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邊真出了大事。
樑光華離開會場之後,沒有在地委書記辦公室多呆,隨即驅車趕往省城。
宋珉黑着臉回到自己辦公室,秘書戰戰兢兢給他奉上茶水,忙不迭地退了出去,急急帶上了房門。宋珉呆呆地坐在椅子裡,兩眼直視前方,空洞無神。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宋珉一時半會消化不了。驚懼惶恐的情緒,死死揪住了他的心臟,幾乎都要呼吸不暢了。
愣怔良久,宋珉猛地坐直了身子,伸手拉住領帶使勁一扯,將那緊緊箍住脖子的布條扯鬆了一圈,長長舒了口氣,將手伸向電話機。
不管怎麼說,必須要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何種大事,不能總這麼矇在鼓裡。
宋珉這電話,不是給樑光華打的,估計這會,樑光華比他宋珉還要“驚慌失措”,打電話過去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沒的惹得樑光華沖沖大怒,遭受無妄之災。
也不是打給陸月。
自始至終,宋珉都沒有真正和陸月親近過,最多就是一種相互利用的關係,彼此之間,深懷戒備之意。當此“大難臨頭”之時,夫妻都只是同林鳥,更何況這種相互利用的“政治盟友”?
宋珉現在,深恨陸月,遠遠超過恨範鴻宇。
陸月也肯定不會給他說真話。
宋珉打給了他在省城的一位朋友,在省委機關上班,以前宋珉在省委黨校進修時的同學。到了宋珉今時今日的地位,不可能在省城沒有幾位過硬的朋友。
“老同學……”
宋珉強打精神,笑哈哈的,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比較鎮定愉悅。
“宋書記?”
電話那邊一聽到他的聲音,卻一下子緊張起來,聲音壓得很低,如臨大敵。
“是我。老同學……”
“宋書記,你別說了。你想問什麼,我知道……出大事了……”
不待宋珉開口,老同學便急急說道,聲音壓得更低,宋珉幾乎要將話筒塞進耳朵裡面去才能勉強聽得清楚。正因如此,宋珉更不敢怠慢,全神貫注地聽着那邊述說,生怕漏掉了一個字。
隨着老同學的解釋。宋珉的臉色逐漸發白,到最後,變成了慘白的眼色,眼裡流露出無比驚懼之意,半天說不出話來。
錯了,全錯了!
真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結局。
接下來,該怎麼辦?
宋珉腦袋裡亂成一片,完全沒有了昔日的鎮定和睿智。實在這一回,錯得太離譜。早知道這樣。就該堅持給自己留條退路,就好像這事剛剛發生時那樣。不要將範鴻宇往死裡整。不料堅持了那麼久,最後還是沒挺住,“輕信”了陸月。
哦,應該說是“輕信”了陸成棟。
事已至此,恐怕要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去向了。
邱明山固然不是落井下石的小人,但政治鬥爭自有其內在規律,沒有溫文爾雅一說。範鴻宇受了這許多委屈。也得有個宣泄的途徑。
範鴻宇……
範鴻宇!
宋珉空洞的眼神忽然一亮,身子情不自禁地挺直了。
對,就是範鴻宇。
自始至終。這個年輕人都是整件事真正的焦點。宋珉棋差一着,是因他而起。如今想要挽回,也還得從他身上打主意。
儘管宋珉也很清楚,這是“垂死掙扎”,但總比坐以待斃要好。
無論如何,也要做最後的努力。
宋珉毫不猶豫地拿起電話,打了範鴻宇的傳呼。
然後靜靜地等着,就像待決的囚犯一般,等待最後“判決”的來臨。
電話很快就響了起來。
宋珉幾乎是撲過去抓起了電話,還沒湊到耳邊就叫道:“你好……”
“宋書記,您好!”
電話裡,果然傳來範鴻宇年輕的男中音,還是那麼彬彬有禮,“恪守規矩”。
“你好你好,小范……你現在有時間嗎?”
宋珉一迭聲說道,縱算在這樣的關頭,對範鴻宇的稱呼仍然相當講究,沒有硬梆梆的叫“範鴻宇同志”,也沒有親熱地叫“鴻宇”,這個度拿捏得恰到好處。
“是的,宋書記,我有時間。”
範鴻宇也沒有問“宋書記有何指示”,那樣的話,未免不厚道。
範衛國以厚道聞名,他的兒子自不能太刻薄,有損範縣長的名聲。
宋珉客客氣氣地說道:“那好,請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吧,有些工作想和你商量一下。”
“好的,宋書記,我馬上過去。”
“好好,我等你……”
等範鴻宇掛斷電話之後,宋珉才緩緩將話筒放了回去,輕輕舒了口氣,蒼白的臉色略略顯出些血色。誠然,範鴻宇絕不是省油的燈。宋珉此時也絕不會再將他當作普通的二十歲年輕人看待。這傢伙,比絕大多數老奸巨猾的官場老手還要“狡猾”,別看他仍然規規矩矩,謙虛謹慎,該出手的時候絕不容情,寄希望於對手在關鍵時刻放自己一馬,那不現實。
宋珉也不會如此天真。
但範鴻宇這個態度,依舊讓宋珉看到了希望。
範鴻宇越是老奸巨猾,宋珉反倒越是覺得好談。畢竟,他現在還是彥華市委書記,手裡還有一點談判的籌碼,能夠給予範鴻宇想要的東西。
政治鬥爭勝負分明之後,剩下的就是妥協,以達成新的平衡。
剛剛將話筒放回去,電話再次震響。
宋珉又忙不迭地抓起了話筒。
“宋書記,你好。”
出乎宋珉意料的是,電話那邊竟然傳來陸月的聲音。聽上去,陸月還是鎮定如恆,聲音一如既往的斯文柔和,並沒有氣急敗壞。
“嗯。”
宋珉簡簡單單地在鼻子裡擠出了一點聲音,算是答覆。不是宋珉太勢利,實在他對陸月真沒啥好感。同樣是玩弄政治手段,宋珉總覺得範鴻宇遠比陸月光明正大。
也許只是一種心理作用。
“宋書記,我想向你請七天假。回首都去探親,請你批准。”
陸月也知道此時此刻宋珉對他是何種觀感,沒有多言,開門見山說道。事情發展到現在,陸月也不能再在彥華市呆下去。
還會有人聽他的命令麼?
“嗯。”
宋珉還是用鼻子給陸月做了答覆,隨即將話筒扔了回去,半個字都不想多講。
都到了這一步,說什麼都沒意義。何必饒舌?
範鴻宇和高潔並肩同行,走進市委大院。彥華電影院離市委大院並不太遠,兩人安步當車,嘀嘀咕咕地說着悄悄話,別有一番風味。
大庭廣衆之下,身邊不時有熟悉的幹部出現,範鴻宇就強自剋制,沒有去拉高潔的小手。
該注意的影響還是要注意一下。
得意不能忘形。
高潔回政府辦公樓,範鴻宇送她到門口,揮手作別。
無巧不巧的。陸月也在此時走出政府辦公樓,都自然而然地停住了腳步。六道眼神瞬間碰撞在一起。
陸月原本鎮靜的臉色略略變得有點陰沉,一抹尷尬之色飛快地自他眼裡閃過。
“陸市長。”
範鴻宇率先給陸月打招呼,臉帶微笑。
“範主任。”
陸月點了點頭,舉步向前,和高潔擦身而過,自始至終,再沒有向高潔望上一眼。
高潔卻能感受到陸月心裡那股深入骨髓的恨意。不由輕輕打了個寒顫。
望着陸月的背影,範鴻宇淡然一笑,朝高潔輕輕搖頭。隨即去往宋珉辦公室。
範鴻宇也能感覺到陸月對他和高潔的切齒痛恨,但他不在乎。從來沒有任何對手,會讓範鴻宇真的畏懼害怕。
就好像當初和夏言在一起,無論面對多少“敵人”,範二哥都敢往前衝。
範二哥的字典裡,沒有膽小怯弱這樣的名詞。
宋珉早已在待客沙發區坐等,一見範鴻宇進門,立即起身,大步上前相迎,主動向範鴻宇伸出了雙手:“小范,你好!”
“宋書記好。”
“來,這邊請坐。”
宋珉禮讓着範鴻宇在沙發上落座,完全是一種平等“待遇”,再沒有市委書記高高在上的神態。
秘書忙不迭地給範副主任奉上清茶:“範書記,請用茶!”
現在,範副主任自然又變回範書記了。
“小范,請你過來,主要是想商量一下楓林鎮的工作。”
宋珉一邊給範鴻宇遞煙一邊像是很隨意的說道,就好像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過,回到了不久之前,範鴻宇依舊還是楓林鎮黨委書記。
範鴻宇很專注地望着宋珉,請他示下。
“我是這麼考慮的,市裡的公有制企業改革,方向上出了問題,必須馬上糾正過來。高潔同志負責這個工作,今後肯定會相當勞神費力,楓林鎮那邊的工作,她怕是沒有多少時間去兼顧了。楓林是我們全地區乃至是全省的一面旗幟,這個典型千萬不能垮了,必須要大步向前發展。我想請你回楓林去,繼續主持全盤工作,你的意見呢?”
宋珉望向範鴻宇,眼神非常誠懇。
不管怎麼樣,先認錯,這是談判的基礎。
宋珉從來都不是那種真正能堅持原則的領導幹部,他眼裡只有權謀和手段。只要需要,原則是可以隨時變通的。
至於讓範鴻宇官復原職,更是理所當然。
這點誠意都沒有,還談判什麼?
範鴻宇臉上帶着禮貌的笑意,凝神傾聽,卻沒有馬上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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