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成走進來,兩位書記都望着他,目光炯炯。
曹成倒沒有驚慌失措,不過慣常的微笑早已陰斂,神情嚴肅,說道:“榮書記,剛剛接到報告,金吾山有許多羣衆集結,要求見龍虎觀主持張天師……有四五百人。”
榮啓高的臉色立時便沉了下來,眼裡怒火升騰。
好嘛,這就來了!
“曹成,給我接段宸欣同志的電話。”
說着,榮啓高站起身來,向辦公桌那邊走去。
曹成便疾步上前,準備打電話。
很顯然,榮啓高想讓段宸欣馬上趕過去處理此事。大規模羣衆聚會“鬧事”,歷來是各地黨委政府的大忌,尤其是黨委書記更加重視。班子團結,社會和諧穩定,是黨委書記的正管。
“榮書記!”
高興漢也跟着起身。
榮啓高站住腳步,轉身望向他,臉色很不好看。
瞧瞧你們乾的什麼破事,越鬧越大了。
高興漢的臉色卻相當平靜,緩緩說道:“榮書記,這個事暫時不麻煩段書記了,我們已經做好了應對的措施……”略微頓了頓,高興漢又加上一句:“問題不大!”
“嗯?你有把握?”
榮啓高緊盯着問道。
這不是一般的羣衆事件,和宗教牽扯在一起了,更加敏感。一個掌控不到位,就有可能釀成“大禍”,到時候,就算榮啓高想壓,只怕也壓不住。
高興漢笑了笑,說道:“榮書記,我先過去處理吧。”
該彙報的案情,基本已經彙報了,榮啓高心裡有數,他就沒必要再留在這裡。
“好吧,那就辛苦你了,興漢同志。”
榮啓高臉色稍稍和緩下來,上前和高興漢握手。高興漢是洪州市委書記,金吾山在洪州市轄境內,此事也該是他的正管。對高興漢的脾性,榮啓高還是有所瞭解的,知道他是那種極其沉穩的性格,如果沒有六七成把握,絕不會說出“問題不大”的話來。
榮啓高略略安心了些。
就在高興漢離開榮啓高辦公室不久,一號辦公樓西側袁留彥辦公室的門也被推開了,鄭美堂滿臉晦氣,走進了裡間辦公室,手裡拿着一張寫滿了名字的材料紙。
袁留彥靠在巨大的真皮轉椅裡,雙目微閉,怔怔出神。
張保力被抓之後的這幾天,袁留彥都處在一種緊張的精神狀態之中,沒有什麼心思處理工作。
張保力竟然是個江湖騙子,冒牌貨,袁留彥再也沒想到。和他交流的時候,此人滿口道德經,滿口老莊之學,儼然是個得道高人。醫術也很不錯,袁留彥那腰痛的老毛病,看了多少教授大夫都沒見效,張天師幾貼藥就給治好了。
易長天那幫混蛋,搞什麼鬼?
“書記……”
躡手躡腳來到紅木辦公桌前,鄭美堂輕輕叫了一聲,似乎生怕打攪了袁書記的思慮。
“什麼事?”
袁留彥瞥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從道理上說,其實這事還真怨不得鄭美堂,人家明顯是衝着他袁留彥來的。只是他地位太高,人家不敢動他,就拿鄭美堂開刀。鄭美堂實際上做了“擋箭牌”。
但領導就有這種“怪罪人”的特權。
怎麼,你沒錯,難道領導錯了?
鄭美堂低聲說道:“名單搞到了……”
“拿來!”
袁留彥猛地坐直了身子,伸出手。
鄭美堂連忙將名單遞了上去,袁留彥一把就搶了過來,細細閱看,微微點了點頭。不管怎麼說,鄭美堂還是很能幹的,這個案子,洪州市局成立了專案組,由易長天親自掛帥。據說調集的都是新面孔,只有少數幾個“老人”。無疑是爲了保密的需要,易長天很清楚,金吾山這個案子,牽扯到太多高官鉅富。這些人能耐驚人,洪州市局內部,難保沒有他們的“眼線”。
儘管易長天在洪州市局威望甚高,掌控能力也極強,然而人心隔肚皮,誰也不能百分之百確保市局的幹警都能保守秘密。
不過那又怎麼樣?
你易長天防範再嚴,這份名單還不是被鄭美堂拿到了?
幹這樣的事,鄭美堂確實是把好手。縱算袁留彥親自出馬,也未必就能順利拿到這麼詳盡的名單。而且袁留彥也絕對不能親自出馬。
太忌諱了!
那會授人以柄。
鄭美堂就鬆了口氣,嘴角浮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只要袁書記始終信任他,他今後的日子,依舊會過得滋潤無比。
當然,前提是袁留彥自己不出問題。
一念及此,鄭美堂那抹得意的笑容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實在那份名單的分量太重了,鄭美堂剛剛拿到手的時候,冷汗瞬間溼透了襯衣,現在脊背還是涼颼颼的,很不舒服。
袁留彥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份名單上,臉色平靜,看不出他內心深處到底在想些什麼。
“書記,這太不像話了!他們……他們想幹什麼?想搞政變……”
鄭美堂便試探着說道,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但無論如何都難以掩飾他內心的驚惶之意。他也想不到竟然有這麼多官員和張保力有來往,這要是查下去,就是驚天大案。
就算位高權重如袁留彥,只怕也不保險了。
一旦袁留彥真的倒下,那就是他鄭美堂的“末日”!
鄭美堂心裡有數,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收拾他呢。
袁留彥輕輕搖頭,嘴角微微一翹,竟然露出了一絲笑容。鄭美堂簡直懷疑自己看錯了。這都什麼時候了,情況如此嚴重,袁留彥居然還笑得出來?
受刺激過重,腦子有點短路了吧?
“書記,這……這名單上這麼多人……”
鄭美堂急了,差點嚷嚷起來。
名單上除了袁留彥自己不算,其他副省級以上幹部,就有三人之多,那還了得?
袁留彥擺了擺手,淡然說道:“你不懂。這上面名字越多,越不要緊……”說着,伸出手指敲了敲名單:“榮書記那裡,應該也拿到這份名單了。估計他現在比誰都頭疼。”
鄭美堂眼神一亮,遲疑地說道:“書記,您是說,法不責衆?”
袁留彥瞥他一眼,不吭聲,拿起桌面上擺着的“青山王”,叼了一支在嘴上。鄭美堂便緊着給他點上了火,神情興奮起來。
袁書記說得對啊,這事真要鬧大了,第一個坐不住的就是榮啓高。
如今時局如此敏感,各方大員誰不是小心翼翼的?青山省倘若在此時搞出如此大一個醜聞,榮啓高身爲一把手,如何騰挪?
只要榮啓高不點頭,任誰也不敢擅自做主,繼續深入調查下去。
看來這姜到底是老的辣,自己原以爲在機關歷練這麼多年,政治上頗有心得,誰知跟袁書記一比,那還差得遠呢!
正當此時,外間的電話急促地震響起來。
鄭美堂忙即說道:“書記,我去接電話。”
“嗯。”
袁留彥點了點頭。
鄭美堂急急忙忙跑了出去,沒一會就急急忙忙跑了進來,神情甚是興奮,叫道:“書記,鬧起來了……”
“什麼鬧起來了?”
袁留彥有點莫名其妙。
“金吾山鬧起來了……今天上午,有四五百名羣衆,圍在龍虎觀外邊,要見張天師……啊不,是要見張保力……”
鄭美堂興奮難耐,嚷嚷道。
這下子,看你高興漢怎麼辦!
“混賬!”
袁留彥卻一聲怒喝,猛地站起身來,死死盯着鄭美堂。
“誰讓他們這麼幹的?”
鄭美堂嚇了一大跳,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一步,結結巴巴地說道:“書記,我……不不,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羣衆自發組織的……”
“你呀你呀……”
袁留彥氣得伸出手指指着鄭美堂的鼻子,抖抖的。
“跟着我這麼多年,都白跟了?一點都不懂政治!”
鄭美堂猛醒。
對啊,這個事,只能低調處理,越低調越好。一旦鬧大了,縱算是榮啓高,只怕也難以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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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怎麼辦?”
袁留彥一揮手,說道:“算了,你出去吧。高興漢他們會處理的。你以爲每個人都跟你一樣沒腦子?”
“是是……”
鄭美堂趕緊退了出去,手忙腳亂地拿起一疊紙巾,在臉上腦袋上胡亂擦拭。
這邊廂,鄭美堂屁滾尿流,驚慌失措。省委書記辦公室,卻是另一番光景。
曹成輕輕走進裡間,臉帶微笑,向榮啓高彙報:“榮書記,事態已經控制住了。”
“哦,這麼快?”
榮啓高略略有點意外。估計這會子,高興漢可能都還沒趕到金吾山吧?
“是這樣的,因爲那位香港客人令千秋先生今天要去金吾山遊覽,範鴻宇昨晚上安排人連夜去正山,把真正的張天師請過來了。目前正在龍虎觀講道!”
曹成微笑說道。
“呵呵,又是這個範鴻宇?這傢伙鬧騰歸鬧騰,倒也有幾分先見之明的本事。”
榮啓高輕輕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道。
曹成笑了笑,說道:“年輕人但凡有點本事,通常也會有個性。”
榮啓高瞥了他一眼,笑道:“你也挺年輕啊。”
曹成頓時鬧了個大紅臉,一不小心,就變成他在自誇自贊了。不過看上去,榮啓高心情已經好轉,似乎對整件事情該當如此處置,已然心中有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