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宜扭過頭,看着羿楠,認真地說:“羿楠,作爲朋友,我希望你們能成爲更進一步意義上的朋友,這個只和朋友有關,和其它的你能想象到的一切都無關,吳總的確是個不錯的男人,希望你不要錯過。”
羿楠呼出了一口氣,說道:“不錯的男人有的事,我爲什麼不選我喜歡的人來愛?難道就因爲他是一個敢和龍王談判的人?”
彭長宜說:“我也只是舉了這麼一個例子,想說明一個道理,那就是商人也不容易。你說的對,不錯的男人的確很多,但具備條件的不多。”
羿楠似乎聽出了他話的另一層意思,就說道:“彭書記,你緊張什麼?我說錯什麼了嗎?”
彭長宜一愣,看了她一眼,低下頭看着桌上的文件,在心裡卻說道,吳冠奇啊吳冠奇,這麼個二愣子你喜歡她什麼?
羿楠一看彭長宜不說話了,知道自己說中了他的心事,就說道:“你緊張我,怕我給你添亂對吧?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但是我不掩飾對你的崇拜和仰慕。”
彭長宜一聽,立刻嚴肅地說道:“羿楠……”
可是他的話沒有說完,就被羿楠打斷了,她說:“別緊張,聽我把話說完,沒錯,我的確喜歡……你,直到現在你也沒有給我表達的機會,不過這倒反證了你是個守身如玉的男人。我是真正的喜歡,喜歡你男人的氣質,喜歡你處理複雜事情的那種氣度和韜略,也喜歡你爲百姓辦事的實在精神,這是一種純粹的喜歡,和戀愛和地位和身份無關。但是今天你說服了我,我喜歡的男人,不一定具備我愛的條件。這是個很無奈的現實問題,謝謝你。”
彭長宜不想把話題轉移到自己的身上來,就嚴肅地說道:“羿楠,吳冠奇是我的老同學,眼下又是來咱們這裡投資的外地客商,他喜歡你,至於你喜不喜歡她那是你的事,你們的關係無論怎樣發展完全是你們的私事,我剛纔也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場上,說了幾句客觀的話,介紹了他的一些情況,聽不聽在你。”
羿楠眼睛溼潤了,她說道:“請別誤會我,無論我喜歡不喜歡我都沒有錯,哪個女孩子沒有自己的夢?”
她這樣一說,彭長宜的心軟了,他笑着調侃道:“醒醒吧,你別夢了,都老大不小的了,再夢幾年,嫁不出去了,哈哈。”
羿楠的臉通紅,她揚了揚頭,說道:“彭書記,其實剛纔我想告訴你的是,我非常喜歡吳冠奇,他這個人正如你所說,的確不錯,有男人氣質,心地善良,並非像他時常表現出來的那樣嬉皮笑臉、玩世不恭,他悲天憫人,肯拿出一百萬元助教,這在三源的歷史上都是沒有過的,還不說他成立教育基金的事。按他的話說,他這樣做是有私心的,就是想接近我。客觀地說,一個奸商肯爲追求一個女人出資這麼多錢,也是不多見的。說良心話,我還是很感動的,感動的不光是他的別有用心,感動的是這些錢落在了三源,這些錢真的給雲中小學的那些孩子帶來了好處。還有一點就是,他是成功的商人,他有錢,這一點對我來說同樣具有誘惑力。您剛纔的話教育了我,也讓我猛然認識到,吳冠奇敢愛我,敢於在光天化日之下追求我,這一點對於我來說非常難得。彭書記,看來您要做好一個準備了,那就是準備接受奸商的感謝了。”羿楠說完,站起身,衝他笑了一下,長髮一甩,又恢復了她一貫的表情,高跟鞋“嘎嘎”地擊打着地面,揚長而去。
彭長宜沒有擡頭看她,更沒有起身送她,但是她的話在仍在耳邊響着。“我非常喜歡吳冠奇……”、“有男人氣質,心地善良”、“他有錢,這一點對我來說同樣具有誘惑力”、“敢於在光天化日之下追求我……”
彭長宜閉上了眼睛,突然心裡亂糟糟的,有些茫然無措……
這個常委擴大會彭長宜開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大部分都是在聽別人講,他發現羿楠拿着電話出去了好大一會,等她進來的時候,臉上有了幾分舒心的笑意……“等着接受奸商的感謝。”這是羿楠剛纔跟她說的話,也就是說,她同意接受吳冠奇這一份陽光下的愛情了?
彭長宜由羿楠身上又想到了丁一,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好在常委擴大會的內容都是常委會決議了的事項,之所以拿到常委擴大會上來,也就是走個形式和過場,除去武榮培提出要在這個園區專門成立一個治安機構外,別人沒再提出什麼異議。
散會的時候,早就過了下班的時間了,天色也已經黑了,彭長宜本想把東西放到辦公室後就回去,不想他前腳進來,後腳武榮培緊跟着就進來了。
武榮培進來就衝她眯眯地笑。
彭長宜一見他衝自己笑,就說道:“毀了,我要倒黴。”
武榮培奇怪地說:“怎麼了?你要倒什麼黴。”
彭長宜說:“我記得橫縣有句傳言,說,不怕武黑子叫,就怕武黑子笑,你進來就跟笑,我不倒黴還能有什麼好事?”
武榮培一聽真的哈哈大笑了,說道:“讓彭書記猜着了,我的確有事。”
武榮培坐下後跟他彙報了這段時期以來公安局的全面工作,最後告訴彭長宜,自己有可能會提前結束交流期限,市局領導的意思是讓他儘快回市局工作。
彭長宜知道,武榮培之所以能掛着市局副局長的頭銜,以橫縣公安局局長的身份交流到三源,上級的主要用意顯而易見,一是配合上次三源的嚴打,除掉葛二黑的黑惡勢力團伙,二是給橫縣人民一個心理緩衝的過程,因爲橫縣人都擔心武榮培走了以後,被打掉的那些黑惡勢力又捲土重來。儘管開始他對這個武榮培印象不太好,但是彭長宜是個善於團結周圍各種力量,善於跟各種人打交道的人,他以自己方式,跟武榮培合作的的非常默契,通過在局內部開展的一系列思想教育活動和實施一系列的規章制度後,把一個重災區的縣公安局治理的井井有條,上下梳理的非常順暢。這樣一個市局的副局長,怎麼可能呆在三源永遠交流呀?三源,無非也是上級再給武榮培彰顯才能的一個舞臺而已,這樣的幹部,肯定會有上升的空間的,對此,彭長宜心知肚明,他說道:
“武局,你提前回去,我沒有意見,但是,你得把這裡的一切工作給我做好,三源的情況你也都摸得一清二楚了,公安局在這次事件中是重災區單位,班子也是剛組建的,應該算是年輕的班子,在上級任命的新局長到來之前,我對公安局、對你的要求就是保證不出事,保證各項工作按部就班地進行,縣裡遇到事情的時候,公安局這支隊伍能拉得出、打得贏就行,只要做到這幾條,別說你過幾天再回去了,你就是今晚連夜回去永遠都不回來了我都不管,否則的話你甭想!”
武榮培笑了,他早已經習慣了彭長宜的這種工作方式,就說道:“我今天晚上就不連夜回了,這個你放心。至於工作絕對沒有問題,褚小強是公安局的少壯派,他對三源的問題門清,另外,這個幹部敬業,作風過硬,工作踏實,責任心強,我準備向上級推薦,讓他任政委兼常務副局長,再有,我提前回去也並不是扔下這裡的一切不管了,我會兩頭跑的,平時還是回來開黨組會甚至是縣委會的,你儘管把心放肚裡。”
彭長宜從鼻子眼裡“哼”了一聲,不以爲然地說道:“您得了吧,如果我臨時召開會議,您老人家能從錦安市局趕回來?糊弄洋鬼子呢?我的意思是三源離了您也要轉,還要轉得更好。趕緊跟上級建議,給我們配備局長,你幹嘛去我們都不干涉了。”
武榮培知道彭長宜的性格,就笑了,說道:“這個,上級有考慮,我啊,就是幹活的命,你以爲我願意回去呀,說不定又有什麼又臭又硬的骨頭等着你老兄我去啃呢?我這一百多斤,從穿上這身警服開始就不屬於我自己了。”
彭長宜笑了,說道:“那些又臭又硬的骨頭可不是什麼人想啃就啃,更不是什麼人都能啃得動的,你老兄的牙齒鋒利無比,你不啃,誰啃?”
“哈哈,衝你,也得把我送進狗肉櫃子裡去。”
彭長宜也笑了,剛要說什麼,桌上的電話響了,他剛一接通,立刻就大驚失色,整個人“騰”地從座位上彈起,緊張地說道:“什麼?賈東方綁架了丁一和雯雯?他不是還在監獄嗎?越獄了……”
武榮培一聽,神經也跟着繃了起來。
原來,丁一從醫院出來後,雯雯問丁一還想去哪兒轉轉?丁一看了一眼雯雯,若有所思地說道:“雯雯,你回去吧,我想自己走走。”
雯雯知道丁一的心事,擔心丁一情緒不好,就說:“你到底去哪兒,我必須知道。”
丁一想了想,搪塞道:“我也可能去單位轉一圈,也可能去別的地方轉轉,隨便走走。”
雯雯說:“不是說好了嗎,你今天不去單位了,等曹叔把手續給你辦完,你明天再去單位?”
丁一笑笑說:“我就是想一人轉轉,也許以後,再回來不定是什麼時候,你別擔心。”
雯雯說:“丁一,你今天情緒不好,你一個人轉我不放心,我必須保證你在亢州最後一天的安全,這也是王圓交給我的任務。”
丁一笑了,說道:“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我就是想看亢州最後一眼,記住亢州最美的風景,以後再回來就不方便了。”其實,她是想去萬馬河畔看看,但是嘴上沒有說出來。
雯雯說:“我這樣告訴你吧,除非你去會情人我不跟着,除此之外,你走到哪兒我跟到哪兒。”
丁一笑了,說:“我哪敢讓你們母子倆人陪着我呀?要不,咱們回酒店吧,我不去轉了。”
雯雯感覺亢州可能的確有丁一想最後懷念的地方,聽丁一說回去不轉了,就說道:“別,還是轉轉吧,我也跟你去透透氣,說真的,除去單位辦公室,我走到哪兒王圓就跟到哪兒,不是他開車就是司機開,所以,今天索性就讓我跟着你轉轉,我也藉機放鬆一下。”
丁一聽她這麼說,就笑了:“我也沒什麼地方可去的,就是想到萬馬河南岸去看看,照張夕陽的照片就回來。亢州的雲彩我一片也帶不走,還不帶張照片回去, 留着以後重溫往事的時候用。”
儘管丁一說得幽默詼諧,但當雯雯聽說她要去萬馬河南岸時,就想起了江帆的那幅攝影藝術作品,她就看了一下西邊的天空,說道:“我懂你了。這樣,天也不早了,咱們叫輛車,我陪你去,照完相就回來。”
丁一說:“雯雯,我不想讓你跟着我。”
雯雯說:“去別的地方我可以不跟着,去那個荒郊野外的地方,我必須跟着,我和司機不下車,你照完相,黑影兒也就下來了,一個貌美如花的年輕姑娘去那裡看夕陽,就是不遇到歹徒我也怕河神把你搶去呢?”
丁一笑了,說道:“你說得話我聽了怎麼這麼瘮的慌,你放心,我不會有事,難不成你還怕我尋短見不成?”
雯雯說:“非常不幸被你猜着了,我正是這麼想的。”
丁一笑了,看着雯雯,深沉地說道:“我不會,永遠都不會。”
雯雯一邊聽着她解釋,一邊衝一輛出租車招了一下手,回頭跟丁一說道:“走吧,別太晚了。”
就這樣,兩人座上了一輛夏利出租車,向萬馬河南岸駛去。到達河岸後,雯雯跟司機師傅說,讓他等她們一會,回城後一塊給他車錢。
丁一下了車,她走向河岸的沙灘,儘管這裡已經是百草衰敗、一片枯黃和荒涼,不過那細沙、那裸露出的河牀,那涓涓的閃着粼光的河水,那沐浴在夕陽中的蘆花,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眼前的一切,恍如昨天,歷歷在目……那車裡的親吻,那岸邊的擁抱,現在想來還是那樣地激盪着她的內心,尤其是當她看到河對岸那暮歸的羊羣,還有那熟悉的牧羊人,是那樣的熟悉和親切,不由地腦海裡就想起了他離別時的詩句:“總是總是這樣想起,畿南錦北,沃土京州,巍巍太行,伴我七載的第二故鄉;總想總想這樣遺忘,長河落日,萬馬河畔,紅雲淚光,夕陽下那牧歸的牛羊……”
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雯雯感到有些涼,她緊抱着雙肩,慢慢地走到丁一旁邊,順着她的目光看着前方,說道:“小丁,荒郊野外的,這裡有什麼好看的,你不是說要照相嗎?快點照,照完咱們好回去,我感覺有點冷。”
丁一沒有說話,站在那裡沒有動,雯雯這時扭過頭,纔看見丁一又是淚流滿面……
雯雯剛想說什麼,就聽見包裡的電話響了,是王圓打來的電話,王圓以爲她們在逛商場,就問她們什麼時候回來,雯雯看了丁一一眼,沒好說她們在什麼地方,就說道:“馬上回去。”王圓又問是否去接她們,雯雯說:“不用了,我們打了出租車,一會就到了……”
雯雯這樣說着,就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那輛出租車,這時,她意外地發現那輛出租車正在掉頭,然後一溜煙地開走了,她一急,衝着那輛車的背影就喊道:“嗨——你怎麼走了?回來——”
這時,雯雯就看見旁邊多了一輛白色的轎車,同時,走過來一高一矮兩個男人,打頭的人個子不高,他邊走邊說道:“別喊了,是我讓司機回去的,我給他結了雙倍的車費。”
那個人聲音不高,口氣鎮靜、堅定,似乎他有權力這樣做似的。
雯雯問道:“你是誰?我們不認識你。”
那個矮個子走到她們的近前,說道:“我是王圓的戰友。”
丁一這時轉過頭來,她看見來人有些面熟,個子不高,卻很精瘦,臉很白,是那種常年不見陽光的蒼白,眉毛卻很濃,眼睛很小,目光銳利、陰冷,怎麼看都不像一個善人,尤其是他微駝的背,怎麼看都像在哪兒見過,卻一時想不起來。這時,那個高點個子的人就站到了她們的身後。
雯雯聽說他是王圓的戰友,口氣就友好了一些,說道:“我好像沒有見過你,你是哪兒的?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兒?”
那個人沒有回答她的話,盯着雯雯手裡的電話,伸出手,說:“剛纔你是跟王圓通話着嗎?給我,我跟他說話。”
也就在這時,丁一的腦海裡突然蹦出一個名字:賈東方!沒錯,這個人就是賈東方,儘管丁一從沒采訪過賈東方,但那個時候電視臺應市委的要求,對賈東方的報道非常頻繁,丁一接觸過別的記者採訪賈東方回來後的錄像資料,對這個人的印象就深些。
但是雯雯並不認識賈東方,她從來都沒有正面接觸過他,如果覺得有些面熟,也只是在電視裡見過,即便是在電視裡見過賈東方,也只是一閃而已,當然就沒有丁一印象深了。
當確認是賈東方的時候,丁一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因爲她知道,賈東方早已被捕入獄,並且被判重刑。他這個時候出現在亢州,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越獄逃跑出來的。
丁一的後背冒出了冷汗,儘管她不完全知道王圓跟賈東方的恩怨,但她知道王圓曾經暗地裡跟賈東方的助手秋助理有過來往,而且這個秋助理就是黃美英說的露露,王圓在北京夜總會認識的一個女人,這些情況還是雯雯跟丁一傾訴王圓和那個黃髮女孩有染的時候告訴丁一,難道……
丁一的心,緊張得就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無論從哪個角度講,面前的這個賈東方都是一個危險分子,他能跟蹤她們到這裡,原因只有一個,他是衝着雯雯來的,雯雯有孕在身,她不能賈東方傷害到她,當她聽到賈東方跟雯雯要電話時,就勇敢地把雯雯攔在了身後,強裝鎮靜地說道:“你找我們有事嗎?”
賈東方看着丁一,說道:“我怎麼看着你臉熟,你是誰?”
丁一擦了一下臉上早已經被嚇得冰涼的淚水,故意說道:“我們跟你不認識,也不相干,你可能找錯了人。”
賈東方冷笑了一下,說道:“找錯?我一直在跟着你們,從王圓的酒店到醫院,到這裡,我能找錯?”
雯雯說道:“你跟着我們幹嘛?”
賈東方說:“很簡單,我想找王圓,我們有筆賬沒有算清。”
雯雯說:“那你去找他好了,跑到這裡找我們幹嘛?”
“哈哈,這個問題仍然很簡單,因爲我知道你們兩個中間有一個是王圓的媳婦,王圓的媳婦終歸比王圓要好對付。” 賈東方陰森地笑着,目光在他們兩個身上轉來轉去,不緊不慢地說道:“現在,請你們告訴我,你們中間誰是王圓的媳婦?”
果然被丁一猜中!
此時,丁一顯得要比雯雯冷靜,無論如何,她要保護雯雯,保護她肚子裡的孩子。丁一知道,是自己連累了雯雯,如果在市區,賈東方是不敢對雯雯怎麼樣的。還好,賈東方不認識雯雯,就一揚腦袋,說道:“我是。”
雯雯聽丁一這樣說就瞪大了眼睛,她不明白丁一爲什麼承認她是王圓的媳婦,剛要說話,就見丁一暗中掐了一下她的手。
賈東方圍着丁一轉了一圈,說道:“我看你怎麼這麼面熟,印象中你好像不是王圓的媳婦,你到底是誰?”
丁一的心在突突地跳,臉也嚇的慘白,但是她仍然嘴硬地說:“你找誰,我就是誰。”
賈東方雙手抱在胸前,一根手指託着自己的腮幫子,說道:“這小蛋子,豔福不淺。你說,你們剛纔去醫院幹嘛去了?是不是肚子裡有了王圓的種?”說着,他就不懷好意地看着丁一的腹部。
聽了賈東方這話,雯雯下意識地護住了自己的肚子。她的這個動作沒有逃過賈東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