愕然的寂靜中,背向着石不語的大巫絲毫不動,仍然平靜的蹲伏着身子,彷彿根本沒有察覺到身後的來客。直到半晌過後,他才徐徐的立起身來,緩緩側首道:“閣下是……”
話音未落,方纔還遲緩得如同蝸牛的老者,已如電光般疾射而出,手中的權杖猛然高舉,一道黑氣於瞬息間噴薄而出,伴隨着呼嘯的尖鳴聲,撲向似已來不及反應的男子……
然而,不待安素的驚呼脫口而出,本應籠罩在黑氣中的石不語,令人無法理解的前移了三尺,下一刻,他的右手已經擱在了大巫的咽喉上,將這個陰險的“人肉沙袋”頂在了巖壁上,隨後,便是輕輕的一拳……
微微側頭,躲過了噴出的鮮血與牙齒,悠閒自在的男子理着略微凌亂的長髮,淡淡笑道:“說到偷襲的話,抱歉,老頭子,你差遠了!”
大巫沒有回答,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也許這位老人還保持着年輕時的精神與野心,但他的身軀,終究已經腐朽,之前的輕輕一拳,已經讓其徹底的陷入了昏迷之中。
“我根本沒有發力……”石不語露出了無辜的表情,隨手將他丟在一旁,然後攤開雙手走向雙眸溼潤的安素,徐徐蹲下身道,“事實是,我又一次預料準確!都說過了,這老頭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不許看!”安素滿面紅暈的低喝道。她沒有心情計較這種無聊的問題,微弱的光線中,敏感的女性已經察覺,對方的目光,似已被自己胸前的美景所吸引……
石不語微微愕然,但還是順從的別過了頭去,一面運起妖力爲她驅毒,一面喃喃自語道:“只是無意罷了,而且,你不總說自己是男人嗎?”
片刻之後,定身針上的毒液,已被盡數驅逐而出。不過,由於沒有正確的解藥,少量的餘毒仍然潛藏在安素的身體中,令其幾乎動彈不得。幸好,雙手上逐漸恢復的一絲氣力,還是讓她能夠艱難的拉起衣襟,勉強遮住雙峰。
“好了嗎?那麼,我可以轉頭麼?”察覺到身後的聲響逐漸平息,石不語微微側過頭來,映入他眼簾的,是一位靠坐在石壁上,緊緊扯着衣襟、滿面紅暈的玉人兒。那種與往日截然不同的柔媚之態,倒叫已經習慣把對方看做同性的男子,微微有些愕然與癡迷……
“看什麼看!”在他的灼灼目光下,安素終於皺起了眉頭,低聲喝道。只是,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那種柔軟的語氣,與其說是責怪,倒不如說是情人間的嬌嗔。
“當然是,看美女了……”石不語摸着下巴,露出邪惡的表情,嘻嘻笑道,“說起來,我也算是救了你一次,溫柔點,好不好?”
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起來,安素卻不禁有些薄怒,忿忿的抓過一塊碎石,擲了過去:“你還說!如果不是你,我又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境地?”
石塊的力量很小,速度也很慢,但那位微笑的男子卻彷彿沒有任何躲閃能力,目光癡然的被命中面門。安素微微愕然,旋即下意識的低頭望去,登時一聲輕呼,急忙掩藏起那片重又暴露的雪白來……
石不語亦是略覺尷尬,摸摸鼻尖,側過了頭去。怔了片刻,他乾脆脫下外衫往後扔去,低聲笑道:“我不是故意的,這件衣服,你先穿着,記得還我……”
安素冷哼一聲,卻仍順從的扯過那條外衫,隨意套在身上。男子的氣息從衣襟上淡淡的散發而出,縈繞着窈窕的身軀。不知不覺中,她突然覺得一種溫暖正徐徐的蔓延着,讓砰然的心跳,也逐漸變得平靜下來……
雨漸漸的小了,很快的,幾顆小星開始出現在天際之中。溫馨的沉默中,幽姬的聲音忽從遠處傳來,很快便順着石不語的迴應,奔至近前。此時的她,已經不再是白日裡的童子形象,安素躲在深處望去,不免微微愕然,心中不自覺的想道:“這個小賊,身邊怎麼會有那麼許多美人兒,真叫人……真叫人……”
隱隱之中,她已經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爲了這些美人兒惋惜,還是因爲……混亂的思緒中,卻聽得沙沙的腳步聲傳來,那張可惡的面容已出現在自己身前,帶着討厭的微笑道:“喂!別裝睡了!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突然而來的問題,倒讓安素微微一怔,沉吟片刻,當即起身道:“虧你提醒我……不行,我得立刻返回登州,只怕族中已有些亂了!”
只是,她身上的餘毒仍然未曾散去,才立起身來,便覺身子一軟,登時又倒了下去,卻虧得石不語立在一旁,一把將她抱住,皺眉道:“開玩笑,就這個樣子回去麼?”
被男子如此近身,對於這位討厭異性的女子而言,卻是第一次。肌膚的輕輕觸碰中,安素壓抑着心頭的奇怪情緒,淡淡道:“這事遲不得……恩,石不語,你現下助我回去,我便約束本族與你們停戰如何?”
男子微微愕然,卻也爲這提議砰然心動,遲疑道,“助你?怎麼個助法?”
安素望了眼一旁的幽姬,咬牙道:“你讓她送我回去,再命你那幾名部屬幫我除了大巫的親信,這事,應當不難吧!”
石不語略一沉吟,便即點頭,只是望了眼幽姬,卻又搖頭道:“不行!你這傢伙喜歡調戲女子,我徒弟偏偏又生得貌美……不如,我送你回去?”
此言一出,在場的兩位女子,反應截然不同。幽姬微微側過身去,藏在陰影中的面頰看不出神情來。安素卻是怔了一怔,遲疑道:“你便這麼相信?不怕我藉機串通那些宗士,把你給……恩?你、你做什麼?還不放我下來!”
無力的呼喝聲中,嘻嘻而笑的男子早已將她橫抱在身前,大步向外行去,口中笑道:“不用多說,我方纔便見你瞧着我徒弟的眼神不對……總之,我是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安素微微一怔,正要應答,卻覺得身子一震,已然急速騰空而去。饒是她生平膽氣十足,卻也從未上過高空,當下見得雲霧瀰漫、冷風呼嘯,不由得玉頰雪白,驚呼一聲,反手抱住了石不語的頭頸,貼在他的身上,雙眸緊閉,不住顫抖着。
更可惡的是,那位頗爲得意的男子,竟還趁着此時的良機,在自己耳邊輕聲:“美人兒,抓緊了,若是你摔將下去,小生卻是不負責的……”
安素冷哼一聲,心中又是氣惱又是羞懼,卻是不敢擅自報復,生怕一個不妙便真的摔將下去,只得緊緊的抓着身旁的救命稻草,不敢片刻放鬆。過了許久,見得飛行頗爲平穩,她才略微好奇的睜開眼睛,卻見身旁的人兒,正徐徐揮動着雙翼,抱着自己穿行於清風明月之中,淡淡的星光沐浴中,他那秀氣的面頰又添得幾分飄逸,在這明媚的月色之中,恍若神仙中人……
半晌過後,這位向來剛毅的女子,忽的輕輕嘆息一聲,貼上了那溫暖的胸口。砰然的心跳聲徐徐傳來,她突然覺得,返回登州的路途,應當再遙遠一些……
令安素失望的是,石不語那對羽翼卻是行速甚快,大約半個時辰之後,便已抵達了登州。此時,卻不出她之前的預料,因了兩位神巫的一併消失,南狄軍中,卻已亂做一團。本來,這等事情亦是可大可小,怎奈陰巫與大巫的親信卻都自以爲妙計得逞,紛紛藉機鬧騰起來,混亂之中,卻又將女武士一干人等捲入其中,隱隱有動亂的跡象。
好在兩人來得及時,安素當即出面,率了一干武士,依仗着平日裡的威信四下巡視,將一切異常鎮壓下去。兩巫的親信見得她平安歸來,亦知狀況不妙,大多縮起頭來,不敢再出面鬧騰,便有幾個頑固不化的,卻哪裡敵得過石不語的神通,被他化出獸形一連擊倒三人,當即老實了許多,如此過得半夜,這登州的局勢便再度安穩了下來。
大事既定,安素便邀請石不語於此暫時歇息一夜。到了次日,又召集族中掌有實權的諸長老前來商議停戰之事。因了南狄重女輕男的緣故,這些長老自然皆是女子,她們本就心向安素,不原多生戰端,如今聽得濱海亦有談和之意,紛紛欣然前來,不待商談,心中便已肯了三、四分。
石不語將種種情景看在眼中,卻又生了得隴望蜀的心思,沉吟片刻,便急試探道:“不知此次楚廷遊說貴族出戰,卻是許了什麼好處?”
此時,自在生等人都已離開登州,返回京都協商楊廣親征之事,因此,這些長老說起話來,倒也沒有什麼顧忌。安素與她們對視一眼,便即坦誠相告道:“楊廣許了我們三事,一是將南越府正式歸我南狄統轄;二是應允開通貿易,提供給我族許多缺乏物資;第三麼,他也應允頒佈禁令,不得買賣南狄奴隸,且稱願意徐徐將以往被賣的兄弟姐妹們盡數贖買歸還……”
石不語聽罷,不覺鬆了口氣,他原先還以爲楊廣給了什麼偌大好處,聽得不過如此,登時放下心來,微微笑道:“我道是什麼了不起的好處,原來不過如此……諸位長老,不是小生挑撥,如今楚廷大勢已去,這是天下百姓都明白的道理,諸位以爲,他真能實現這三事麼?”
衆長老面面相覷,終於推了一人出面,嘆息道:“我等也知如此!不過,當初大巫在神前卜卦,言道此事大爲吉利……”
石不語抿了口清茶,耐心待她說完,方纔徐徐道:“前事便罷了!不是小生誇口,我濱海勢力亦是不小,又與各路諸侯關係良好,這天下大事嘛,倒也能做主一、二……若是諸位不嫌棄,不如我們兩家結盟,楊廣所許的這三件事,便由濱海代辦瞭如何?”
衆長老聞言一喜,卻又略微躊躇道:“好是好,不過,不知我等要爲濱海做些什麼?”
石不語知她們已經意動,當下笑道:“也不需做什麼,只有兩件。第一,可否歸還登州,當然,貴族所得的物資,自然可以帶走;第二,我們兩家結盟,日後若與楚廷廝殺,還望貴族可以出兵相助……”
衆長老聞言,彼此交頭接耳,商議了一番,終於推了安素出來,輕輕擡起玉掌,微笑道:“既如此,便信你一回,小賊,你若失信,便休怪我去搶了你那些娘子!”
石不語嘻嘻一笑,卻也伸出掌來,與她重重一擊,口中譏笑道:“你小心搶人不成,自己卻落入我的魔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