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的，首長。彥華的國企改制，就事論事，單純從經濟效益來看，是很明顯的。外商對參與國企經營，比較有興趣。彥華這個方式推出之後，短時間內就吸引了不少外商前來考察投資。當然，這有個前提，就是楓林鎮此前已經打下了比較良好的基礎。他們搞的那個電子廠，生產的一種小型掌上游戲機在國際市場很走俏，工廠規模發展非常快，引起了很多外商的好奇之心。他們實地考察之後，發現地處偏僻和交通閉塞，並不是制約企業發展的唯一因素。只要思路對頭，眼光超前，在內地投資，也一樣能賺到錢，而且是賺到大錢……”
尤利民繼續彙報，不失時機地將“楓林模式”點了出來。
“呵呵，你們生產的那個掌上游戲機，我見過，我家小娃兒很喜歡玩，剛剛還在這裡玩了一陣。這個東西，對小孩子很有吸引力。不過玩多了不好，玩多了容易沉迷，玩物喪志嘛。”
首長這話，再一次出人意料。
範鴻宇沒想到，“天歌掌上游戲機”竟然已經走進了大內，連最高首長都知道了。
範鴻宇很是欽佩首長敏銳的洞察力，現在電腦遊戲還遠遠未曾普及，網吧更是連影子都沒有，所謂“沉迷網絡”，還是個聞所未聞的詞語。但首長透過這個掌上游戲機，就已經準確預言到了今後青少年沉迷遊戲的情況。
偉人不愧爲偉人。
不過範鴻宇依舊沒有插口，首長也並未向他發問嘛。
尤利民點頭說道：“是啊，首長。電子產品這個東西，現階段主要針對的消費羣體，就是年輕人。年輕人對新鮮事物接受比較快，但也缺乏辨別能力，毅力不夠堅定，如果不時時提醒的話，確實很容易沉迷。眼下天歌遊戲機的主要市場在國外。價格還是偏高，在國內，暫時還沒有多少人能夠消費得起。”
首長說道：“這些先進科技的產品，今後會成爲一個潮流。攔是攔不住的。要因勢利導，向正面引導，提高各行各業的工作效率，提高生產力。而不是純粹的變成遊戲機……你繼續談。”
“是。目前整個彥華地區已經進行了合資經營改造的國營企業和集體企業，一共有十九個，彥華市有八個，宇陽縣有六個，其他縣有五個。單純從經濟效益來看，十九家改制企業都是成功的。全部實現了扭虧爲盈，其中彥華市百貨公司改制之後，三個月向彥華市財政上繳的稅收，超過了前兩年的總和。所有改制企業，都不再成爲財政的負擔。”
首長目光炯炯地盯着尤利民，說道：“這麼說，全是好的，沒有一點不好的地方？”
尤利民微笑說道：“不好的地方肯定也有。一個事情，百分之百是好的，那不符合辯證唯物主義的觀點。根據調查組在彥華地區幾天的調查瞭解，他們提出了兩個問題。第一個就是國營企業的所有制屬性，第二個則是原有幹部職工下崗之後的安置措施。這兩個問題，目前沒有完全解決好。”
首長點點頭，眼望尤利民，讓他繼續。
“按照我個人的觀點來看，第一個問題比較好解決。目前彥華改制的幾家國營企業，確實是外資佔了多數的股份，取得管理權和經營權。在企業的所有制屬性方面，定義比較模糊。這其實多數還是一個概念的問題。這些企業還留在彥華，外商他搬不走。彥華地委書記邱明山同志和他談到過他們的意見，就是今後的國企改制，只改經營和管理模式，所有制屬性不變。這一點，今後在合作協議上要予以明確。合作協議到期之後，這些企業依舊是國營企業，不轉讓，不買賣。”
首長微微頷首，說道：“這個，有點承包的意思。”
“是的，首長，也可以這麼說。不過合資改造，外商必須帶真金白銀進來，加大投入，改造企業的基礎設施。純粹的承包，就不涉及到這些方面了。就利用外資這一點來說，合資改造比單純的承包經營要實惠一些。”
“嗯，這個賬你倒是算得清楚。”
首長哈哈一笑，說道，看上去心情很不錯。
“那麼第二個問題呢，這個下崗的問題，你們打算怎麼解決？”
尤利民的神色就嚴肅起來，沉吟了一下，才答道：“眼下還沒有找到十分理想的解決辦法。彥華那邊，已經召開了兩次會議來探討。主要也有兩個方面的意見，一個就是幹部職工不能下崗，不管企業改不改制，原有的幹部職工必須要消化，安排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給他們做。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必須體現出來。另外一個意見，則是可以下崗，企業給這些下崗的幹部職工一次性的補助，鼓勵他們自謀出路。改革開放之後，全國的經濟局勢都起了很大的變化，在單位工廠上班，已經不是唯一的謀生之道。個體經濟發展比較迅速，少部分頭腦靈活的人，賺到錢了。我們打算，在彥華搞一個試點，讓他們兩種模式都進行嘗試，看看哪種模式的效果最好。”
“嗯，搞試點的模式是可取的，碰到新問題，就要敢於嘗試用新方法去解決。好像打仗，就要隨機應變，不拘泥陳法。死抱着《孫子兵法》，不曉得變通，打不了勝仗。”首長豎起一根手指，輕輕搖晃，說道：“不過你們搞試點，不要只搞一個，可以多搞幾個。也不要僅僅侷限在工商業領域，一些國營農場林場也要納入試點範疇。這些農場林場，目前還有不少，對他們的今後的出路，也要重視起來。”
首長已經開始從全局出發來思考問題。
“是。”
尤利民恭謹地答道。
首長點了點頭，轉向一旁正襟危坐的範鴻宇，說道：“小范同志，聽說你很厲害？”
“首長，這個……”
範鴻宇猝不及防，臉色微紅，欠了欠身子，期期艾艾的，不知該如何回答。實在老人家這個問話，是真不好作答。
焉敢在偉人面前自稱厲害？
“呵呵，你不要緊張。你在山溝裡搞起來一個現代化的工業園，搞個電子廠，產品暢銷全世界。招收了幾千農民子弟進工廠上班，極大地改善了羣衆的生活水平。這個就很不錯嘛，很厲害。你給我說說看，你當初，怎麼會冒出這麼個念頭來的？在山溝裡搞工業園……”
首長臉露微笑，暗含鼓勵之意。
首長和範鴻宇談話，與剛纔和尤利民的對話，是完全不同的態度。無論如何，範鴻宇畢竟還談不上是能和首長坐而論道的對象。首長這是獎掖後生晚輩。
範鴻宇說道：“首長，這個，其實是有點迫於無奈……”
此言一出，首長和尤利民的雙眉都微微揚了起來，顯然也沒想到範鴻宇會如此回答首長的垂詢。
“怎麼迫於無奈呢？”
首長饒有興趣地問道。
“因爲當時我在楓林鎮工作。楓林鎮地方比較偏僻，交通也不方便，並不是建工業園的最佳地點。但當時的行署專員邱明山同志，給我下了死命令，必須在一年之內，改變楓林鎮的面貌。要把經濟搞上去，讓羣衆的生活富裕起來。至於用什麼方法，我自己去想。我沒有退路了，只好往前衝。楓林鎮的地形地貌，和彥華地區其他地方差不多，都是屬於丘陵地帶，山多地少，人口衆多。單純靠發展農副業，想要迅速帶動羣衆致富，難度太大。只有大力招商引資，大力發展集體企業和鄉鎮企業，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帶動整個楓林鎮的經濟大踏步發展。”
“呵呵，小范同志，你很自信嘛。”
範鴻宇這話，聽上去普普通通，稍稍深入一想，着實不簡單——因爲上級領導給我下了死命令，讓我把楓林鎮的經濟搞上去，我就搞上去了！
彷彿這個事情對範鴻宇來說，就是板上釘釘，輕而易舉。
但事實已經證明，他確實完成了任務。
“看來這位邱明山同志，很有大將之風。對下邊的幹部，肯放手使用。只問結果，不問過程。”
尤利民忙即說道：“首長，小范原先是彥華地區地委辦的工作人員，邱明山同志對他比較瞭解，知道他有一定的工作能力。”
尤利民這話，可謂一語三關，既爲邱明山重用範鴻宇做了解釋，也爲自己選用範鴻宇這樣不到二十四歲的年輕人當大秘書做了解釋。同時，對範鴻宇的能力，給予了充分肯定。
這個年輕人，不但得到地委書記的重用，也得到了省長的破格提拔，沒有幾分真本事，焉能臻此？
首長點點頭，說道：“利民同志，小范同志，大力發展經濟，提高生產力，這是正確的，改革開放是正確的，這個信心必須堅定不移。在這個過程中碰到一些問題，要勇敢去面對，不要回避，迴避解決不了問題。一時拿不準的，那就搞試點，多搞幾個，綜合對比衡量，總結經驗教訓。不要怕，大膽去幹。只要是正確的，就要堅持到底。”
“是，首長！”
尤利民和範鴻宇一齊答道，神色恭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