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z人z類z罪!
雖然在場五千多人就有五千多減一個從未聽過如此說法,但這個由“相反”、“人類”和“罪行”三個再常見不過的單詞拼湊成的詞組,有着和“金幣流通”一般的——足以讓任何文化和認知水平的人都能一眼便知其意的感染力,一下便引爆了整個宣誓大會的情緒。
艾格滿意地看着臺下那些……唸叨着自己帶進這個世界的新詞彙,忽然就開始變得同仇敵愾的人們,依稀回想起一個月前同樣在這裡召集軍隊南下追擊異鬼的場面。那時,幾乎所有人臉上都掛着無奈和不情願,只是大家都知道那一仗必須得打纔沒有反對,而此刻,他甚至都還沒宣佈作戰對象,士兵們就已經摩拳擦掌,一副恨不得將敵人生吞活剝的模樣了。
憤怒和仇恨永遠是最強大的主觀動力,艾格刻意引導這股情緒醞釀和發酵,並在合適的時刻將壓在其上的鎮石取下,再點上一把火將它的力量徹底釋放而出。在這團名爲情緒的烈焰裡,再理性的反戰或和平呼聲,也會被淹沒在“爲了人類”這樣高尚目標裡,被無可奈何地烤成灰燼了。
氣氛很到位,但艾格卻越發清醒:情緒這種東西,從來都只能維持三分鐘熱度,待到這支軍隊在冰冷的雪原裡趕上幾天的急行軍,就會有至少一半人火氣消退打起退堂鼓。所以,除了開戰的理由,艾格還需要一些“盼頭”,以讓自己軍隊的戰鬥意志能夠平穩續航。
……
“我相信,臺下肯定有不止一個人這樣想:誰在乎這些?異鬼的威脅已經消弭,讓我搬回塞外去當一個自由民,一輩子都不和南方那羣反z人z類的玩意打交道,誰在乎他們幹什麼?”艾格擡手示意臺下的軍官們控制好現場,絲毫不留餘地的繼續火上澆油:“說得很對,與死人和異鬼們玩命了好幾年,好不容易戰爭結束,難道還不能享受片刻喘息?我不想指責這種心態,卻忍不住要問這樣想的人:面對異鬼的咄咄進逼時爲生存而投降躲進長城後,一見它們威脅減弱便開開心心地返回塞外,去繼續做一個沒有資格踏足長城南,一旦越線就要像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的‘野人’,這真的是‘自由’嗎?”
“不,生活在長城以北無人管束,那不叫自由,叫野蠻!只有每天醒來時都不用擔心今日會挨餓受凍、每夜入睡時都不用害怕明早可能無法醒來;想在塞外避暑吹冷風便能走出長城的隧洞,想回塞內曬太陽享受溫暖便能騎馬沿大路南下;可以擡頭挺胸地走進世上每一個村莊,每一座城鎮而不用擔心受刀劍相對性命被威脅……這,纔是真正的、有尊嚴的自由!”
“我們生而爲人,不能像畜生一樣只追求‘倖存’!我們還要擁有生存空間和起碼的尊重,有足以享受生命的財富和資產——而這些,是每一個曾與我並肩作戰對抗人類天敵的勇士都應得的!我作爲守夜人軍團總司令和長城主人的使命已經告一段落,但身爲將大家團結凝聚到一起、受各位信賴和依靠的共同領導人的任務卻還遠沒有結束。只要在場的人中還有一個仍未獲得七國居民的尊重和認可,還沒有自己的一片安歇之所,我就絕不休息!擡上來!”
最後一句話是對剛剛出城門時陪同自己的侍衛喊的,他們按艾格的要求在離開內堡時擡上了幾個事先準備好的被布蒙着的箱子狀物體。貨物看着雖大卻不太重,連扛的人自己都不清楚裡面是什麼,此刻隨着被總司令點到而送上高臺,答案總算揭曉。
艾格走到被卸下的箱邊,用力一掀打開了蓋在上面的黑布,籠子內忽然見光的信鴉們騷動着跳來跳去,呱呱大叫起來。
……
一致對外的怒氣有了,打動人心的目標也掛了出來,現在,這些被喂得飽飽的黑色鳥兒們,便將成就這場大戲結束的最後高z潮。
他在臺下幾千雙眼睛帶着激動和好奇目光的注視下,動作豪放地抽開了第一個鴉籠的木門。
“以反z人z類z罪的名義,守夜人軍團向河間和谷地宣戰!這兩國曆來爲北境盟友,與贈地亦關係良好,卻在長城最需要支援的危險時刻袖手旁觀,辜負了我們的信任!”
十餘隻健碩的信鴉拍打着翅膀從打開的第一個籠子裡飛出,帶着身上綁好的信件奮力爬升高度,場面看起來振奮人心且毫無異常。不過,在場只有少數人知道:這些鳥兒們身上所攜的信件,可並不是衆人以爲的“宣戰書”——艾格費好大心思進行戰時信息管制以確保首戰奇襲得手,當然不會蠢到提前送出幾十只帶宣戰書的信鴉製造泄露軍事動向的機會。
那些信裡的內容,其實只是一份份完全相同的政治立場宣言,以守夜人總司令的身份勸說七國效忠真正的合法君主——丹妮莉絲·坦格利安。
守夜人支持龍女王的消息早已傳遍狹海兩岸,這樣一份對七國上下大部分貴族而言都不出意料甚至可以說是形同廢話的信件,多半會像守夜人之前發出過的無數求援信一樣——領主們掃一眼就會嗤之以鼻地扔進廢紙堆,艾格故意浪費寶貴的信件運力當衆放飛這些身上綁着廢話的信鴉,不過是想以這場表演,爲即將到來的那場註定青史留痕的南征七國,留下濃墨重彩的第一筆罷了。
第一批飛向南方的信鴉很快遠去消失在漫天飄飛的細雪裡,而在人們回過神來之前,艾格便又毫不停歇地打開了第二個鴉籠。
“以反z人z類z罪的名義,守夜人軍團向河灣和多恩宣戰!這兩國遠在南方,總以爲天塌下來也有高個子先頂着,所以死皮賴臉,從不肯履行任何對長城防禦的資助義務,無恥至極!”
又好幾團黑影鑽出籠子撲棱撲棱地飛入天空中——如果在場的士兵知道:光河灣一地的人口就是贈地的好幾百倍,那多半怎麼也激動不起來。幸好,在這個人口普查根本不存在的時代,普通人都只知道河灣地人口衆多,到底是怎樣一個“衆多”法,十個人裡有九個半說不出個所以然,不清楚實力對比,自然也就談不上多麼恐懼。
後勤部衛隊的軍官們是如此,而新贈地民們就更輕鬆了:在對維斯特洛長城南都一無所知的他們眼裡,所謂的“七國”,大概就是七個很大很大的部族罷了,再怎麼恐怖,也絕不會比白鬼和活死人更甚——有趣的是,雖然論據混亂缺失得一塌糊塗,結論卻是正確的。
誓師大會的參與者們擠擠攘攘,俱都爲自家總司令豪情萬丈的戰爭宣言興奮或讚歎地吸着冷氣,卻不約而同地壓低了嗓音不敢大聲說話,生怕製造出噪音,讓自己聽不完這場精彩得讓人頭皮發麻的好戲。
“以反z人z類z罪的名義,守夜人軍團向風暴地和王領宣戰!鐵王座上的拜拉席恩家靠叛亂得位,卻敢自詡七國正主,偏偏在王國的子民面臨空前危機時置身事外,僞王的嘴臉暴露無遺!”
隨着指控史坦尼斯爲僞王的宣言落地,第三個鴉籠也被打開,在最後一團黑影騰空的同時,於無數道帶着期待和不過癮意味的神色裡,艾格爲這場與原先計劃背離了十萬八千里的“遠征誓師”做出總結。
“今天,我們不會出塞去,我們要向另一個方向進行遠征!南方的貴族認爲我們是威脅,那我們就成爲他們的威脅!他們不相信異鬼的存在而堅稱這是我們編造的謊言,那我們就有責任把他們從城堡裡、王座上揪下來,送到塞外去,讓他們也體會一下寒冷和恐懼的真實!”他大手一揮,聲嘶力竭地吼出最後一句:“出發!沿國王大道向南,目標——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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