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鴻宇笑了笑,也不勉強,在對面的另一個單人沙發上落座。
陳霞緊着給謝厚明泡了一杯茶過來,又將範鴻宇的紫砂杯輕輕擱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在外邊帶上房門,索性就坐在了外間辦公室,“正式”充任範鴻宇的通訊員。
新縣長剛剛到任,一切小心謹慎爲妙。
範鴻宇拿出香菸,敬給謝厚明。
謝厚明抽着煙,笑着問道:“範縣長,農場那邊的事,都理順了吧?”
“謝主任,我也就在農場待了三天,這麼短的時間,可不敢說理順了。主要就是熟悉了一下同志和農場的環境,瞭解基本的情況。”
範鴻宇微笑答道。
“是啊,朝陽農場雖小,畢竟也有百十里地,好幾萬人呢。再說經濟狀況也比較糟糕,欠那麼多債,積重難返啊……短時間內要徹底扭轉這個局勢,確實有一定的難度。哈哈,當然了,範縣長是有名的經濟建設強人,又在省政府大機關工作過很長一段時間,肯定有辦法改變農場的現狀。”
範鴻宇謙虛地說道:“謝主任過獎了,經濟建設強人可不敢當。不過農場部分幹部職工的思想比較保守,受計劃經濟影響太深,一時半會,想要改變他們這種觀念,也不容易。這個需要一定的時間。”
“嗯嗯,解放思想,改變觀念,是確保改革開放成功的兩大關鍵。農場自成體系,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比較封閉,看問題的眼光有一定的侷限性。這樣的環境,往往會形成山頭主義。就像前不久他們去市裡鬧事,也是這種侷限性和山頭主義的體現……”
謝厚明就着農場的話題談開了。
範鴻宇說道:“我基本贊同謝主任的意見,農場職工向上級反映意見的方式,確實是激烈了一點,應該進行嚴厲的批評教育。”
謝厚明的雙眼。微微眯縫了一下。
聽上去,範鴻宇是順着他的意思,事實上,範鴻宇卻很隱晦地否定他的話。謝厚明說的是“鬧事”,性質就比較嚴重。而範鴻宇卻輕輕給帶了回來。變成了“反映意見”。
謝厚明和範鴻宇之間,沒有直接隸屬關係,兩人黨內地位相當,行政級別相當。俱皆是四大班子的負責人之一,謝厚明此番登門拜訪,多多少少帶着私人的性質。但在這樣原則性的問題上,範鴻宇不打算隨聲附和。
官場上,何者爲公。何者爲私,有個時候,界限很不明顯。
小心無大錯。
“範縣長,我聽說,你把農場那個帶頭向省領導反映意見的同志,嗯,好像是叫杜雙魚吧,你讓他調到農場辦公室去工作了,給你做通訊員?”
謝厚明隨即說道。
來了!
果然要拿這個說事。
範鴻宇輕輕一笑。說道:“是有這麼回事。根據我的瞭解,杜雙魚脾氣雖然不好,但爲人比較正直,在農場幹部職工之中,也有一定的號召力。上級給了我兩個任務。我以後只能兩邊跑。我不在農場的時候,希望有人能給我如實反映農場發生的情況。”
謝厚明的臉色便嚴肅起來,認真地說道:“範縣長,不是我在這裡倚老賣老。不過我還是認爲,這個事值得再好好考慮一下。杜雙魚在朝陽農場。算是個桀驁不馴的人物。上回農場職工去市裡鬧事,就是他挑頭的。據說在省委榮書記面前,態度都很不好。這樣的人,理應嚴厲批評,必要的時候,應該進行嚴厲的處分。讓他去農場辦公室工作,還給你做通訊員,我看不是十分的妥當。搞不好就會給農場的職工傳達這麼一種訊息,讓他們覺得他們去市裡鬧事是正確的……這就很不好了。這樣的圍堵事件,造成很大的國際影響,可一不可再啊。”
謝厚明堅持將“圍堵事件”定性爲鬧事。
範鴻宇臉色依舊平靜,點了點頭,說道:“嗯,謝主任這個提醒我很感謝。農場職工向上級反映情況,主要也是因爲這幾年農場的經濟狀況比較糟糕,幹部職工的工資獎金都發不齊全。今後只要重點抓經濟建設,讓大夥的日子都好過起來,相信他們不會再採取那樣激烈的方式了。杜雙魚現在調到農場辦公室工作,暫時還只是試用。如果事實證明他確實不適合這個工作,到時候我再和黃子軒同志商量,再作調整也來得及。”
謝主任,這是朝陽農場的事情,我會和農場的負責同志商議。你是雲湖的人大主任,還是請你談談雲湖的工作吧!
“哈哈,我也是就事論事。範縣長,你剛來,可能對我的性格還不是太瞭解,我這個人呢,性子比較直,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哎呀,這個也和我的工作經歷有關,搞了一輩子的政法工作和基層工作,對於這些喜歡挑頭鬧事的人,是有點看不慣……當然了,如果範縣長覺得杜雙魚適合擔任這個工作,我肯定沒意見。哈哈,我也不是農場的幹部嘛。”
謝厚明隨即打着哈哈說道。
有關謝厚明的個人情況,也是範鴻宇前來雲湖上任之前重點研究的“對象”。謝厚明是目前縣委班子裡最純粹的本土派幹部,祖籍就是雲湖人,以前是生產隊隊長,大隊支書,後來就到公社工作,成了幹部。此後擔任過多年的區鎮一把手,十來年前,調任雲湖縣公安局局長,再後來,出任縣委常委兼政法委書記,兩年前當選縣人大主任,政法委書記的職務,一直兼着。
這種情形,不多見。
範鴻宇分析,不外乎是兩個原因。其一,謝厚明在雲湖政法系統的威信很高,上級希望藉助他的威望來“鎮住”雲湖的政法系統。第二個可能的原因,就出在現任公安局長李文翰身上。雲湖縣連續兩年打了報告,讓李文翰“升格高配”。如果兩年前市裡就批了,估計謝厚明這個政法委書記的兼職,就該交給李文翰了。結果李文翰運氣不佳,總也升不了這一格,謝厚明就只好繼續兼着政法委書記。
也算是一種無奈的策略。
唯一讓範鴻宇拿捏不準的,這到底是陸玖的策略,還是謝厚明的策略。
這中間,區別還是很大的。
如果是陸玖的策略,那就說明,陸玖不願意上邊再給他塞一個不對路的政法委書記過來。政法委書記,通常都兼任同級黨委常委,是個相當重要的職務。暫時由謝厚明兼着,時機合適的話,就讓李文翰頂上去。
這有個前提,就是李文翰必須是陸玖的親信心腹。
如果是謝厚明自己的策略,便更加微妙了。
一種可能是,是謝厚明爲李文翰“霸着”這個職務,等他來接班,免得“便宜”了其他人;另外一種可能,則是謝厚明爲自己“霸着”這個職務,就是怕李文翰頂上來。
李文翰到底是陸玖線上的人還是謝厚明線上的人,或者他們三個都是同一條戰壕裡的戰友,現在還不好確定,需要再深入瞭解才能得出結論。
“範縣長,前幾天十原鎮那個事,我也聽說了。十原那些流氓痞子,簡直狗膽包天,對誰都敢舞刀弄槍。尤其那個葛二壯,敢威脅縣長,真是不知死活。這樣的壞分子,那必須堅決處理。不處理他們,十原的羣衆要有意見了。”
謝厚明說着,語氣嚴肅,神情憤怒起來,頗爲大義凜然。
範鴻宇說道:“我完全贊同謝主任的意見,對於嚴重危害社會治安,橫行霸道的壞分子,尤其是流氓團伙的頭目,一定要嚴厲打擊,絕不姑息遷就。”
“對,是要嚴厲打擊。葛大壯纔去十原派出所負責的時候,我就跟他說過,十原情況複雜,讓他多花點心思,好好整頓一下十原的社會治安。一開始,他還是下了決心,把他親弟弟葛二壯都抓起來,送了一年勞教。十原的治安情況,比以前好多了。那天他也不知道範縣長去了十原,又沒人及時報警,葛二壯貓尿灌多了發瘋,要不是範縣長及時制止他,只怕就會釀成流血事件。前天我去公安局禁閉室見了葛大壯,把他臭罵了一頓。這小子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跟我做檢討,後悔當年給葛二壯的教訓還不夠。早知道他會發瘋,當時就應該直接判他幾年刑。唉,葛二壯不爭氣,他的腰桿就硬不起來啊。當年我就是看他工作比較努力,對付壞分子不含糊,才讓他去十原派出所負責的……”
謝厚明邊說邊搖頭,長長嘆了口氣。
果然讓陳霞說中了,這纔是謝厚明今天迫不及待登門拜訪的主要原因。
如果範鴻宇沒有親身經歷小餐館那一幕,沒有親自領教葛大壯對壞分子的“不含糊”,或許謝厚明這番話,他能聽得進去。
但很不巧,這事他親身經歷。
謝厚明所言,明顯就是混淆概念,說得嚴重點,算是“顛倒黑白”。
葛大壯在謝厚明嘴裡,還成了個很負責任的派出所長?
是不是還應該給他發個獎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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