纔剛開始組建的北境海軍固然是不敢出擊迎戰攸倫·葛雷喬伊,後者的艦隊卻同樣忌憚冰峽港完善的防禦設施而不敢進攻。就這樣,鐵民們在寒冰灣內耀武揚威,北境的工匠水手和守夜人們則安心龜縮於港口內造船爆兵——表面看上去,貌似雙方誰也奈何不了誰,但冰峽港造船廠內畢竟是在日夜趕工地建造軍艦,憑着底蘊和體量的優勢,北境在對峙消耗中必然佔上風……大概是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對峙數日後,攸倫終於有所動作。
白日裡沿海岸線巡邏的士兵最先報回了消息:在冰峽港南不到十里遠的地方,有不少長船靠岸,將大量劫掠者送上了陸地。
寒冰灣沿岸根本沒有村莊可供洗劫,派兵登陸的意思再明顯不過:離家千里遠的鐵民不想再耗下去,準備通過水陸兩面夾擊,一鼓作氣端掉冰峽港,將北境海軍扼殺在搖籃裡了。
港口要塞不過千餘守軍,還得同時照顧大峽谷,防守有餘出擊不足,儘管事先探知了消息,冰峽港指揮官在一番考慮後還是選擇了——派信鴉向影子塔報信,隨後原地固守。
天幕黑得有如浸透了墨汁,月亮在厚厚的雲層間艱難地時隱時現,在海豹灣席捲了整個海岸的冰風暴完全沒吹到這裡來,又是一個寒風呼嘯的正常夜晚,天地間除了風聲和波濤拍打海岸的嘩嘩響,彷彿再無其它聲音。
夜班的哨兵已經用過晚餐,站到了要塞的圍牆頂上。由於提前得知了今晚敵人可能夜襲的消息,執勤的士兵數量加倍,且俱都睜大眼睛,警惕無比地盯着要塞四周的每一個方向,不肯漏過丁點風吹草動,每有人看到點什麼疑似人影的東西在動,都會立刻上報隊長,以密爾透鏡二次偵查。
然而,率先發現目標的卻是靠海瞭望塔上緊盯海面的守衛。
攸倫故意讓部分鐵民登陸的場面被北境的巡邏兵們偵查到,但真正的進攻方向依舊是海面——今夜天空雲層密佈,光線極暗,十幾艘裝備了投石機或其它遠程攻擊武器的帆船組隊抵達乳河入海口外的寒冰灣水域後首先直線駛向冰峽港,一直航到距離海岸僅幾百米遠的地方,才忽然開火。十幾個拖着火光和煙跡的拋擲物劃破黑暗的夜空,有的落在冰冷的海水中激起浪花,有的砸在城牆上迸濺出一團火星,還有的擊中停泊於岸邊的嶄新北境戰艦,迅速引起了火災威脅。
原本冷清的冰峽港內頃刻間騷動起來,警鐘大作,號角長鳴,每棟房屋內都奔出衣冠不整的傢伙——不管是否已經躺到牀上,所有聽到警報的人都在第一時間翻身而起,披上裝備抄起傢伙便衝出屋,迅速匯合能找到的長官,並在率領下奔赴該負責的作戰位置。
……
“會用投石機的全部去西面塔樓上幫忙!不會的去港口船上滅火,留下一隊人繼續盯牆外,發現敵人就報警!”當班的執勤長官大聲地下令着,並帶着一半士兵奔跑着下了圍牆,朝港口靠岸的方向衝去。
很快,一臺臺岸基的拋石器和弩炮在充足的人員操控下開始向忽然現身洋麪的鐵民帆船發起反擊,有底座穩定、身處岸上不可能被擊沉以及野火燃燒彈殺傷力驚人等諸多優勢,很快便在對轟中取得了優勢。
然而,就在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遠程武器的對轟吸引過去的時候,埋伏於要塞遠處樹林中數百名已經下船的鐵民戰士,趁着一團混亂從藏身處衝出,在夜色的掩護下,一直殺到距離城牆不足百米遠處,才被牆頂上的士兵瞧見。
第一個發現情況的年輕士兵片刻前還在觀賞遠處港口和海灣中帆船煙花般的激烈對轟,下一秒卻聽到了牆外傳來的腳步和說話聲,謹慎之下扔出去一個火把,在微弱光亮的照耀下一眼瞧見了幾十個密密麻麻的人頭,嚇得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當即朝身邊的戰友們大叫,並敲響了南牆遇襲的警鐘。
***
這就是詹姆穿戴整齊,衝出房門時所面臨的場面:港口方向的洋麪上“炮火紛飛”,而在這雖聲勢浩大實際卻並無多少威脅的響動掩護下,南面和東面的城牆方向卻傳來敵襲警報。
搞什麼?
弒君者疑惑地皺起眉。
他從一開始就不支持艾格將冰峽港租借給北境作軍港的決定,也不怎麼看得上“主動提供重兵保護”這種靠表忠心來換取史塔克家其它方面援助配合的“跪舔”手段……更別提現在要自己與鐵民們作戰了。
自己一開始自願來長城,是因爲自己那堆見不得人的破事給家族帶來了滅亡危機。他是想通過和異鬼這樣的“人類天敵”拼命的行爲來贖罪,順便找地方安安靜靜度過餘生的。
假如只是換了個地方,結果還是和活人——尤其還是七國內部的活人作戰,那有什麼意思?
儘管他確實很討厭鐵民這幫偏執又貪婪的海盜,但對又臭又硬還自以爲堅韌的北境人同樣喜歡不到哪去……現在艾格要自己爲一幫自己不怎麼喜歡的人,去和另一幫討厭鬼作戰,這感覺糟糕極了!這不是他的戰爭!
不爽歸不爽,詹姆並沒有打算撂挑子不幹。一來,鐵羣島眼下確實和西境處於戰爭狀態,與鐵民作戰並不違背自己家族的利益;二來,艾格作爲守夜人總司令實在沒什麼對不起自己的地方,依靠着職權之便對自己的三個孩子、甚至自己都多有照顧;第三個理由就有點說不出口了——他,第一次從瑟曦以外的人那體驗到了愛情的感覺,有了除家人以外想保護的人。
由於自小就長相俊美出衆,詹姆見多了主動向自己示好的女子……被追並不稀奇,但瓦邇完全展現出了她能得到“野人公主”這個外號的原因:儘管知道了自己背棄誓言的過往、又聽說了自己和親姐姐上過牀的醜事,雖然他如今已不再有權有錢又有勢,但瓦邇卻依舊願意接近並瞭解他,一層層剝開他保護在自己周圍的堅殼,觸及他那顆並不漢子的柔軟內心。
而在最終確定想和自己在一起後,她那與尋常七國女性“嬌滴滴又扭扭捏捏”截然不同的、無比奔放熱烈卻真誠的攻勢,又能讓任何身心正常的男子淪陷。
詹姆如今有戰鬥的理由——更別提,由攸倫·葛雷喬伊這瘋子所率領的鐵民,也不會因爲自己喊一句“別打了我和你們一樣不喜歡北境人”就饒過自己。於情於理,他都必須全力以赴。
親信的西境人小隊已經武裝完畢並集結在他面前,這幫人雖然是在父親泰溫公爵的威壓下半自願地陪自己來長城當守夜人,但由於家人孩子在蘭尼斯港受的照顧還算到位,艾格又許諾了日後會允許他們返家探親,鬥志和忠誠度倒還算不差……簡單掃視一下隊伍確定不缺人後,弒君者環顧周遭,最終決定先支援告急的東南方向圍牆。
畢竟,港口那邊鬧得再兇,離岸幾百米的帆船也不至於瞬移到港口裡來佔領要塞,但圍牆和大門若是失陷,敵人可就一下衝進來了。
幾十名西境士兵向圍牆方向急急忙忙地趕去,沿途又收攏了幾撥和軍官走散而不知所措的北境和贈地民散兵,他們像滾雪球一樣,待趕到城牆下時已經成了一支上百人的隊伍,再和正牌的冰峽港指揮官帶來的預備隊匯合,頓時形成了一支相當可觀的支援——冰峽港一半的士兵,都趕到圍牆這裡助戰了。
來不及寒暄,兩撥人各自快速登上圍牆——戰況比想象的要好一些,來襲的劫掠者雖多,但由於千里迢迢而來並沒有準備攻城武器,只能靠着簡陋的木梯爬牆,聲勢雖大,威脅卻相當一般:除了靠人海蟻附,便只有一隊扛着根新鮮圓木當攻城錘……在撞擊着要塞東大門的進攻者,圓木把厚木門撞得晃晃蕩蕩,雖不至於立刻被破壞,但一聲聲不堪重負的響動,還是讓所有人都緊張不已。
倉促遇襲,經驗不足的受驚慌亂之下把給屍鬼準備的野火扔下去不少,雖然威力不小,卻造成了巨大浪費。
一劍砍翻迎面而來剛剛攀上牆還沒來得及叫出第一聲的鐵民戰士,詹姆和冰峽港指揮官分隊帶人朝兩個方向從圍牆頂一掃而過,迅速把少量已經淪陷的牆段收復回來,推翻幾把木梯,原本岌岌可危的圍牆防禦便立刻穩定下來。
“別亂扔野火了,那是給死人準備的,用一點少一點!”
大聲喝止了幾個頭回參戰的年輕人浪費戰備的行爲後,詹姆收劍入鞘,從身旁士兵手中拿過一把弓,小心翼翼地從牆頂上探出觀察戰局:野火不能在冰冷的雪地裡燃燒,不過運氣好砸中人的話,倒是能以衣物和裝備爲底座燃燒……在幾具倒在雪地中的屍體和盾牌上燃着的紅綠焰光的照耀下,敵人的大致狀況盡入詹姆眼簾:幾十上百的人擠在牆下,他們的服飾裝備上畫着各家的紋章——葛雷喬伊家的大海怪、古柏勒家的金邊黑號角,梅林家的交纏綠水管等……
一幫烏合之衆,也敢來進攻有自己把守的要塞?
詹姆冷笑一聲,將箭搭上弓把尾羽拉至耳邊,隨便瞄準一個,鬆手射出,然後再搭箭,拉弓——他算不上神箭手,奈何敵人陣型混亂且防禦和反擊火力都不足,一個個鐵民劫掠者尖叫着倒下,而己方卻傷亡寥寥。在他的帶領和鎮場下,圍牆頂上的其他士兵情緒也漸漸穩定下來,不再胡亂扔出野火,轉而以更實惠的石塊和弓箭防禦。
鐵民本就不善攻堅,如今面對的又是有所準備的守軍,在一番搶攻未能得手,“攻城錘”也在瀝青和野火的攻擊下化爲一根火柱後,進攻方丟下幾十具屍體,倉皇地退入了黑暗中。
……
這就完了?乘着船跨越近千里趕來偷襲,就鬧出這麼點動靜就結束了?
周圍傳來歡呼聲,不管戰果如何,這確實是冰峽港建成以來取得的第一次防禦戰勝利……詹姆心生疑惑,卻想不出問題出在哪裡。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注意不到的黑暗處,攸倫真正的殺招正在一聲不響地接近港口要塞:無論是港外幾百米洋麪上正在與要塞火力對轟的帆船隊,還是自陸上而來對圍牆的進攻,執行者都非鐵羣島精銳……而鐵民中真正最兇悍的戰士、最老練的水手,此刻都正坐在長船上,咬緊着嘴裡叼的東西,一聲不響地划着船,在一艘用工具測量着水深和暗礁分佈的小船帶領下,悄無聲息地以蝸牛速度——貼着海岸自南向北一寸寸地挪向冰峽港。
正常情況下,這樣貼岸而來的滲透會被靠海瞭望塔上的哨兵發現。
然而,此時西北洋麪上點着火把,主動開火的帆船們正吸引着要塞瞭望塔和港口水手們的注意力,大家都盯着帆船們以各種投射武器瞄準射擊,經驗不足的指揮官全然忘了安排人手繼續警戒,就這樣忽視了從他們眼皮底下悄悄經過的長船隊。
而圍牆外佯攻的劫掠者們,則將要塞內防禦力量都吸引到了遠離海岸和港口的東南圍牆上,攸倫親率的主攻隊就抓住了這個時間點,十條載滿士兵的長船在兩排長槳的划動下忽然從陰影中冒出,繞過天然防波堤衝入港口,徑直駛過停泊着的北境戰艦們,一直到衝上海灘才停住,三百多名最強悍的鐵民戰士一擁而下衝上海岸,幾入無人之境般衝入了空蕩蕩只有十幾個人在救火的海港,開始大肆破壞建築和戰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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