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着雲湖縣委二號牌照的尼桑車,緩緩駛進了莊嚴肅穆的省委大院。
這是範鴻宇在幾天之內,第二次到省委大院。
不過這一次,範鴻宇不是奉命而來,是自己來的,只在門衛那裡做了簡單的登記,門衛誰也沒有詳細動問。曾任省府一秘,要到省委來找找老朋友什麼的,太正常了。
範鴻宇徑直上了省委一號辦公樓三樓。
榮啓高和袁留彥辦公室都在這一層樓,範鴻宇走向了袁留彥辦公室的方向。然後,就聽到了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
鄭美堂的聲音。
鄭美堂正在和袁留彥的新秘書說話,一手叉腰,一手揮舞,很有氣勢的樣子。新秘書陪着笑,不時點頭附和,在“前輩”面前小心翼翼的。
鄭美堂就是這種性格,無時無刻不在強調自己的厲害!
甚至於,鄭美堂的秘書朱光宇也站在一旁。
到省委來見老領導,居然還帶着自己的秘書,鄭書記的上位者心態,不是一般的良好啊!
我就顯擺了,怎麼的?
朱光宇頭一個發現範鴻宇,剎那間瞪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置信。
這什麼情況?
範鴻宇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範……範縣長?”
朱光宇這一聲“夢囈”般的稱呼,一下子就打斷了鄭美堂和袁留彥新秘書的談話,四道目光齊刷刷地掃了過來,兩張臉上頓時也滿是驚異。
“哼!”
鄭美堂隨即便扭過頭,悶“哼”一聲,一張臉轉瞬間就如同要滴下水來。
昨天辦公室“一戰”之後,兩人之間,算是結下“深仇”了。照理說,官場上的人,都不應該有“私仇”,只有利益。但那也因人而異。鄭美堂這種性格,就很難說了。
再是領導幹部,首先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有正常人的“愛恨情仇”的情感。
“簡處長,你好。”
對鄭副書記,範縣長視若無睹,徑直走到近前,微笑着給袁留彥的新秘書打招呼。
說起來,雙方也是老熟人了。簡處長一直都在省委辦公廳秘書二處工作,是袁留彥秘書班子裡的一員,鄭美堂的老部下。鄭美堂外任齊河市,就是簡處長接替了大秘書的位置。
所謂省委領導大秘書,只是一個統稱。每一位大秘書的實際職務,並不相同。比如鄭美堂外放之前,正式職務是省委辦公廳副主任。簡處長現在還只是秘書二處的處長。資歷上,他不如鄭美堂。估計再過一段時間,只要他不犯什麼錯誤,應該也會官升一級,就算不能像鄭美堂那樣也掛省委辦公廳副主任的銜頭,解決個副廳級的待遇肯定是不成問題的。
袁留彥和普通省委副書記不一樣,他是正省部級領導幹部。
他的大秘書,只要資歷足夠,解決副廳級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啊,你好,範縣長……”
簡處長見到範鴻宇,亦是驚詫莫名,滿臉疑惑之色。
縱算範鴻宇還在“省府一秘”任上之時,他出現在袁留彥辦公室外邊的次數也是少之又少。尤利民和袁留彥之間,很少有往外。有什麼意見要交換,通常在書記辦公會議上簡單幾句話就交流完畢了。
省長和省委副書記之間,過從甚密,乃是大忌。
如今範鴻宇都放外任了,還到袁留彥這裡來做什麼?
簡處長百思不得其解,試探着問道:“範縣長,你這是……”
範鴻宇笑了笑,說道:“簡處長,我是來求見袁書記的。”
“見袁書記?”
簡處長更加吃驚。
“範縣長,袁書記有通知你過來見他嗎?”
邊說,簡處長便翻開了辦公桌上的小本子。袁留彥一些重要的日程安排,簡處長都記錄在小本子上的,都說好記憶比不上爛筆頭。重要的工作,還是記錄下來的好,萬一腦袋裡記憶有誤,不免要壞大事。當然,這種記錄是“獨特”的,幾乎只有簡處長自己一個人看得明白。
這也是保密的需要。
簡處長的小本子上,明顯沒有袁留彥要召見範鴻宇的記錄。一般來說,袁留彥要召見下邊的幹部,都是讓簡處長電話通知,安排召見的時間地點。有關袁留彥的日程安排,可能袁留彥自己都不是那麼清楚。
省委副書記,可有多少大事需要處理,哪裡能夠記得這樣清楚?
自然,也不排除袁留彥親自給範鴻宇打的電話,但就算如此,袁留彥也會吩咐簡處長一聲,讓他安排好接見的時間。
“沒有,是我自己求見袁書記。”
範鴻宇鎮定自若地說道,似乎一切都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哈哈……”
鄭美堂忽然發出一陣笑聲,聽上去特別的古怪,滿臉都是譏諷之意。
開什麼玩笑?
你當你範鴻宇是什麼人?天王老子麼?袁書記是你想見就能見的?
“範縣長,你是不是找錯地方了?這裡是省委,不是省政府!”
鄭美堂終於又扭過頭來,兩眼斜乜着範鴻宇,上下打量,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譏諷之意益發明顯。
簡處長見狀,暗暗心驚。
早知道鄭美堂和範鴻宇不對路,當初這兩位還在省裡做大秘書的時候,就意見很大,瞧這個架勢,雙雙去齊河市任職之後,彼此之間的關係非但沒有任何好轉,反倒更加惡化了。
鄭美堂甚至都不給範鴻宇留半點面子,當着大夥的面就嘲諷開了。
範鴻宇也打量了鄭美堂兩眼,微笑說道:“鄭書記,我已經提醒過你,有些事,你壓根就鬧不明白,就別跟着往裡頭摻和了。”
簡處長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已經不是鬧意見,這是在鬥氣了,甚至是在“開戰”。
範鴻宇當着大夥的面,指着鄭美堂的鼻子說他“智商拙計”啊!
這也太牛了點。
再怎麼說,鄭美堂也是齊河市委副書記,是雲湖縣代縣長的正管上司。
“範鴻宇同志,請你注意場合,這是省委辦公機關,莊嚴神聖的地方,不是鄉下菜市場。說話小心!”
鄭美堂又一次被徹底激怒了,雙眼瞪得像牛蛋,怒視着範鴻宇,把出了上級領導的架勢,嚴厲呵斥起來。
範鴻宇依舊不徐不疾,淡然說道:“鄭書記,彼此彼此。我們都是齊河的幹部……簡處長,請你向袁書記彙報一下,就說我有重要情況,必須當面向袁書記彙報。”
“這個,範縣長……”
簡處長就尷尬了,望了望滿臉鐵青的鄭美堂,嚥了一口口水,訕訕地說道,不知該如何是好。
“怎麼,簡處長,這有什麼不方便嗎?我要彙報的情況,非常重要,必須立即向袁書記彙報,時間耽擱得越久,情況就會變得越嚴重。”
依照臺面上的規則,範鴻宇身爲雲湖縣代縣長,如果真有緊急情況,確實是可以要求當面向省委領導彙報的,不要說袁留彥,就是直接求見榮啓高,也不算壞規矩。
大家都是在省委省政府大機關呆過的,對流程很清楚。
“範鴻宇,你不要在這裡危言聳聽了。開什麼玩笑!”
鄭美堂最後一點耐心,也終於消耗殆盡,將官場上假惺惺的面具一把撕了下來,怒聲斥責。
範鴻宇理都不理他,只是眼望簡處長,等他做決定。
簡處長被逼不過,只得說道:“好吧,範縣長,我會向袁書記彙報你的要求……不過,袁書記的日程安排非常緊湊,袁書記是不是有時間接見你,我不敢保證。”
說着,又瞥了鄭美堂一眼。
按照袁留彥的日程安排,接下來,他要召見鄭美堂。其實以鄭美堂和袁留彥的關係,他完全可以直接去省委常委院袁留彥的家裡進行彙報。以前鄭美堂給袁留彥做大秘書的時候,袁留彥家裡的很多私事,都是鄭美堂在處理的,他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袁留彥的家庭成員之一。
鄭美堂之所以要在辦公室見袁留彥,更多的還是基於“顯擺”的考慮。不時在省委一號辦公樓露個臉,好讓大家都明白,不管到了什麼時候,他鄭美堂永遠都是袁書記最器重的親信心腹。
省得長時間不露面,省委機關這些昔日同事,將他鄭大秘給忘了。
“小簡,開什麼玩笑?袁書記有多忙,你不知道啊?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放進去打擾他,他哪裡忙得過來?”
不待範鴻宇說話,鄭美堂便板着臉,冷冷說道,儼然他還是簡處長的上級領導一般。
簡處長還真的十分畏懼鄭美堂,當下諾諾連聲,不敢望向範鴻宇了。說起來,鄭美堂不但曾經是他的頂頭上司,對他還有栽培提攜之恩,簡處長真不敢在鄭美堂面前炸翅。
範鴻宇瞥了鄭美堂一眼,懶得再跟他說話了,雙手往身後一背,筆挺地站在那裡,並沒有半點要離去的意思。
要不要召見自己,簡處長說了不算,鄭美堂說了也不算,袁留彥說了纔算。
事實上,只要袁留彥看到他站在這裡,幾乎必然會召見。
哪怕僅僅只是出於“好奇”,袁留彥也會想要聽聽範鴻宇到底要跟他說些什麼。尤利民曾經的大秘書,絕不會無緣無故跑到他袁留彥的“家門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