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首先回到了爸爸和喬姨的家,因爲那天走的時候,江帆就說讓她搬過來跟她住,所以早在幾天前,這裡的一切便收拾停當,過年該洗的窗簾她歇班的時候就洗完了,只是唯一讓她不放心的就是家裡有好多爸爸的珍藏品,喬姨走後就是不放心這些字畫,才讓他們都回來住。如今,哥哥一家註定要在省城過年,她也要去江帆那裡,這裡會暫時沒人住的,好在也就是過年這幾天,再說他們天天都可以回來看看。另外江帆說的對,過年這幾天是最安全的,首先家家都會有人,小偷很少會選擇在這個時間段作案的。而且,哥哥特地將爸爸的書房裝上了防盜門,兩層防盜門應該是沒問題。
按說這裡沒有她什麼東西,她來這裡的目的也就是看看,她重新檢查了一下門窗後,就走了出去。坐着出租車,她來到了西城老房子的家,屋裡暖融融的,她已經有段時間沒回這裡了。把自己放平在牀上,眼瞪着天花板,癡癡地出神。她猛然一咕嚕爬起來,換上家居服,將樓上的窗簾摘了下來,迅速放進洗衣機裡,又將抱着另一部分窗簾跑到了樓下,樓下是一個半自動老式洗衣機,是媽媽用過的,她有迷戀媽媽留下的一切東西,喬姨早就說把這個老掉牙的洗衣機賣給收廢品的,省得佔地,但她一直捨不得,儘管老舊了一些,還能將就用,這臺洗衣機每當洗窗簾的時候就派上了用場,容量大,絞勁大。
在兩臺洗衣機工作的同時,她也沒閒着,樓上樓下的收拾了一遍,最後疲憊地躺在了樓下的沙發上……朦朧中,她似乎聽到了開門的聲響,爸爸和媽媽回來了,媽媽俯下了身來,看着熟睡的她,臉上掛着慈祥的笑容,似乎還聽到媽媽說:怎麼睡着了……
啊,他們一家又團聚了,她激動地伸手抱住了媽媽,大聲叫道:“媽媽,媽媽,想死女兒了……”
媽媽看着她笑,不說話,慢慢地,轉身就離開了,她嚇得大叫:“媽媽,你再也不能走了,媽媽,媽媽——”她一邊往回叫着媽媽,一邊從沙發上噌地坐起……
“做惡夢了?”
她睜大了眼睛,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媽媽,而是江帆。
此時,江帆正俯着身,看着她,臉上的表情祥和、親切。
丁一穩了穩了心神,當她意識到自己剛纔做的是夢的時候,淚水,充盈了眼眶。江帆伸出手,給她擦去頭上的汗,說道:“你怎麼不關門?”
丁一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低泣着說道:“江帆,我夢到媽媽回來看我了……我好想她呀……”說着,就扎進了江帆的懷抱,抽泣起來。
江帆抱着她,憐愛地說道:“乖,乖,那就是她在天堂也想你了……”
“是的,是的,媽媽——”她在江帆的懷裡哭出了聲。
江帆輕輕地抱着她,不停地拍着她的後背,等她哭過一陣後說道:“告訴我,你都夢見媽媽什麼了?”
丁一慢慢止住哭泣,說道:“我夢見她和爸爸一起下班回來了,還夢見她來到了我跟前,彎腰看着我,好像說,怎麼睡着了的話。
江帆並了一下嘴脣,笑了一下,把她的腦袋按在自己的懷裡。
丁一又說:“江帆,肯定是媽媽來過,她一定是惦記着我,惦記着爸爸,媽媽肯定還沒走,還在這個屋裡,我要看看……”說着,她從江帆懷裡直起身,就四下打量着屋子。
顯然,她失望了,又將頭靠在江帆的懷裡,嗡嗡地哭開了……
江帆非常心疼她,畢竟她的身體也剛剛恢復,就溫和地說道:“寶貝,你是惦記着爸爸的身體,又想着媽媽,所以你的意識就出現了虛幻,就做了那個夢……”
“不是虛幻,我真真切切地聽見她問我,怎麼睡着了,我都感覺到她把氣呼到了我的臉上,她的頭低得很低,看着我。”
她最近總是夢到媽媽,江帆想起彭長宜曾經跟他說不要讓丁一在老房子住了的話,這裡本身就是一個讓人傷感的地方,一個花季年齡的女孩子,在這裡失去了母親,這裡,媽媽無處不在,在這個環境住久了,人不想變傷感都難,更何況像丁一這樣一個多愁善感的女孩子,更容易傷神。
傷神,就意味着傷身,丁一剛剛經歷了流產的痛苦,身心都遭到了巨大的打擊,所以,他才讓肖愛國重新佈置他的住所,所以他才果斷拒絕丁一讓他到她家過年的建議。
某種程度上,江帆覺着彭長宜比自己更瞭解丁一,他這一條說到了點子上。
他要讓她從老房子走出,融入到他的生活中,他要讓她真正地快樂起來,他要安排她以後的生活,他要將自己虧欠的愛,全部給她。
今天,到處都有她媽媽的影子,感覺還是丁一心慮過重和身體健康有關,他想了想,說道:“寶貝,你描述的那些,恰恰是我剛剛做過的,我……”
“你?”丁一吃驚地擡起頭。
“是的,是我,我剛要親你,這個時候你就醒了。所以你才感覺有氣吹到了你臉上。”
江帆看着她,又說道:“我是你媽媽派來照顧你、愛你的使者。”
丁一聽他這麼說,新的眼淚再次涌出眼眶,她嘴脣顫抖着說道:“是的,是的。”
江帆再次把她抱在自己的懷裡,輕輕地拍着她,說道:“所以,你以後就可以放心地把自己交給我了,這樣,你媽媽在天之靈也會安心的。”
丁一深情地看着他,說道:“可是江帆,你會像媽媽那樣愛我嗎?”
“當然,這個難道還要懷疑嗎?”江帆看着她。
丁一沒理會他的話,繼續問道:“也是那樣無私?”
江帆溫柔地說道:“是的,寶貝,這個問題不用懷疑。”
丁一吸了一下鼻子,說道:“如果有一天我老了,變醜了,你還會嗎?”
江帆笑了,說道:“傻瓜,你老了,我會更老,你醜了,我會更醜,我會陪着你一起變老,變醜,甚至會比你先老、先醜、先滿臉的褶子。”他說着,就用手把自己的臉搓皺。
“我不要你老,我要你永遠是現在這個樣子。”丁一撒嬌地說道。
剛纔的夢境,把丁一完全還原成少女時的樣子,江帆覺得她是那麼的天真、幼稚、純粹、可愛。
丁一被江帆哄得漸漸止住了哭泣,逐漸走出了剛纔那個夢境。她接過江帆遞給她的熱毛巾,一邊擦着眼和臉,一邊問道:“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江帆接過毛巾,自己也擦了幾下,說道:“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麼連聲招呼都不打,就一人跑這兒來了?而且,還幹了這麼多的活兒,我是怎麼囑咐你的?”
丁一笑了,說道:“我身體完全恢復了,沒事了,這裡本來沒有什麼需要收拾 的,我從新加坡回來之前,哥哥和嫂子就裡外都收拾過了,我也就是蜻蜓點水地搞了搞,洗了窗簾。”
“那窗簾才洗一個多月,而且也沒怎麼開窗戶,根本就不髒,要洗,等到年後洗不成嗎,我之所以不讓你回家,就是怕你胡亂幹活。如果你這麼任性下去,將來懷了孩子,你會把這種任性用胎教的方式傳給他的,所以,從現在開始,你要改掉不聽我話的壞毛病,做一個乖乖的小妻子。”
丁一偎在他的懷裡,閉上了眼睛,她很享受被他呵護的感覺,這種感覺,太好了,讓她的內心充盈着一種安全,踏實的感覺。
原來,江帆完成上午的慰問任何後,政府又召開了年前最後一個市長辦公會,主要是佈置春節期間和春節後的一些工作,散會後,肖愛國告訴他,市委書記佘文秀在閬諸賓館宴請兩位閬諸籍的華僑,問他有時間參加嗎,另外,下午有個對參加核試驗的功臣專題慰問活動,市長要不要出面講幾句話……
江帆一聽,直給肖愛國作揖,他說:“肖大秘啊,您能不能心疼心疼我,讓我喘口氣?”
肖愛國樂了,說道:“喘口氣行,但晚上的活動您要參加。”
“晚上還有活動?”
“是啊,電視臺錄播的春節晚會,中間不是要不是要插播領導班子拜年嗎?晚上他們來錄製,再不錄的話就來不及了,明天晚上電視臺要播出了。”
江帆想了起來,在前幾天的常委會上,副書記殷家實突然提出要書記和市長給全市人民拜年,插在晚會中間,佘文秀欣然同意,江帆當時只說了一句,這樣好嗎?沒想到佘文秀說,好好好,這個形式不錯,親民,下來你們跟電視臺約時間。江帆見佘文秀興致很高,就不再說什麼了。
想到這,江帆跟肖愛國說:“有佘書記一人就代表了,我就不上了。本來就是老百姓的節日,官員們出來拜年有些不倫不類。”
正說着,殷家實打來電話,說道:“江市長,我是家實,電視臺晚上七點過來。”
自從在丁一家看到那個小字報後,江帆沒有再追究這件事,他基本斷定是誰幹的了,爲這件事他跟樊文良在電話裡溝通了這個情況,樊文良只是淡然地說道:“事情過去了,心裡有數就行了。”從他說話的口氣中判斷,樊文良也基本知道是何人所爲,只是組織紀律的限制,他不便對這件事發表看法,囑咐他要注意團結同志,審慎行事。最後他開玩笑:“估計能讓你清白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小丁。”江帆也笑了,說道:“目前進展順利,曙光在前。”樊文良說:“是嗎,那好,那提前祝賀你。”
所以,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但留給江帆和丁一的傷害就是他們第一個孩子沒了。儘管江帆對殷家實這個副書記也是相當尊重,但他心裡非常清楚,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把殷家實“團結”到自己的陣營中,只是官場自有官場的遊戲規則,否則的話,就會壞了規矩。
此時,他對着電話裡的殷家實說道:“殷書記,我正想找你商量這件事,我別出鏡了,佘書記一人就代表了。”
“那怎麼成,我這樣安排的初衷就是想讓新市長跟與民同樂,你不出鏡,白瞎了我這片心了。”
江帆嘴角泛出一絲冷笑,說道:“老兄的心意我領了,你看國家領導人新年致辭的時候,不都是一個人嗎,政府口的人出來不和套路,再說這種歌舞昇平的事本來就是黨委口的事,有佘書記一人就代表了。”
他的口氣很溫和,但卻很堅決。
江帆說的句句在理,讓殷家實無縫隙可鑽,但他不甘心就這樣讓江帆逃脫,繼續說道:“閬諸黨政一把手給全市人民拜年,也說明黨政關係和諧,同謀發展大計,普天同慶,這有什麼不好?”
江帆感覺殷家實這齣戲演得很蹩腳,春節,是老百姓自己的節日,這個時候官員出來不合適,即便有官員出面,那也不能是他這個市長,他的嘴角再次泛起一絲冷笑,說道:“我晚上的確有事,要不這樣,我給佘書記打電話,讓他代表。”
殷家實聽江帆這樣說就沒詞了,只好說:“也行,你跟佘書記那麼倆商量吧。”
放下電話後,江帆給佘文秀打了過去,說道:“佘書記,我晚上要去辦點私事,電視臺錄節目的事您就全權代表吧。”
佘文秀說:“你脫不開嗎?”
江帆情真意切地說道:“真的脫不開,再不辦明天就三十了,再說了,最有資格代表市委市政府給全市人民拜年的是您。”
佘文秀本來就覺着殷家實這樣安排有些不妥,有什麼必要黨政一把手都出來拜年,難道他這個市委書記還不能代表政府嗎?還算江帆懂事,主動退出,就故意嘆了口氣,說道:“江市長啊,你算把我推出去了,那好吧。”
掛了電話,江帆沒再跟殷家實打去,他跟肖愛國說:“好了,你可以放我假了吧?”
肖愛國苦笑了一下,說道:“爲了您出鏡這事,家實書記特地給我打過電話,說您年底事情多,讓我想着提醒您,所以……”
江帆笑了一下,看似漫不經心地說了句:“這樣安排不合套數,以後類似這樣的關你要把好,人家是出於尊敬,不得不讓你,這個時候你一定要知道自己是誰,千萬不能蹬鼻子上臉,那樣就不知輕重了。”
江帆心裡非常清楚,這是一個坑,儘管事情不大,也會造成跟佘文秀對自己的誤解。這樣的坑殷家實都敢挖,而且還明目張膽的讓他往裡跳,以後的路還長着呢,指不定還會有什麼坑呢?
就這樣,江帆也放了司機的假,他一個人回到家,事先拉了一個春節購物清單,想和丁一去置辦春節物品,哪知,他興致勃勃地回來後,家裡並沒有丁一,他就撥了丁一的電話,處於關機狀態,他只好開車去了大學家屬院,這個家裡沒有丁一,他又來到了她西城的家,他篤定地認爲她應該是回到了這裡。
果然,院門虛掩着,她居然忘記了關大門,他故意放輕了腳步,推開屋門進來,從看見丁一躺在沙發上睡着了,地板上,有她摘下來準備清洗的窗簾,他嘆了一口氣,輕輕俯下了身,剛要吻她,就發現她的呼吸急促起來,嘴嗡動着不知在喊什麼,一會功夫額頭就冒出了汗,直到她坐起……
江帆陪丁一在這裡收拾了一天,她洗,他負責登高掛,丁一又將樓上樓下兩個牀的被罩牀單洗完,晾上,兩個人倒在牀上休息一會,這時已經到了下午,眼看天快黑了,江帆說道:“好了,該回家了。”
丁一歪頭看着躺在身邊的江帆,說道:“這裡就是家。”
江帆也歪頭看着她,說道:“沒錯,有你在的地方都是我的家。”
他站了起來,又檢查了一下樓上的窗戶,摸了摸窗簾,說道:“窗簾已經幹了,你這個主意不錯,洗完就掛上,自然就會幹了。”
屋裡很暖和,涼在陽臺上的牀單也快乾了,丁一懶懶地說道:“江帆,我累了,不想回去了,咱們今天就在這裡睡吧。”
“不行!”江帆的態度非常堅決,他要聽從彭長宜的建議,讓她儘可能少地呆在這裡。
“爲什麼?”丁一感覺出江帆少有的強硬。
“因爲你已經有家了。”
“呵呵,哪兒是我的家?”
江帆重新走回來,雙手撐在牀上,俯身看着她,說道:“你的夫君在哪裡,哪裡就是你的家,你還有什麼懷疑的嗎?”
丁一伸出雙手,環抱着他的脖子上,說道:“是,夫君——”說着,雙手一用力,就把他拉倒在她的身上。
江帆沒有絲毫的準備,身子就重重地壓在了她的身上。
丁一呲了一下牙。
“壓疼你了吧?”
丁一繼續抱着他的脖子,衝他笑笑,說道:“還好,你沒有二百斤。”說着,擡起頭,在他的脣上吻了一下。
江帆突然來了興致,低頭就吻上了她,雙手就不老實了。
丁一趕忙滾動一邊,說道:“不來了,不來了。”
江帆說:“你把我的熱火勾出來想不來了,沒門……”
兩人就嬉鬧了起來,江帆再次將她收攏在自己的臂中,俯身看着她的眼睛說道:“寶貝,我想……”
丁一的臉紅了,伸出小手撫着他的臉和耳朵,說道:“不行,還不到一個月……”
“那是騙人的,只要恢復好了,不到一個月也行。”
“不行,我的市長大人——”
“哦,真受折磨……”
江帆沮喪地從她身上下來,躺在她的旁邊。
丁一歪過頭,看着他,嗤嗤地笑了。
江帆睜開眼,白了她一眼,說道:“幹嘛,看笑話?”
丁一捏着他的耳朵,說道:“不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