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文秀又是一愣,江帆的話表示出他完全知道了是怎麼回事,因爲江帆的妻子就在電視臺,想必是聽到了什麼。他這樣想着,就給報社總編打了一個電話。等對方接通後,佘文秀說道:“你們報社是不是收到一封羣衆來信?”
總編說:“是的是的佘書記。”
佘文秀又問道:“你們準備怎樣報道?”
總編說:“是這樣佘書記,下午蔡部長把我叫了去,說是市委的意思,要對這封信反映的問題進行跟蹤報道。具體怎麼切入,我們還沒研究好,準備明天上午單獨召開一個會議,專門研究報道問題。”
佘文秀一聽火氣就來了,說道:“我告訴你,市委沒有做出任何關於這封信的報道決定,不管是誰給你下的命令,都是無效的。我命令你,不許報道,否則的話由此引出的一切後果你要承擔!”
說完,“啪”地就掛了電話。
那一刻,江帆看見他的手氣得都在顫抖。江帆沒有勸慰他,也許,是該讓他好好生生氣了。
佘文秀將電話扔到沙發上,說道:“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亂!總是不讓你安穩,總是想折騰出點事才罷休,折騰進去一個了,還想着再折騰進去幾個,就是都折騰進去,閬諸的天也不可能是你一個人!明天上午召開常委會,要對這種現象進行抨擊。怎麼就見不得閬諸好呢?難道非得是誰幹事就鼓搗誰?有沒有一點組織紀律性?講不講一點黨性原則?哪件事在決策前,不是反覆召開會議?廣泛徵求意見的?會上不說會下說,這算什麼人?不行,我要跟省委反映這個問題。”
江帆微笑了一下,說道:“我跟您說句實在的,剛纔我在辦公室也是激動了半天,氣憤了半天,本不想告訴您,但想想,覺得還是有必要跟您溝通一下,因爲我感覺這事比較嚴重,我一個人可能應對不了,明明知道您看到信後會生氣,但還是要告訴您……”
“你必須告訴我!”佘文秀斬釘截鐵地說道:“不光是這事,以後有任何事都要讓我知道,不管事大事小,如果我們不及時溝通,有可能就讓別有用心的人鑽了空子,我跟你說,後來我跟聶文東合作出現摩擦,甚至一度關係緊張,就是因爲這個原因,有事不溝通,憋在心裡,誰看着誰都不順眼,結果,給別人造成了可乘之機。其實,我們倆人誰都知道厲害關係,也都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但矛盾已經產生了,誰都放不下架子找對方談談心,我後來跟省委做檢討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這是事實。我看,我們倆要吸取這個教訓,有事勤溝通,有意見當面提,千萬不要讓別人利用了。”
江帆聽着,他知道自己達到了目的,就說道:“您說得太精闢了,一針見血,看來我找您來說這事是對的。我之前有顧慮,倒不是因爲別的,我知道,您知道了這事,肯定會跟我一樣,非常生氣,我是出於這個考慮,所以一開始纔不想讓您知道。但如果不讓您知道,事情捅出去了,可能我們今後的工作就會非常被動。”
“這件事你做得對!”佘文秀繼續說道:“我就奇怪了,怎麼電視臺和報社,居然沒有人來跟我彙報這事?不行,我必須問問這個朗法遷!”
江帆沒再攔他。
佘文秀想了想又放下了電話,如果朗法遷跟報社總編的答覆是一樣的話,他不跟自己彙報就有情可原,打着市委的旗號,誰能不信?
這時,鮑志剛給江帆打來電話,稱情況瞭解的差不多了,江帆讓他趕到佘書記辦公室來。
於是,他們三人又針對這封舉報信的內容和商業街目前的實際工作進展情況,仔細研究了一番對策。
時間就很晚了,賈曉琳再次給佘文秀打電話,佘文秀連想都沒想就說道:“對不起,我這裡有事。”說着就掛了電話。
他們很晚才下班。
事後江帆知道,佘文秀那天晚上沒有去赴賈曉琳的晚宴,更沒有去聽她唱歌,當天晚上,他把新一區的書記湯蕃找來了,談到很晚才離去。
江帆回到家也早就過了晚飯時間,但是丁一顯然還在等他。因爲他剛一進屋,就聞到一股濃郁的飯菜的香味。
江帆問道:“今天你又做了什麼驚喜的飯菜等着我?”
丁一笑了,從他的手裡接過手包和水杯,順便給他拿出拖鞋,放在他的腳前,說道:“今天的確有驚喜。”
江帆說:“我現在已經習慣了你的驚喜飯菜了。”
丁一笑了,說道:“你是在鼓勵我,督促我加快學習吧?”
“哈哈。”江帆笑着,進了洗漱間,將身上的衣服脫在了浴室,洗完臉後,穿上丁一遞給他的背心和短褲,一邊揉搓着臉,一邊來到餐廳,只往餐桌上看了一眼,就驚喜地說道:“你在幹什麼?晚上幹嘛搞這麼豐盛!”
只見長條餐桌上,已經擺好了四道菜品,儘管菜量不大,但品種多,而且又是晚上,江帆當然會感到有些意外。
他坐下,打量着一道海蔘蒸蛋,就見淡黃色的蛋液中間,靜臥着一根黑色的長滿刺的海蔘,旁邊是一小汪醬油,還有幾片香菜葉,他又低頭聞聞,說道:“不錯啊,連這樣有難度的菜都會做了,看來,以後到家我只管預備好嘴就行了,這海蔘,是你發的那些吧?”
丁一自豪地說道:“當然了,我是一起泡的,但它們卻不是一起長大,這根是長得最快的,所以我就把它挑出來,專門煮,專門發,最後,它就落到你嘴裡了。”
江帆拿起筷子,戳了戳了那根海蔘,說道:“裡面的內臟你都清理了?”
丁一說:“是的,你就放心吃吧,我已經清理過無數次了,保證不會有一粒沙子。”
“哈哈。好。”江帆高興地說道。
江帆見她又進了廚房,就放下筷子,在等她一起吃。
他又打量了一下其它的菜,一道碧綠的培根荷蘭豆,一道素炒尖椒胡蘿蔔絲,還有一道時令拌菜,他說道:“你弄得太多了,咱們倆人吃不了這麼多,你要善於把這些驚喜飯菜平均分配,這樣,每天下班後我都會有驚喜。”
丁一笑了,說道:“以後就不弄這麼多了。”說着,她居然端出兩隻高腳杯,放在他和自己的面前。
江帆這才發現,餐桌上,早就放好了一隻大肚窄口的醒酒器,還有一瓶已經開好塞的紅酒,丁一拿過紅酒瓶,緩緩地將酒倒進醒酒器裡,然後輕輕晃動了幾下,這纔給兩隻高腳杯裡倒上了少量的紅酒。
江帆吃驚地說道:“不是你說不讓我飲酒嗎?怎麼今天你還喝?”
丁一笑了,又站起來,雙手放在江帆的雙肩上,輕輕捏了兩下,低頭說道:“閉上眼睛——”
江帆說:“幹嘛?”
丁一輕聲說道:“因爲——還有驚喜等着你——”
江帆笑了,他很陶醉來自他小妻子的各種驚喜,就乖乖地閉上了眼睛。
丁一親了一下他的臉頰,說道:“沒有我的命令不許睜開。”
江帆微笑着點點頭。
丁一走進書房,端出一隻生日蛋糕,輕輕放在餐桌上,插上幾根蠟燭,點燃,關上了餐廳的燈,又走到他的背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說道:“壽星老,生日快樂。”說完,就給他唱起了生日快樂歌。
江帆聽了這話,猛地睜開眼睛,就見屋子一下子就黑了,只有眼前的蠟燭,閃着瑩瑩的光芒,映襯着兩隻紅酒杯也發出暗紅色的柔媚的光芒。
他怔了好大一會,才說:“今天是我生日嗎?你怎麼知道我是今天的生日?”
丁一笑了,說道:“早就知道了,上次回家,看見了你的初中畢業證,是媽媽告訴我,說你身份證上的出生年月日是不準的,比你真實的生日晚了三天。”
江帆激動地說:“是的,我都記不得我的生日了,小鹿,謝謝你……”
丁一笑了,坐在他旁邊,說道:“客氣啦——下面,許願時間到,許個願吧。”
江帆雙手合十,放在胸前,閉上了眼睛……
丁一微笑着看着他。
江帆許完願後,睜開眼睛,對着幾根蠟燭,憋住氣,一口氣全部吹滅。
丁一起身打開燈,小心地將蛋糕上的蠟燭拔掉。遞給江帆一隻長柄小刀。江帆切了兩小塊蛋糕,分別放在兩隻小托盤裡。趁丁一不注意的時候,將手上沾到的奶油抹到了丁一的臉上。
丁一笑了,舉起高腳杯,說道:“江帆同志,祝你生日快樂。”
江帆也端起酒杯,說道:“丁一同志,壽星老祝你永遠快樂——”
兩隻紅酒杯輕輕碰在一起。
江帆慶幸自己回家了,如果不回家,不但會錯過這樣一個充滿驚喜的生日晚宴,也會讓滿心歡喜準備這一切的丁一遺憾。他吃了一口菜,說道:“你爲什麼不提前告訴我,萬一我不回來吃怎麼辦?”
丁一拿起刀和叉,摁住那根海蔘,將海蔘切了幾小段,又拿起一個小勺,盛了一小塊海蔘和蛋液,放在江帆的盤裡,說道:“本來想提前告訴你,但想到你今天沒有打電話說不回來吃,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吃的,所以才放心準備這些的。”
江帆用小叉將一塊海蔘送進嘴裡,嚼了幾下說道:“不錯,軟爛,筋道,有彈性。我宣佈,你首次泡發海蔘成功。”
丁一笑了,說道:“那就把這幾塊全部吃掉。”
江帆說:“別光讓我吃,你也吃。”
丁一說:“我吃雞蛋,你最好少吃雞蛋,雞蛋有膽固醇,上了年紀的男人,多吃海蔘,少吃雞蛋。”
江帆笑了,說道:“上了年紀的男人?哈哈,爲什麼要多吃海蔘?”
丁一說:“因爲海蔘裡面沒有膽固醇,是優質蛋白質,對於男人特別好。”
江帆說:“是對男人好,還是對下一代好?”
“都好,只有你身體強壯,咱們纔能有個優質的寶寶。”
江帆放下手裡的小叉子,攬過她,說道:“那你還讓我這個上了年紀的人喝酒?”
丁一說:“今天情況特殊,喝幾口問題不大,再有了,我們現在剛剛進入準備時期,離正式要寶寶還有一段時間呢。”
江帆突然說道:“我現在就等不及了……”
丁一笑了,微紅着臉說:“等不及也要等,我們調整一段時間後,再要……”
這一晚,他們喝了少量的紅酒,過了一個浪漫的晚上,自然,丁一也就成了江帆的飯後甜點……
第二天上午,佘文秀主持召開了常委會,在會上,鮑志剛彙報了前一段治理整頓違章建築工作情況,江帆對這項工作做了總結髮言,並且針對以後如何防治違章建築出現談了幾點自己的意見,對將要出臺的幾項措施進行了詳細解讀,而且提出下週要召開一次全市範圍的總結大會。
江帆發言完畢後,佘文秀講話。他首先肯定了政府在近期所做的一切工作,尤其是對治理整頓城市違章建築工作給予了高度評價,同意江帆提出的下週召開全市專項工作的總結大會的申請,並且肯定了全市黨員幹部在這次專項整治工作中所起到的積極作用和表率作用,特別在這次治理整頓中,市領導沒有一人爲自己的親戚朋友說情的,這一點很好,較之以往有了很大的進步,但是……緊接着,他的話鋒一轉,嚴厲地說道:
“我們必須看到,在這次整個工作過程中,仍然出現了不和諧的音符。這似乎是我們以往的慣例,如果不做出點文章來,對不起每天來市委工作的八個小時!”
佘文秀話鋒突然轉向,而是表情嚴肅,聲音嚴厲,這讓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這是在以往會議中,他很少有過的激動時候,所有的人都大氣不敢出,摒住呼吸聽着。
佘文秀說道:“在這項這項工作中,我們仍然有人唱反調,講怪話,甚至出些奇奇怪怪的招兒,不跟市委打招呼,擅自做主私下給自己分管的部門佈置工作任務,甚至和市委和這次的中心工作背道而馳。我就想請問,是什麼讓你這麼大膽?是誰讓你這麼做的?”
沉默,會場上寂靜得出奇,沒有任何聲音,只有佘文秀的聲音迴盪。
江帆專注地聽着,這個時候,他很想擡頭看看殷家實臉上的表情,但是他沒有,只是低頭在本上記着市委書記的講話。
佘文秀繼續說:“我來閬諸也有四年的時間了,我就發現這裡有一個很不好的風氣,無論誰來這裡當官,無論他是怎麼來的,統統都會給個下馬威,在工作中使絆子,好像只有把別人擠兌走了自己就能上位?我就納悶了,如果他沒兩下子,能被省委派到這兒來嗎?能坐在這個位置上嗎?你說你要是真的閒的沒事,與其坐在辦公室挖空心思整人,不如勤往省裡或者中央跑幾趟,興許還有用,靠整人是起不了什麼大作用的!閬諸的大好形勢也不是你這種別有用心的人破壞得了的!”
靜寂,依然靜寂。
佘文秀停頓了一下,打量着在場的人,說道:“我在這裡正式表明我的一個觀點,那就是針對近期出現的一些不和諧的現象,我保留向省委反映班子中出現的一些問題的權利,我不再擔心領導認爲我帶不好這個班集體,不再擔心領導認爲我無能,是有些人實在是不自覺!不知羞恥!擺不正位置!自以爲是金子,天天爲着被埋沒而痛苦!不講組織紀律,不講黨性原則,誰幹事就鼓搗誰,誰幹事就給誰使絆子,搬弄是非,挑撥離間,唯恐天下不亂!”
他的聲音很大,也很有針對性,相信在場的人都能意識到他話的指向。
“聶文東出事後,我總想着加強民主生活會的作用,想利用這個形式,開誠佈公地在班子成員中開着批評與自我批評,但是,開了幾次,都沒有達到理想作用,爲什麼?我一直在想爲什麼?聶文東的事出來後,我反思了很長時間,尤其是後期,我們兩位黨政一把手在合作上出現了很大矛盾,這些大家也都清楚,主要責任在我,但我今天說的不是我們倆合作的問題,我想說得是,我們合作出現問題,難道與各位就沒有責任了嗎?直到現在我沒有聽到過一句中肯的建議,反而倒是聽到了許多不該聽到的話,甚至火上澆油。陽奉陰違,兩面三刀!我可以這麼說:聶文東事件本身就是一面鏡子,它照見了在座的每一個人!”
佘文秀顯得很激動,這麼長時間以來,他從來都沒有發過這麼大的火,說過這麼激烈的話,今天,居然在會上這麼大發雷霆。
他平靜了一下,長出了一口氣,語氣緩和了下來,說道:“市政府早就提出召開治理整頓違章建築的總結會,這次再次提出來,我認爲完全可以召開,到了該進行總結的時候了,剛纔江市長講的今後要實施的幾點措施很好,我個人完全同意。我們就是要在治理整頓的基礎上,達到全社會的共識,讓違章建築在我們的城市無法存在一天,這就要求我們要建立一個長效機制,要將這項工作納入規範化、法制化的軌道。希望政府這邊在頭召開總結大會之前,擬好各項制度和措施,儘快將這項工作日常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