時候要經得住,還要挺得住,不是有那麼一句歌詞嗎,不經歷風雨,怎麼見彩虹,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你說對嗎?”
丁一看了他一眼,勉強笑了一下,說道:“對。”
“那就好,所以,把煩惱都拋開,想那些高興的事。”
“科長。”丁一說道:“這些我都不怕,我擔心市長……擔心……”丁一說不下去了,剛剛擦乾的淚水,此時又流了出來。
彭長宜看了一下車窗外,他也有些難過,就說道:“你照顧好你自己就行了,市長你不用擔心,他沒事,官員上上下下的都很正常,再說,他比咱們懂得多,所以,不用爲他擔心,沒事的時候,多給他打着電話。”彭長宜再次囑咐道。
“嗯……”丁一低下了頭,她感覺江帆似乎開始在迴避自己,不再像從前那樣敞開心扉了,這一點讓她的心裡很不安,可這話又不好跟旁人說,就是跟科長也不好說,萬一是自己的感覺出了錯呢?畢竟,這段時間也是江帆最不好過的時候。只能像塊石頭一樣壓在自己的心上。她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他迴避自己,難道,他也認爲是自己給他找了麻煩,從而要疏遠自己嗎?
彭長宜帶着她,圍着亢州城轉了一大圈後,才把她送回。
回到單位後,丁一看了看錶,現在應該是黨校下課休息時間,以前,江帆有時會在這個時間跟自己聯繫,說上一兩句話後就掛了,於是,嘗試着撥了江帆的電話,一如既往的關機。又嘗試着撥了他那部工作手機,這部手機今天卻意外開着,她的心裡有些納悶,平時,都是關這個手機,那部私人手機幾乎都是開着的,因爲,知道那個號碼的人很少。不知爲什麼,她竟然有了一絲不祥之兆。
半天,江帆才接通了電話:“喂,你好。”
聲音很正式,也很莊重,丁一一時竟然不知說什麼好,按說,電話響了幾聲,江帆會知道是她的電話,可是他幹嘛要說得這麼正式?她竟然不知該怎麼開口。
江帆也沉默了,不言聲。
這樣愣了幾秒鐘後,丁一隻好說道:“你好,下課了嗎?”
“是。”
“呵呵,我沒事,就是最近不聯繫了,有些不放心。”
“嗯,我很好,不用牽掛。”
江帆的聲音沒有任何的感情之色彩,這是丁一所不習慣的,她又說道:“你昨天回來着呀?”
“是的。”
“早上才走?”
“是的。”
丁一見他回答的這麼正統,以爲他說話不方便,就說道:“你,是不是說話不方便呀?”
“是的。”他機械地回答着。
“哦,那我先掛了,等你方便的時候想着打給我。”
“好。”
“拜。”
“拜——”
放下電話,丁一就有些恍恍惚惚了,他搞不懂江帆爲什麼突然對自己冷談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確切地說,應該是從他工作變動後開始的。
那天,丁一回家,他就說下午打電話,結果沒有打,還是第二天考完試,丁一在中午主動打給他的。那次,在說話的時候,她就感覺出他似乎心情很沉重,聲音很沙啞、疲憊,說話少了往日的輕鬆和幽默,當時她認爲可能是他對這次變動不滿意,從而造成他情緒低落,儘管如此,她也沒有覺出他對自己的冷談,還親切地稱呼自己爲“寶貝”,語氣深情。
後來,情況就有些悄悄改變了,在幾次通話過程中,他不但說話很少,還以各種緣由結束通話,一個最明顯的特徵就是,他再也沒有像從前那樣稱呼自己爲“寶貝”了,難道,真的如袁小姶說的那樣,他也認爲是自己拖了他後腿嗎?那麼他後悔了?後悔認識了自己?
丁一不知江帆爲什麼忽然疏遠了自己,她的心裡很難受,七上八下的沒有底。她可以忍受羞辱,因爲她知道,她的背後站着江帆,但是,如果江帆這個巨大的精神支柱發生位移,任何風雨都能將她擊垮。
其實,她哪裡知道,江帆比她還難過,每當接到她的電話,他都有一種心如刀割般的疼痛,面對所愛,他不敢向前,甚至連平常的一句寶貝都不敢叫了,既然他答應了丁乃翔,答應要放開她,那麼就借這個機會,慢慢地疏遠,慢慢地冷談,慢慢地遺忘吧,如果,他的放手,真能讓她找到幸福,那他心甘情願。
就這樣,江帆經過一番痛定思痛後,給薛陽打了電話,告訴薛陽自己的決定時,薛陽稍愣了一下,問道:“這是最後的決定嗎?”
江帆說:“是的。”
薛陽之所以這樣問他,有薛陽的道理,要知道,前兩天跟他在一起,薛陽給他建議讓他去支邊,江帆連考慮都沒有考慮的意思,今天突然就做出這個決定,他當然要替江帆把關,免得江帆到時後悔。
薛陽又說:“我必須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你突然做的這個決定。”
江帆說:“沒有原因,你不要問了。”
薛陽不死心,說:“是不是她……”
江帆說道:“是她父親。”
薛陽明白了,他說了聲“OK”,就掛了電話。是的,薛陽無需再進一步問了,肯定是女方家裡出面干預了,以江帆的性格,他的選擇肯定是放棄,他之所以不問太仔細,因爲他知道,這個過程肯定是痛苦的,他不想讓好友再次經受一次痛苦。
薛陽大忙幫不上,給他跑一個條件相對好一些的支邊指標還是沒有問題的。儘管這個指標最終會下派到錦安,但是他有把握不讓江帆走他們師兄的路,也是,在頭離開北京的這段時間,薛陽的主要任務就是江帆這事。
江帆告訴薛陽自己的決定後,他心裡輕鬆了許多,但是,想到要離開他的小鹿,他心裡就會疼痛不止,但是,他沒得選擇,只有遠離,強迫拉開彼此空間和距離,讓她對自己的感情逐漸變淡,纔有可能讓她死心,讓她去接受那個“優秀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