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內部招待所,電話只對內,是軍線。
秦飛在房間鼓搗了一會兒,一問服務檯才知道,唯一能打外線的電話在一樓值班室裡。
想想已經有些日子沒給老媽打電話,必須定時給她打電話抱個平安,否則保不準哪天跑到大學裡找自己這出瞞天過海的戲就沒法演了。
“小飛,你這都幾個禮拜沒給媽打電話了!?你到底在幹什麼!?是不是連媽都忘了?”
電話剛接通,那頭傳來樑少玲劈頭蓋臉一頓興師問罪。
“哪能呀!這輩子老媽只有一個,做兒子的哪敢忘了。”秦飛趕緊說軟話。
“兔崽子!你說,都快倆個月了,這纔給我打一次電話,要不是今天給我打電話,我都忘了我還生過一個兒子了!”
樑少玲多年一個女人帶着兒子,早養成了直爽潑辣的性子。
這話倒是讓秦飛忽然心酸不已。的確,自從瞞着老媽當兵後,由於偵察營紀律和演習等等原因,他已經很久沒有給自己的親媽打電話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很自私,當兵雖然是自己的理想,卻因爲自己的理想沒有顧及老媽的感受。
也許,這就是自古以來軍隊裡常說的,忠孝兩難全。
“哪的話嘛,媽,我還記得下月就是你農曆生日,這不?我暑期打工掙了點錢,給你買了個新的智能手機,已經寄出去了,估計這禮拜你就能收到。你那臺老手機太舊了,還是換換吧。”
電話那頭一下子沉默下去,秦飛聽到了微弱的鼻息聲,知道樑少玲肯定在抹眼淚。
“媽,你在哭?”
“呸!媽沒哭!你媽我是什麼人?什麼沒經歷過?你見過我哭過幾次?”樑少玲倔強地否定兒子。
秦飛的心裡卻很清楚,樑少玲這麼說肯定是哭了。其實,自從父親不在之後,母親雖然很少當着他的面哭,但背地裡悄悄抹淚的事情沒少幹。
只是,秦飛從不敢問起媽媽爲什麼哭,父親的事令他比同齡人要早熟許多。
那是母親心中最痛最柔軟的地方,絕對不能輕易觸碰。
知子莫若母,可兒子何嘗又不瞭解媽?
“我媽是世上最堅強的媽媽。”秦飛忙不迭拍馬屁,順便移開了話題,“新手機是智能的,我看了介紹,挺好用,款式也適合你。”
“媽老了,電話能打就行,要那麼花哨那麼多功能,有啥用?你有錢,不如自己攢着,有事也有個零錢防身。況且,智能手機很麻煩,我不習慣。”
樑少玲知道自己的兒子懂事,秦飛從三年級開始就從沒主動問樑少玲要過一分錢,就算學校有時候要繳費,秦飛寧可自己悄悄拾破爛去賣,也沒管她要錢。
想到自己的兒子如此懂事,這也是樑少玲多年來吃苦仍然覺得無限欣慰的原因之一。
“用着用着就習慣了,我媽冰雪聰明,又是名醫,啥東西能難倒您?還不是一看就手到擒來。”
“好了好了!你今天嘴巴這麼甜,該不是闖什麼禍了吧?”
過多的馬屁讓樑少玲反倒有些擔心起來。
秦飛趕忙道:“沒有的事,兒子長大了,孝順下媽太應該了不是?沒事,我真的沒事,就是暑期打工攢了點錢,純粹給你買個生日禮物而已,媽你放一萬個心。”
嘴裡這麼說,心裡卻暗道,老媽這話可不能信,要真告訴她自己瞞着她當兵,恐怕樑少琴會連夜買票坐車趕到部隊,二話不說就要自己退伍。
他太清楚母親對部隊那種切膚的痛與恨,甚至有時候秦飛會想,是不是因爲母親實在接受不了父親的離去,所以根本不像提起任何和父親有關聯的東西。
也許她不是恨部隊,是恨秦安國,恨自己的父親。
聽到兒子這麼說,樑少玲終於放下心來。
畢竟,秦飛在自己面前還真從沒說過謊。
秦飛見聊得差不多了,趕緊找藉口掛線,謊話終歸是謊話,說多了終歸是要露餡的,母親和父親多年相處,絕對不是好糊弄的人。
“媽,室友們要休息了,我就不多說了,免得影響別人。”秦飛用力咬了咬嘴脣,憋了很久又編了很久的一個謊話終於說了出來,“最近我們球隊要封閉式訓練,準備下月和別的學校打聯誼賽,我估計接下來會忙點,打完比賽我再給您打電話。”
“你那個什麼球隊?怎麼比國足還忙?”樑少琴不滿道:“要不,這種又不是學業的東西,你就退了算了。”
秦飛打哈哈道:“國足纔不忙呢,正因爲我們不是國足,才忙。”
“那你……”
“媽,不說了,舍監查房了!”秦飛趕緊掛掉電話,長長吁了口氣,心裡有種沉甸甸的負罪感。
在電話旁站了許久,秦飛這纔打開房門離開。
值班室的門推開,外面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和剛纔自己來時候的安靜情形完全不同,幾輛猛士車停在院子裡,有士兵在敞開的車門裡往下搬着一個個迷彩背囊。
秦飛注意到這些士兵一個個皮膚黝黑,行動敏捷而且矯健,全部穿着清一水的叢林作戰靴,迷彩服有獵人迷彩也有海洋迷彩,個別還穿着城市作戰迷彩服,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部隊。
目光移到這些人的手臂和領章上,發現幾乎都是軍官,只有一個三期士官混在裡頭,而且每個人的手臂上都掛着閃電利劍臂章,有幾個掛着空降兵的傘徽,個別是老式的五級傘徽。
特種部隊。
秦飛明白自己眼前這羣傢伙都不是簡單的軍人,都是從各個軍種的特種大隊裡挑選過來參加203戰略特勤隊入伍選拔的精英,而且都是大區級的特種大隊人員。
剛想上去打個招呼,秦飛忽然想起自己今天剛剛被軍隊除名,軍人之間交流,一開口就肯定問你隸屬什麼部隊,因爲各個大區之間的特種部隊其實都在暗自較勁,彼此誰也不服誰。
要別人問起自己什麼部隊,怎麼答?
告訴別人自己是被除名的士兵?又或者告訴別人自己是炊事班的炊事員?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秦飛拿準了主意,沿着走廊慢慢走向樓梯口,打算上樓。
“秦飛?!”
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在背後傳來。
接着是一種肯定但似乎又不甚友好的口吻。
“我艹!沒錯!你果然是秦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