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有這事?”趙豐驚訝地問道。
彭長宜說:“嗯,昨天在城西山上,有人看見裡面有我的照片,你找下齊祥,你們倆商量一下,看看有多少這樣的土地廟裡有我的照片。調查清是怎麼回事。”
趙豐點點頭,說道:“好,我馬上找老齊。”
趙豐走後,彭長宜又打了一個電話,這時傳來了“您撥叫的用戶已經關機”。他就更加不放心了,心想,明明說好的事,讓他們下了盤山路給自己報個平安,怎麼反而倒關機了呢?
彭長宜在屋裡轉了兩圈後,就要給老顧打電話,想讓老顧開車去接應一下丁一他們。剛剛拿起電話,就聽到院子裡有汽車駛進來 的聲音。
他急忙來到窗前,就看到一輛帕薩特進了大院,停穩後,丁一從車裡面出來,隨後,一個穿着文化衫、牛仔褲、白色旅遊鞋,戴着眼鏡的小夥子也滿面春風地從車裡出來了。
老顧已經迎了上去,丁一便跟老顧握手,然後就見她給老顧和那個戴眼鏡的小夥子做介紹,那個年輕人笑容可掬地跟老顧握手。
很快,他就聽到了他們上樓的腳步聲,彭長宜心裡的一塊石頭落了地,他急忙坐回到辦公室,趕忙從桌上扯過一份文件翻看着,裝作聚精會神的樣子,以掩蓋他剛纔焦慮、企盼的神態,而更多的姿態還是要做給賀鵬飛看的。
彭長宜煞有介事地坐好,端正了一下身子,微皺着眉頭,故作專心致志埋頭批閱文件的樣子。
這時,他盼望着的敲門聲終於傳來,他低着頭,沉着嗓子說道:“進。”
老顧在外面把門打開,丁一率先走了進來,後面跟着賀鵬飛、老顧。
彭長宜沒有擡頭,依然皺着眉,故作認真地在看文件。
老顧進來後說:“彭書記,小丁他們到了。”
彭長宜這才擡起頭,他的眼睛就搜索到一個衣着清爽、陽光,溫文爾雅戴着近視鏡的年輕人,正站在他的面前,笑容可掬地看着他,高高的個子,揹着一個真皮的單間包,就像是剛走出校門的大學生,彭長宜不得不承認,這是個英姿勃勃的小夥子,也是個年輕有爲的計算機軟件工程師,還是個時尚 的人。就拿那個皮包來說吧,他們的包都是夾在腋下,或者是拿在手裡,而賀鵬飛則是背在了肩上,如果去錦安開會,要是他也這樣揹着包的話,就會遭到人們眼神的圍攻,但賀鵬飛這樣揹着包的姿態,真是既青春又有活力。無論是他還是江帆,是不能跟他比青春和活力的。他微微有些感慨,如果沒有江帆,丁一是沒有理由不愛賀鵬飛的,他對這個年輕人都有了幾分的欣賞。
彭長宜不着邊際的亂想着,就站起身來,從大辦公桌後面走了出來,向賀鵬飛伸出了手,故作鎮靜地說道:“請坐,請坐。”
賀鵬飛不等丁一介紹,笑着說道:“彭書記好。”
彭長宜沒有看他,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丁一。
丁一笑了,說道:“科長,這就是我同學賀鵬飛。”
彭長宜看了他一眼,說道:“歡迎,歡迎,請坐。”說着,就陪他們坐在了沙發上。
秘書小石不在,老顧給他們沏好水後就要往出走,彭長宜說:“老顧,好幾年不見小丁了,陪她呆會吧。”
老顧知道他的話說得有些誇張,就笑笑坐在了旁邊,拿起香菸遞給賀鵬飛,賀鵬飛禮貌地說聲:“謝謝,我不會吸。”
彭長宜偷偷地觀察着賀鵬飛,感覺他的確是個不錯的年輕人,他又看了丁一一眼,就見丁一的一對小眼睛正在看着他,她也在觀察着彭長宜的表情。
彭長宜笑了,說道:“路上好走嗎?”
賀鵬飛說道:“還行,頭一次走這樣的山路。”
老顧說:“許多第一次走這路的人心裡都發慌呢?”
賀鵬飛看了丁一眼,丁一也看他一眼,他說:“還好,小丁頭來就說,彭書記也一再囑咐要注意安全,心裡就有了萬分的小心。”
彭長宜笑了一下,示意賀鵬飛喝口水,賀鵬飛剛要去端杯,自己的電話就想了,他接通電話,電話是武榮培打來的。
“賀所長,您到哪兒了?”
賀鵬飛說道:“我已經到三源了。”
“哦,那我就放心了,我已經派人到路口去接你了。”
賀鵬飛剛要說話,彭長宜就大聲說:“不用接了,一會讓老顧送賀過去。”
武榮培聽出了彭長宜的聲音,說道:“賀所長,是彭書記在說話嗎?”
賀鵬飛說道:“是的,我現在彭書記辦公室。”
“哦?那好,你在他哪兒我就放心了,我在基地等你。”
賀鵬飛看了一眼腕上的手錶,說道:“好的,我馬上就過去……”
彭長宜接過電話,翹着嘴角說道:“武局,中午好好招待一下賀所長啊——”
武榮培說道:“彭書記,不夠意思,跟我打了埋伏。”
“什麼叫打埋伏,我也是剛剛認識你請來的專家。”
武榮培不跟他計較,說道:“怎麼樣彭書記,中午是你備宴還是我備宴?”
“當然是你了,你剛纔不是說賀專家還有重要的任務嗎?這樣,咱們中午互不打擾,你的客人你接待,我的客人我接待,中午我也不打擾你們工作,晚上咱們再一塊怎麼樣?”
武榮培說:“我得徵求一下專家的意見吧。”
彭長宜就把電話給了賀鵬飛,賀鵬飛喂了一聲後,武榮培說道:“賀所長,剛纔的話你也聽到了,我聽聽你的意見。”
賀鵬飛笑着說:“喝酒肯定是不行的,先幹活吧,我馬上就到。”掛了電話後,賀鵬飛禮貌地說道:“彭書記,我把小一放您這,我得馬上過去。”
彭長宜聽着他對丁一的稱呼有些刺耳,就站了起來,說道:“好,讓老顧帶你過去。”
老顧早就站了起來,聽見這話後提前走了出去。
賀鵬飛扭頭跟丁一說道:“咱們電話聯繫,你想着先給手機充電。”
丁一笑了,說道:“你去吧。”
賀鵬飛又跟彭長宜握了一下手,說道:“彭書記,我先去了。”
彭長宜說道:“好,別死乞白賴地給他們幹。”
賀鵬飛笑了,他又看了丁一一眼後, 就走出了門。
老顧等在走廊裡,見賀鵬飛出來了,才往樓梯下走去。
彭長宜送賀鵬飛到門口後,轉回了身,他衝丁一說道:“我說你手機怎麼打不通了,原來沒電了?”
丁一點點頭。
彭長宜又說:“我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都關機。有段路沒有信號,而且很難走,我真不放心。”
丁一坐下後,說道:“的確是不太好走,好在他開的比較慢。”
彭長宜坐在她的對面,看了她一眼,給丁一滿上水,試探着說道:“我看這個年輕人不錯,對你也不錯。”
丁一的臉紅了,說道:“我們是同學。”
彭長宜笑了,這個問題她都強調多次了,就說道:“我知道。對了,徵求一下你的意見,想去哪裡玩?今天我也沒事,我就給你當導遊吧。”
丁一笑了,說道:“桃花谷,或者隨便哪個地方,導遊領到哪兒,就去哪兒,只要是你的業績,我都想看看。”
彭長宜笑了,毫不謙虛地說道:“我的業績多了去了,一天你看不完,一般領導下來檢查工作,我也只是領他們看看重點。”
丁一笑了。
這時,傳來敲門聲,齊祥從外面進來了。
齊祥見過丁一,知道是亢州來的,他就主動跟丁一打招呼。
彭長宜就給他們作介紹。
齊祥說:“我認識,第一次桃花節,跟江市長他們過來的。”
彭長宜沒有看丁一,但是他感覺到丁一聽了這話有些異樣。他就轉移了話題,說道:“你在那邊值班嗎?”
齊祥,“沒有,過來轉一圈。”
彭長宜知道齊祥是個工作非常踏實認真的一個人,值班不值班都一樣,幾乎所有節假日他都要到單位來,當時他想把齊祥帶到市委來,齊祥有顧慮,後來安排了趙豐,但是彭長宜學江帆給曹南弄進常委的這招,也把齊祥弄進了常委,也算對齊祥有了一個肯定和交代。
彭長宜示意齊祥坐下,說道:“老趙找到你了嗎?”彭長宜問道。
齊祥說:“找到了,他跟我說了土地廟的事,您怎麼知道的?”
彭長宜說:“昨天來了一個客人,對山上的土地廟發生了興趣,上去看了後,見裡面供着土地爺,土地爺的旁邊就是我的照片,據說香火還很好,你們查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動靜沒太大。”
“明白。”齊祥說道:“我認爲不會是惡意的,肯定是老百姓出自對您的感激,才供了您的。”
彭長宜說:“還是查查再說吧,如果不是惡意的,就要做做工作,講明共產黨不興個人迷信這一套,我即便做了什麼也是應該的,你們查這事的時候,千萬要注意分寸,別到時讓別人以爲咱們是作秀,自生自滅就好。”
齊祥點點頭,說道:“好,我馬上去找老趙,我們商量一下具體行動方案。”
彭長宜說:“好,你們看着安排吧,等老顧回來,我們出去轉轉,你要是沒事跟我們一起去吧。”
老齊笑了,說道:“我就不陪你們去了,徐嫂家的水龍頭壞了,我找了咱們這兒的師傅,一會去給看看。”
彭長宜看了他一眼,說道:“那好,你忙你的,我們去,正好我也放鬆一下。”
齊祥說:“我剛纔看見吳總了,他車上坐着羿楠,以爲找你來了。”
彭長宜笑了,說道:“他們快結婚了。”
齊祥說道:“哦?真的?”
“真的,昨天吳冠奇來跟我商量着,讓我給他們主持婚禮。”說到這裡,彭長宜拿起電話,說道:“我騷擾一下他。”說着,就撥通了吳冠奇的電話。
半天,吳冠奇才接通了電話,彭長宜說道:“吳總,幹嘛呢?”
吳冠奇說:“正在陪老婆購物,彭大書記有何吩咐?”
“呵呵,我沒事,來了兩個客人,有時間的話中午一塊坐坐……”
沒等彭長宜說完,吳冠奇就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打住,打住,你三番五次攪我好事不說,昨天喝了酒,我就被批了,未來十天,你別理我,我也不理你。”
彭長宜笑了,說道:“羿楠肯定在身邊吧?”
“人家不理我,我昨天下午食言了,沒跟人家登記領證,人家跟我保持着距離呢。都是你鬧的,如果我要雞飛蛋打了,跟你沒完。”吳冠奇威脅道。
彭長宜笑了,說道:“我從來都不相信你會雞飛蛋打。”
“哦?你真的這麼認爲?”吳冠奇的語氣裡有了自豪。
彭長宜繼續說道:“當然,因爲對於你吳總來說,從來都是雞不缺,蛋也不缺,對不對?”
吳冠奇提高了音量,說道:“彭長宜,我算看中了,有你我就好不着,早晚有一天你得把我送進狗肉櫃子裡面去。”
“哈哈。”彭長宜開心地大笑起來。
“這話可不許讓我們家小楠聽到。”
“好好好,保證。你先忙,中午再打擾你。”
“別別別,我真的沒有時間搭理你,我們在購物佈置新房。”
“哈哈,好,看在你急不可耐的份上,饒了你。”
吳冠奇突然問道:“怎麼我聽着你今天心情不錯呀,比昨天可是強多了,是不是來的客人是女人?”
“哈哈,當然,這年頭,誰跟男人打交道?”
彭長宜說完就掛了電話。
齊祥在旁邊也笑了,說道:“彭書記,如果沒有我什麼事,我就走了。”
彭長宜說:“好吧,你去吧,帶我向徐嫂問好,改天去吃她做的飯。”
齊祥看了一下丁一,說道:“要不今天中午?我安排一下?”
彭長宜想了想,他看了一眼丁一,說道:“現在還不敢定,還有一個客人,被老武叫走了。”
齊祥說道:“那好,我等您電話。”
“好的。”
齊祥跟丁一打過招呼後就走了出去。
丁一笑着說:“休息日也挺忙的?”
彭長宜說:“沒事,他們兩個一個是政府辦主任,一個是市委辦主任,即便是節假日也都習慣到單位來轉轉。”彭長宜又說道:“我帶你看看我來三源後乾的事,咱們先去博物館看看,怎樣?”
丁一笑了,說道:“隨你安排吧。”
彭長宜這才用心打量了一下丁一,發現丁一氣色比先前好了許多,面色粉嫩、滋潤,依然是漂亮柔順的短髮。一見寬鬆的白色針織T恤,下身穿着一條緊身牛仔褲,輕便休閒皮鞋,跟賀鵬飛的衣着很搭,嫣然是情侶裝。
他不禁內心有些酸楚,就說道:“你的氣色不錯,精神也不錯,比我想象的要好多了。”
丁一摸了一下自己的臉,說道:“是嗎,我老了。”
“哈哈,你要是老了,我們就該退休了。”
丁一不好意思地笑 一下。彭長宜此時很想伸手去摸丁一的腦袋,那時在亢州,他沒少摸她的小腦袋,但是現在他不能摸她了,想想,丁一已然是大姑娘了,再有,他現在再摸她有些不合適了。於是故意打量了一下她說道:“你們倆的衣服非常般配,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們倆是故意這樣穿的呢。”
丁一的臉上就有了不自然。
彭長宜說道:“我去換雙鞋,你多喝點水,走廊那頭有衛生間。”說着,就向裡屋走去。
丁一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腰肢,猛然,她看到了彭長宜辦公室的牆上江帆拍攝的那張被放大了照片。遠景是一望無邊的綠茸茸的冬小麥,近景是頂着晶瑩露珠的麥麥苗破土而出,儘管時令是初冬,但是麥苗帶來的生機和希望是那麼的令人振奮和遐想。
丁一見過他這張照片,當年樊文良在亢州的時候,江帆有幾幅照片參展,其中就有這張,還有一種萬馬河落日的照片……
此情此景,往日的一切如潮水般地涌向心頭,她更多地想到了萬馬河,想到了夕陽下的羊羣、擁吻、呼喊……想到了她和雯雯在萬馬河遭遇到的不測,差點沒把命送進去,尤其還想起了那首早被她倒背如流的那首詩,《心往何方》……
彭長宜回到裡屋後,從櫃子裡拿出一件白色的無領T恤,想了想,又把這件衣服放了回去,只換上了一雙輕便的休閒鞋,又對着鏡子梳了梳頭,整了整衣服後纔出來。
“小丁,今天中午我你去吃我們這裡的特色菜,萬馬河炸魚,怎麼……樣……”他發現丁一正在看那張照片,就把下面的話嚥了回去。
彭長宜輕輕走到她身後,說道:“這張就是那年他參展的照片,和你的那兩幅小字一塊給我送過來的,我這裡還有一張樊書記寫的字,已經去裝裱了,等拿回來後,就掛在這照片的上面,回頭再要部長一幅字,我這辦公室就齊全了,我什麼時候想你們這些人了,就看看你們的作品,見不到人,見到作品,也是一種安慰……”
這時,彭長宜就發現丁一的氣息有些異樣,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她的身上,見她的雙肩在微微顫動,那一刻,他忽然也很激動,伸出手,搭在丁一的肩上,說道:“小丁,咱們走吧……”
丁一回過頭,彭長宜就看見她早已是淚流滿面……
一切都發生的那麼自然而然。
當丁一轉過身的時候,正好碰到彭長宜的懷裡,彭長宜的手本來就搭在丁一的右肩上,他就勢把丁一攬在懷裡,輕輕地把她擁在懷裡,一隻手託着她的頭,一隻手託着她的後背,低着嗓子說道:
“是不是想市長了?說真的,我也想,前幾天……”
丁一搖搖頭:“科長,不要提他,好嗎……”她哽咽着說道。
彭長宜點點頭,又拍了拍她的後背,心疼地說道:“不提,不提,咱們永遠都不提這個人,就當從來都沒有認識過他,你說這樣行嗎?”
丁一在他的懷裡輕輕地點點頭,擡手擦了一下眼淚。
彭長宜稍稍用力抱了一下她,隨後立即鬆開,扶正她的身子,雙手搭在她的雙肩上,深深地凝望着她,說:“我可以不提,永遠都不提這個人,但你真能忘了他嗎?”
本來丁一的眼淚剛剛擦去,聽彭長宜這樣說,觸動了她的心窩,眼淚又流了出來,她低下頭,半天才說道:“我……能……”
彭長宜一下子推開她,生氣地說道:“除非你另有新愛!”
本來丁一剛纔的身體依賴着彭長宜的雙手,他這樣往出一推,丁一一時沒站穩,踉蹌了一下,彭長宜趕緊又伸出手扶住了她。
丁一驚慌地看着彭長宜,她繼續搖頭,滿臉掛淚,說道:“我再也不愛了,我誰也不愛了,這輩子都不會再愛了……行了吧?”
說着,她轉過身,雙手扶着沙發,默默地流淚。
看着丁一不停顫動的雙肩,說實話,彭長宜的確有些揪心,儘管丁一嘴上這樣說,儘管他們有了很深的誤會,丁一也受了很多的委屈,但在她的內心,江帆是不倒的,她的眼淚證明了這一點。彭長宜的心隱隱作痛,他說道:“小丁,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跟你說,他,前些日子回來着……”彭長宜說道這裡,故意不說了,他在觀察着丁一的反應。
果然,丁一聽見他這話後,立刻轉過身,看着他,眼睛裡的目光,分明是希望他繼續說下去。
彭長宜不忍心說下去了,他能怎麼說,他說他已經接受了別的女人的愛意了嗎?還是說他孤獨難耐?不,他不會這樣刺激丁一的,他寧願丁一對他還抱有希望,他也不願丁一徹底失望,不願江帆在丁一的心裡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