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美堂去省委黨校傳達袁留彥的指示時,蕭郎去了洪州機場。
蕭郎不是一個人去的洪州機場,而是跟着省政府辦公廳主任劉建國一起去的,同行的還有省政府辦公廳和省交通廳的其他幾位同志,包括交通廳長老譚。
劉建國受省長尤利民的委派,專程到洪州機場來迎接重要客人的。
這位客人,來頭不小,乃是香港令氏集團董事局主席令千秋,繁盛貿易公司老總令和繁的親老子!
令和繁上回來洪州,與範鴻宇蕭郎好一番“密謀”,定下了大計,回去之後,不住遊說令千秋。經過一兩個月的苦功,總算說服了令千秋,答應親自前往洪州進行實地考察。
令和繁立即將這個消息通知了範鴻宇。
尤利民便指令隆重接待。
原本,尤利民想讓分管交通的副省長於偉光代表他親自前往機場迎接令千秋一行。香港令氏集團雖然算不得最頂級的大公司,因爲與徐氏集團聯姻,在香港也頗有名氣。可謂是改革開放以來,帶着投資爲目的前來考察青山省的最知名香港客商,象徵意義甚至還大於實際意義,當得慎重其事。
當然,也還沒夠得上尤利民親自去機場迎接的“資格”。
在這種層次的經濟交往之中,派誰去迎接貴賓,也是頗有講究的。
因爲令千秋此來,言明將要和省裡洽談投資修建洪南高速公路的項目,所以委派於偉光這位分管交通的副省長前往迎接,很是合適。
不料於偉光的秘書請示於偉光之後,直接拒絕了,說於省長身體不適,正準備去醫院做個檢查,不方便去機場迎接客人。
這個理由大得很,明知道於偉光是藉故推脫,蕭郎也不好說什麼。
還不許人生病了?
蕭郎如實向尤利民做了彙報。尤利民略事沉吟,便即指示由省政府辦公廳主任劉建國帶隊,代表自己去機場迎接令千秋。
蕭郎建議,既然於省長身體不適,是否可以考慮委派別的副省長去機場?
尤利民搖頭。
蕭郎便不再多言,退了出去。
尤省長的考慮自有道理。先委派了於偉光。於偉光不去。再委派別的副省長,被委派的這個同志要有意見了——怎麼,“指使”不動他就拿我做替補?我難道地位不如於偉光?
於偉光又不是常務副省長!
只是如此一來,於偉光的跋扈嘴臉暴露無遺,尤省長就算想要息事寧人,亦不可得了。看來一場大戰不可避免!
蕭郎的心情,便沉重起來。
雖然他馬上就要離開省政府,離開尤利民身邊去首都任職,青山省這場“省級規模”的大博弈。他不會參與其中,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危險。但對手如此強大,加上榮啓高書記態度不明朗,此番博弈鹿死誰手,實未可知。
袁留彥的副書記做得如此威風凜凜,絕不僅僅是他自己手段了得。他的背後,肯定有了不得的大人物,否則這種情形是很難出現的。
正職和副職的區別很大!
在這樣緊要的關頭,自己卻要離去,不能再協助尤省長“作戰”,心裡面總覺得不大好受。
好在範鴻宇絕不是省油的燈,在政治鬥爭這個方面的權謀手段。猶在自己之上。或許,由他代替自己協助尤省長,效果會更加理想!
帶着極其複雜的心情,蕭郎去了機場。
班機還沒到。紅地毯已經鋪好,迎候的幹部們在候機室一角落座,等候機場的通知。省交通廳長譚啓華和蕭郎坐在一起。今兒來迎候貴賓的人羣中,以他和省政府辦公廳主任劉建國的職務最高。但現在客人還在天上,大家隨意散坐聊天,倒也不必講究太多。
“蕭處長,要回首都了?”
譚啓華隨口問道,語氣顯得比較親密。在一干廳級幹部之中,譚啓華算是比較會“做人”的,和同僚們的關係都還處得可以,儘管不是尤利民的“嫡系”,也不曾怠慢過蕭郎。
蕭郎淡淡一笑,說道:“是有這個意向,我未婚妻在首都工作。不過能不能成,還得服從組織安排。”
“肯定能成,以你蕭處長的才華,哪個單位不是搶着請你去啊?”
譚啓華笑哈哈的,似乎心情相當愉悅。其實大家都清楚,此時此刻,譚廳長是最鬱悶的一個。原本說好的“一方諸侯”的烏紗帽,忽然就不翼而飛了,還莫名其妙地捲入到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一不小心,就難以全身而退。
尤省長和袁書記之間的分歧,越來越大,很多級別不算太高的幹部們都有風聞。榮書記穩坐釣魚臺,“冷眼旁觀”。譚啓華雖然與這兩位大佬都沒有太親近的關係,嚴格說起來,他更加得榮啓高的器重,但他所處位置太“險要”,博弈雙方的焦點,都集中在交通廳了,譚啓華夾在中間,左右爲難。
真要是應對失當,出了大簍子,譚啓華可不敢奢望榮書記會全力出手來“救援”他。
譚啓華很清楚,在那種層級的大人物心目中,他們這樣的幹部,都是一個個的小棋子,是保還是棄,完全取決於全局的態勢如何,小棋子本身可做不了主。
現在努力和蕭郎拉近關係,總是聊勝於無。
蕭郎打着哈哈,說道:“譚廳長太謬讚了,我哪裡有什麼才華?可不敢跟你譚廳長比……”
譚啓華連忙又誇讚了幾句,話鋒一轉,問道:“蕭處長,那你去首都高就之後,誰來主持秘書一處的工作呢?聽說是範鴻宇同志?”
蕭郎微笑點頭。
範鴻宇都已經代理過一段時間,很多幹部都知道了,又不是什麼秘密,無須隱瞞。
“嘿嘿,這位範處長那麼年輕,聽說搞經濟建設是把好手。不過,大機關和基層的情況畢竟不同,也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性格?”
譚啓華試探着問道。
這纔是他刻意與蕭郎套近乎的真實目的,眼見得省府一秘就要換人,譚啓華有必要對範鴻宇瞭解得更深入一些。儘管因爲宇陽縣“一七大案”,“楓林模式”和彥華地區去年的“政治大博弈”,範鴻宇聲名遠播,但那都是大面上的印象,具體性格如何,蕭郎應該更加清楚。
當然蕭郎也不可能對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過多瞭解一點總不是壞事。
“鴻宇同志的性格和我有所不同,他的個性相當鮮明。”
蕭郎微笑着說道,輕輕搖了搖頭。
其實在蕭郎內心,也不認爲範鴻宇是十分合適的秘書人選。範鴻宇此人,剛烈果決,殺伐決斷,是典型做“一把手”的性格。想要指望他左右逢源,在省政府辦公廳處理各種人際關係,只怕不大靠譜。
但是,料必尤利民比他蕭郎更加清楚這一點,卻指定範鴻宇來接替他的位置,蕭郎估計,範鴻宇在尤省長心目中的定位,更加趨向於“參謀”角色,而不是秘書。一些文字工作和瑣碎事務,儘可以交給別人去辦,反正秘書一處不止範鴻宇一個工作人員。
“聽說,這回來我們青山考察的香港客人令董事長,他的公子在楓林鎮投資辦了一個電子廠?”
見蕭郎不肯深談範鴻宇的性格,譚啓華便轉換了話題,繼續鍥而不捨地打探範鴻宇的情況。他隱約聽說,烏日新似乎和範鴻宇關係非同一般。初聽到這個消息,譚啓華有點不願意相信。老烏的情況,他非常清楚,貌似和範鴻宇八竿子打不着,怎麼可能就和範鴻宇搞到一起去了呢?老烏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才,未必尤省長還真看上了這個胖子?果真如此,於省長也不至於讓老烏靠邊站。
但烏日新被調整分工之後的諸般表現,讓譚啓華心生疑惑。
烏日新並沒有如同他想象中那樣哭喪着臉,如喪考妣,反倒樂呵呵地接受了現實,一門心思撲到工會和後勤事務上去了,幹得挺來勁。
這絕不是老烏的性格。
譚啓華可以百分之百肯定!
烏日新的城府,還沒這麼深,一定有所仗恃,深信這一切厄運,都只是暫時的。
正因爲如此,譚啓華必須想辦法搞清楚這中間的內幕,這將決定他今後對待烏日新的態度。萬一傳言是真的,烏日新真的和範鴻宇關係密切,只要尤利民還呆在青山省長的寶座上,烏日新總有出頭之日。現在順着於偉光的意思,將老烏踩得太狠,將來怕是不好再見面。
官場上的事情,誰說得清呢?只要烏日新沒被徹底擼掉,趕出交通廳,就不一定沒有東山再起的時候。
實話說,在譚啓華內心深處,還真希望這個消息是靠譜的,烏日新真的搭上了範鴻宇的線。如果烏日新能夠儘早取代他譚啓華的位置,他正好跳出漩渦,優哉遊哉去齊河市上任。
蕭郎笑了笑,說道:“是這樣的,令千秋先生的公子令和繁,確實在楓林鎮投資了一個電子廠,規模很大,用工超過了一千人。正因爲電子廠效益很好,令董事長才決定親自過來考察。”
果然如此,連這個香港大客商都是範鴻宇的關係戶,這年輕人,着實了得。
譚啓華暗暗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