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傷口,安若素和秦飛從病房裡剛出來就看見了迎面過來的雷公。
“問完了?”
“雷隊,我這裡的工作完成了。”安若素回頭看了一眼秦飛,眼神裡充滿了鼓勵,又轉頭對雷鳴道:“我先回部隊去了。”
等安若素離開,秦飛也想趕緊走人。
他感覺雷鳴對自己似乎有着某種看法,也說不清是什麼原因,總之這傢伙逮着機會就會朝自己瘋狗一樣大吼。
正如在機場時說的那句——“我會盯着你!”
“雷教官,沒什麼事我先回自己的小隊去了。”
“慢着。”雷鳴叫住秦飛道:“怎麼?很怕看到我?見了我就想跑?”
秦飛只好立正,大聲道:“沒有,我只是想快點歸隊。”
接下來,秦飛以爲自己會迎來一場暴風驟雨,沒想到雷鳴的表現令他大爲意外。
綽號“雷公”的總教官雷鳴語氣異乎尋常地輕柔,秦飛甚至覺得這簡直就不是雷公本人了,習慣了那種打雷一樣的嗓門,忽然換了這麼平和的聲音,秦飛以爲自己幻聽了。
“小秦,你在這次行動裡已經受了傷,接下來的選訓程序十分殘酷,甚至只能用殘忍來形容,雖然203部隊選訓從來不設死亡上限,但作爲教官,參選的戰士死亡絕對不是我想看到的結局。所以我這裡有個很好的建議,不知道你想不想聽。”
秦飛心中咯噔一下,腦海裡馬上跳出一句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雷公忽然變得這麼關心自己,肯定沒啥好事。
“聆聽上級指示是軍人的職責!”秦飛故意大聲回答,心裡卻打定主意,管你丫怎麼吹什麼風,老子就是穩坐釣魚臺!
他幾乎能夠猜到雷鳴的司馬昭之心,除了勸自己退出,還能有什麼?
果然不出意料。
“你在這次行動力了表現很不錯,我聽說你在老部隊是被除名的,但是203部隊有個規矩,退訓的人可以選擇任何一支部隊留下,我說的當然是普通的部隊,甚至各軍區的特種大隊也可以,我可以爲你寫推薦信,有203部隊的推薦信,沒有任何一支部隊會拒絕你。”
秦飛沒吭聲。
雷公繼續道:“以你這次的表現,雖然我不算太滿意,不過立功是沒什麼問題的,我甚至可以給你請功。”
秦飛終於開口了:“雷教官,很感謝你對我的關心,加入203部隊是我的夢想,我不會因爲任何原因退出,除非我真的不合格被退訓,否則決不離開!”
“夠了!”雷鳴幾乎是怒喝着打斷秦飛:“別跟我提夢想!你配嗎!?”
這種幾乎蔑視一樣的口吻徹底激怒了秦飛,但是想起加入選訓之前魏天生的一番教導,自己必須剋制自己的情緒,即便到了任何時候都要冷靜處理每一件事。
他忍住了,淡淡地問道:“雷教官,我不知道你說的不配是什麼意思。”
“不知道?你自己清楚得很!你爲什麼加入203部隊你以爲我不知道?!你還跟我談什麼夢想!狗屁夢想!你只是想弄清楚你父親當年叛國的來龍去脈,只想替你父親翻案!你以爲我不知道?!我告訴你!沒那麼容易!他背叛國家、槍殺戰友,這已經是鐵板釘釘上的事情!你應該以他爲恥!而不是還去爲一個叛徒翻案!你不配!也沒那個資格!你是叛徒的兒子!”
雷公雙目赤紅,雙手直接揪住了秦飛的迷彩服,將他狠狠頂到牆壁上。
雷公的話,深深地刺激着秦飛的神經。
叛徒!
叛徒!
叛徒的兒子!
你沒有資格!
你不配!
這麼多年來,這種話已經聽了無數遍。
自己揹負的恥辱,母親揹負的罵名,還有去到哪都受到的白眼,壓抑的情緒在胸中如同驚濤駭浪,幾乎讓他失去了理智。
他想狠狠揍雷公一頓,告訴他自己相信父親絕對不是叛徒!
雙手在抖,嘴脣也在微微顫動,呼吸急促得像剛跑完了一次全副武裝十公里,秦飛的忍耐已經到達了極限。
突然,已經接近喪失理智的腦子裡閃過一道亮光。
雷公是在故意激怒自己!
他想讓自己動手,動手就是犯錯!
在部隊裡,對自己戰友動手是大忌!
如同在偵察營,無論打架輸贏,都會受到處理。
雷公不是蠢,雷公是故意使用激將法,他在給自己下套!
閉上眼睛,秦飛深深做了一次呼吸,將所有的怒氣全吞回了肚子裡去。
“雷教官,你說完了?說完我是不是可以歸隊了?”
秦飛的語氣平靜得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彷彿倆人剛纔不是針鋒相對火星撞地球而只是老熟人在街邊遇見順道嘮了下家常。
雷鳴愣住了,他沒想到自己精心佈置的圈套秦飛居然沒跳。
這小子倒是真的很聰明!
他又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倆個都是特種部隊的戰鬥人員,誰都不比誰傻半分。
既然彼此都摸到了彼此的底牌,戲就沒必要再唱下去了。
鬆開雙手,雷鳴冷冷道:“可以,你現在可以歸隊了,但是我要提醒你的還是那句話,即便是魏政委推薦你參選,但我不會對你有半分容忍,在我這裡,你是龍得盤着,是虎得踞着,是頭狼就給我老老實實夾起尾巴做人,一旦被我發現你有任何一個科目不能達標,我立馬讓你滾蛋!”
“謝謝雷教官的提醒和厚愛!”秦飛此時的倔脾氣徹底被激了上來,“我一定不會讓雷教官失望!未來的選訓裡我一定加倍小心,加倍努力,一定進入203部隊,當你的戰友,天天和你在一起!”
雷鳴又是一愣,秦飛這種倔脾氣確實大爲出乎自己的預料。
如果拋開秦飛本人的身份背景,雷鳴承認自己很欣賞這個傢伙,而且很想讓他加入自己的分隊。
可是,誰讓他是秦飛?
誰讓他是秦安國的兒子!?
一想到秦安國,雷鳴的腦海裡就出現一張泛黃的老照片。
那張照片拍攝於南疆前線,三個穿着第一代偵察迷彩的軍人勾着肩膀站臨時帳篷前,中間的是一名老大哥模樣的軍官,一左一右兩名戰士,在1985年的陽光下,他們笑得如此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