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武警戰士關上了報告廳的兩扇門,彭長宜才轉身往回走,走了兩步,他又不由得看了看會議室門口,心底裡生出一種敬畏和神聖。
他就跟做夢一樣,癡癡呆呆地重新回到剛纔和廖書記做過的長條椅上,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在這裡,居然遇到了省委廖書記,而且省委廖書記是在沒有任何人陪伴的情況下,這在省裡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在腦子仔細回想着廖書記說的每一句話,尤其廖書記說月底會來錦安看看文明生態村的創建情況,還說到時讓他介紹一下亢州的創建情況。這絕對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如果自己不回去的話,那麼到時給廖書記介紹情況的就會是朱國慶。
文明生態村創建活動,本來就是市委一手抓的工作,每一個階段的工作都在彭長宜的心裡裝着呢,對此,他了如指掌。
想到這裡,他趕忙掏出電話,開機後,給舒晴撥了一個電話,電話響了半天,都不見舒晴接。彭長宜再撥一次,還是久通無人接,可能電話沒在她的身邊。他就扣上了電話。
在等舒晴電話的間隙,他又在琢磨月底廖書記說來錦安的事。
看得出,廖書記知道一些他的情況,而且並不反感他,相反似乎好像還有點喜歡,這從他的態度中就能看出。首先是自己長得成熟,然後廖書記提到了牛關屯,這也就是說,他妥善處理了牛關屯事件,不僅是錦安領導,就是省領導也是知情的,尤其是廖書記知情,還有關昊,肯定關昊回去也向他彙報過亢州的情況。
廖書記還提到讓他好好學習,儘管這是省委廖書記有可能對任何一位學員說的話,但是彭長宜還是感到了不一樣,首先是在他頭來的時候,樊部長跟廖書記介紹了他在黨校的情況,而且他說的確想看望一下他,儘管沒有主動看望,最起碼說明他曾經這樣想過。
不知爲什麼,彭長宜被一種不可名狀的情緒感染着,甚至激動着,他似乎感到這次學習真正是值了,如果不是來這裡學習,他是不可能有機會單獨跟省委廖書記說上話的,而且還坐在一起,聊了一會兒。
他正在心裡暗暗策劃着什麼的時候,電話響了,是舒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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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晴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彭書記,找我着?”
“是的,你現在在幹嘛?”
舒晴說:“我在駕校學車呢。”
彭長宜一聽就笑了,說:“這麼快就學上了?”
“是啊,領導的指示我要堅決貫徹執行並落實。”
彭長宜笑了,他記得,上週她和老顧來的時候,彭長宜建議舒晴可以在亢州學開車,如果上班沒時間可以利用下班或者是節假日學習,可以有技術不開車,但是想開車時必須要會,要有駕照。舒晴當下就覺得他的這樣建議後,最起碼在亢州的日子可以過得更充實一些。而且夏天天會很長的,每天下班學習一個半小時沒有問題的。於是,舒晴就讓老顧給她報了名,所以每天她下班就先奔駕校去學車。剛纔彭長宜打電話的時候,她不是沒聽見,而是沒法接,她的旁邊坐着教練,她不好接電話。
彭長宜又問道: “說話方便嗎?”
舒晴說:“這會方便,我下了車,另外一個學員在練,你說吧。”
彭長宜說:“這樣,你最近兩三天想辦法把你寫的那個文明生態村的經驗材料給我傳真過來,我要看。”
“好的。”
“還有,回宿舍後給我打個電話,我有事跟你說。”
“現在就說吧,我周圍沒人。”
“不好,你還是先練車吧,一兩句話說不完,對了,平時你也可以讓老顧教教你。”
“呵呵,不瞞你說,今天去牛關屯,走在他們那裡的鄉間路上,就是我開車進的村。”
“你真勇敢,剛摸了教練車,就急於實踐啊。”
“那是了,我要抓緊一切機會學車,爭取我回省裡的時候,我的駕照就能考下來了。”
“呵呵,差不多吧。”
“好了,教練在叫我,這樣,我回宿舍後再給你打電話。”
“好的。”
掛了舒晴的電話後,彭長宜沒有離開,他仍然坐在和廖書記書記坐過的這個長條椅上。五六月份的北京,天氣已經有些熱了,夕陽,不經意地透過薄薄的雲層,化作縷縷金光,灑遍大地,留下了款款熱情。
彭長宜又坐了一會,見天空黑了上來,他就起身往宿舍走,因爲八點他還要聽課。
到了宿舍後,他沒有看書,仍然沉浸在見到省委廖書記後的思索中。過了一會,電話響了,舒晴打了過來。
這次,她的語氣平靜了許多,說道:“彭書記,什麼事啊,我現在回宿舍了。”
彭長宜說道:“小舒,月底廖書記要到錦安來視察文明生態村的創建活動,有可能要去亢州,我交給你一個任務,你通過省裡的關係,提早告訴廖書記哪一天下來,就是這事。”
半天,舒晴才明白,說道:“好的,我聽明白了,就是提前告訴你。”
“是的。”彭長宜說道。
舒晴問:“你怎麼知道他要下來。”
彭長宜說道:“我剛纔看見他了,他來黨校開會來了,親口跟我說的,你要保密。”
舒晴想了想說道:“你的意思是你要回來接待他?”
彭長宜說:“對,他跟我說了,希望我給他介紹情況,小舒,現在亢州的事你也知道,如果我不主動回去,無論是錦安還是亢州,都不會有人叫我回去的。”
舒晴注意到,他這次跟她叫小舒,而不是之前的舒教授,她爲彭長宜這個小小的變化而激動。就說道:“沒問題,這個任務我保證完成。”
彭長宜忽然來了興致,問道:“這兩天單位有啥情況沒?”
舒晴笑了,說道:“怎麼,開始關心單位的事了?”
“呵呵,我隨便問問。”彭長宜笑呵呵地說道。
舒晴說道:“準備召開全市經貿洽談會,實際就是招商引資會議。”
彭長宜在心裡有點氣,這麼大的事,都不跟他打聲招呼,他在心裡說道,既然如此,也別怪我了。就說道:“是爲那個工貿園區的事嗎?”
“對,就是那個。”舒晴肯定地答道。
“還有嗎?”彭長宜繼續問道。
“大事就這些。”
“牛關屯戲樓的事進展如何?”
“比較順利,已經動工在建了。”
“你是不是掛職快結束了?”彭長宜忽然說到了這個問題。
“是啊,下個月到期。”舒晴的口氣裡有了一絲不情願
“恐怕在你頭走的時候戲樓峻不了工了吧?”彭長宜說道。
舒晴遺憾地說道:“肯定的呀。”
“你就多留些日子,等戲樓竣工後再回去。”
“我也想啊,估計不行……”舒晴的口氣裡有了不開心。
彭長宜笑了,說道:“你要是把它建完再走多好,帶着一份沉甸甸的畢業作品回去,多好。”
舒晴笑了,說:“你又在將我,開始你說如果我把錢要下來,牛關屯人民會記住我的,那個時候可是沒說讓我還管建設啊?”
彭長宜笑了,說:“那個時候我不是沒學習來嗎?我的意思是你走了,戲樓的事誰管啊?”
舒晴轉了一下眼靜,調皮地說道:“你這是在挽留我嗎?”
“當然啊!我巴不得你留在亢州不走了。”
舒晴笑了,她有些欣慰,但仍然說道:“是爲了戲樓挽留我嗎?”
“我是爲了牛關屯的人民在挽留你。”
舒晴心想,這個狡猾的傢伙,反應真快。但她仍然揪住這個問題不放,說道:“難道就只有牛關屯的人民不希望我走?”
彭長宜說道:“當然不是,還包括我個人。”
姑娘笑了,真真切切的在心裡感到了一絲甜意。
彭長宜又說道:“我的意思是你最好等戲樓建起來再走,你在工程進展就順利,你不在的話,別人接手做會不會有障礙?”
舒晴說:“這個,我真沒有想過。是這樣的,我如果到日子不回去,必須要跟單位和省委組織部說明原因的。”
彭長宜說:“你可以回去徵求一下單位的意見,聽聽領導的口氣,如果單位有事需要你回去,你就回去,如果單位沒事,你就可以繼續大下。”
舒晴猶豫了一下,說道:“也行吧,回頭我考慮一下再說吧。”
“嗯,不過你即便是現在回去,這個戲樓在你的掛職生涯中,也有着抹不掉的一筆,即便你真的現在回去,仍然可以遙控戲樓建設情況的。”彭長宜對舒晴在亢州掛職期間的工作非常滿意。
舒晴說:“嗯,看情況吧,我估計單位有可能不會同意我繼續留在這裡,上次回去就說省委要給研究室下達了四個調研課題,但我目前還沒有接到調研任務。”
彭長宜連忙表態說道:“噢,沒關係,我們就是多麼不情願你走,但如果你有任務,單位往回召喚你,也是萬萬不敢強留的。”
舒晴笑了,說道:“我考慮一下再決定是否請示單位延長掛職的時間。”
彭長宜沒再繼續說服她,因爲他知道,自己來黨校學習後,舒晴在亢州可能工作會受到一些影響,最起碼他在的時候,許多事情可以放手讓她去實踐,他不在了,不知情況會是怎樣。再有,如果研究室有省委的調研任務,你就是想留也留不住她的。
想到這裡,他說:“如果回去,你就將戲樓的事交給盧書記去辦,目前盧書記是朱國慶爭取的對象,所以,由盧書記經手辦,他不會剋扣戲樓的錢的。”
舒晴說:“是的,我也是這麼想的,等我從省裡回來後,視情況再找他。”
幾天以後,黨校組織了爲期一週的縣域經濟調研活動,彭長宜萬萬沒有想到,他所在的第三小組調研的第一站居然是京州省的三源縣。
他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動,但表面上裝得不動聲色,天剛剛矇矇亮,他們便坐上一輛中巴車出了北京,駛上了通往三源的公路。
他們這個調研組有培訓部倪副主任帶隊。
六月下旬的山區,早已是山花爛漫,滿山青翠了,就連空氣裡都是百花的香味。大家談笑風生,對他們要去的目的地有了更多的憧憬。
倪副主任說:“大家有誰知道三源這個地方的?請舉手。”
同車的小組成員紛紛舉起手。彭長宜也跟着大家舉起了手。
倪副主任說:“都知道這個地方,那你們都知道什麼?”
一位來自南方沿海省份的團省委的書記說:“我看電視知道的,是旅遊大縣。”
又有人說:“我也是從電視上知道的,搞旅遊很出名。”
十名小組成員對三源的認識,都是源於三源的旅遊。
彭長宜感到很欣慰,也很滿足,三源的今天,是離不開他當年的努力的,這一點,他是自信的。
倪副主任看着彭長宜,說道:“彭長宜同學,你吶?”
坐在最後一排的彭長宜說道:“報告主任,我跟大家的認識一樣,這個地方的旅遊資源非常豐富,素有北有承德,南有三源的美譽。”
不等倪副主任說話,那個團省委的書記說:“你們是一個省,你知道的應該比我們多才是。”
彭長宜說:“商同學說的極是,對於這個地方,我可能比你們知道的多一些。”
倪副主任笑了,說道:“這個縣是京州省有名的貧困縣,但是他們不甘於一直貧困下去,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積極開發當地的旅遊資源,根據我來時看的有關資料,他們從一個小小的桃花節開始起步,以農家樂爲基礎,依託這裡得天獨厚的自然資源,集思廣益,開發出多大原生態旅遊景點,吸引了大批京城和省會以及周邊的遊客,目前,旅遊,成爲全縣主要經濟增長點,也成爲壯大農民腰包的主要經濟來源。我們今天對這個地方調研的核心內容就是如何因地制宜,發展壯大區域經濟,調研結束後,每人要拿出一篇高質量有分量的論文。我跟大家講,就發展區域經濟這個議題,幾乎是黨校各種類型培訓班學員比做的功課,也是我們執政黨的長期任務。”
就像彭長宜在校園裡跟廖書記說的那樣,這個中青班的二十多名學員中,彭長宜是最年輕的,級別也是最低的,但是同學們都沒小瞧他,認爲他之所以來這個班學習,肯定是省委重點栽培的對象,工作上也有過人的地方。彭長宜身處這樣的氛圍中,沒有刻意跟誰套近乎,幾乎很少參加他們的小團體活動,他一心撲在學習上,每個晚上沒有虛度過,都要選修一門課程,他是班裡最勤奮的學員。
入學以來,他都是在一種不自信的狀態下度過的,只有此時,當人們提起三源的時候,他的心裡暗生出一種自信和驕傲,這種自信和驕傲只有他自己清楚,旁人,是無法知道的。所以,自從兩天前知道要去三源調研的消息後,他沒跟任何人說起自己跟三源的關係,小組成員中,也沒有人知道他跟三源的關係,如果倪副主任注意到他的簡歷後,應該知道他在三源工作過,不過也可能倪副主任不一定掌握每一個學員的簡歷。
車子緩慢地沿着陡峭的盤山路前進着,看得出,司機一直表現得很緊張,在大都市開慣車的司機,對於三源這樣險峻的盤山路顯然是缺乏經驗。
黨校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在這裡,沒有級別的高低,只有歲數的大小,一般分配宿舍的時候,都是年紀大的學員住條件好一點採光好一點的宿舍,年紀小的學員,一般都會被分到陰面或者面積稍小一點的房間,無論排隊打飯還是出去坐車,彭長宜永遠都會找最後的位置。最後的位置就有些顛簸,別說,儘管他的級別在這裡是最低的,但是遇到這種車,他卻很少坐在最後一排的,車子大多時候都是拐急彎,他坐在後面被甩的有點暈車,但是他不會吱聲的,因爲,就他的年紀小,他不可能和別人調換座位的。
這次班裡分組,也是有針對性的,這個小組大部分是各地黨委政府口的負責人。他們小組主要調研的就是如何發展地方區域經濟的課題。
坐在後面的彭長宜有些昏昏然,他昏昏然不是因爲困,實在是心裡難受,暈車。
這時,就聽有人唱起了山歌。
“通天的路呦,有溝也有坎,行船的河喲,有深也有淺,傷心的淚喲,最難往下嚥,強扭的瓜蛋蛋,咋吃也不甜。該合你就合,該散你就散,只要心裡平坦坦,終歸還要再見面,還要再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