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馬飛鵬也看出來了。
對於眼前的這頭巨型海怪的龐大體型來說,在這種時候玩潛水定然不會是什麼合適的選擇。邊境之河的深海圈和海面圈嚴格按照100米深度進行分界,逾越這道邊境的生物定然不會有好果子吃。一旦這頭海怪傷痕累累的肚皮不小心蹭了這道三八線一下,那嗅到了獵物味道的海洋霸主們隨時都可以衝過來,將這塊巨大的肥肉分食殆盡!
對於這頭海怪來說,下潛無疑是相當危險的,可若是它不下潛呢?
它會死得更慘,而且是必死無疑。馬飛鵬的指引不會出錯,灰狼的射擊也不會出錯,在這種情況下這頭海怪若是還想規避幾秒後就要降臨在它頭上的這輪掃射,那除非是海面憑空掛起一道龍捲風纔有可能。於是這也就是說:它在接下來的幾秒鐘內必死無疑!
一個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死,另一個是必死無疑,兩者之間該選哪一個,是個傻子都知道該怎麼做!
不過就現在而言,這裡還存在着一個問題……
“能確定它是朝着這邊來的嗎?”馬飛鵬問。
“它已經從我的感知中消失了——活着換句話說,我看不清它在哪裡了。”牛哥意味深長地來了這麼一句,身旁的兩人皆是心領神會。
幾秒鐘前的牛哥之所以能清晰地感覺到海怪的動向,是因爲它的行動模式和周圍的蝦兵蟹將相比起來有着很大的不同。那些被它甩出來的龍蝦潮都在朝着船隊涌動,是屬於“進攻”的行動模式;而作爲龍蝦潮的召喚者,需要保護的它在遇到能對自己發動攻擊的船隊時當然要採取迴避的行動模式。在一來一去的對比中,它那團混在龍蝦潮裡其實並不明顯的氣在牛哥眼裡就再明顯不過了——那麼多單位在衝鋒,就你一個在逃跑,那BOSS不是你又是誰?
可既然現在牛哥說這隻BOSS的氣息已經從他的感知中消失,那情況可就變得相當微妙起來了……
裡位面的“氣”不會隨隨便便地消失,就算是被感知的單位走出了感知者的感知範圍,那也絕對不會是和數據化的遊戲中一樣“啪”的一聲就沒有了,而是必然伴隨着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在單位從感知者的感知範圍內消失的過程中,代表其存在的“氣”會逐漸地變淡,乃至和周圍的環境完全融爲一體分不出來爲止。一般來說,即便是一個移速達到500以上的超高速單位,在一個緊盯着自己動向的視野中消失的時間也絕對不會低於30秒。而既然這隻海怪從牛哥的視野裡消失只用了短短十幾秒不到,那就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它藏了起來。
換句話說,它藏在了那潮水一般的龍蝦羣裡。也只有在它藏進了龍蝦羣裡,和那數量龐大的氣團一起做同向移動的時候,它才能徹底將自己強大而恐怖的氣息隱藏起來!
牛哥的回答幾乎就是肯定了馬飛鵬的問題:對,沒錯,遠處的那頭海怪一定是在朝着自己這邊告訴衝刺!
得到了明確的答覆之後,馬飛鵬胸口的一塊大石也終於落了下來。
在監獄面前的海怪看似只有下潛一條路可走,但其下潛之後的去向卻可以由它自己親自選擇。逃跑和衝鋒,哪一個選項更能幫助自己生存下來,它就會選擇哪一個——是繼續賭“對面的手沒有這麼長”,把自己的命運完全押在敵人的實力上好,還是將自己的命運掌控在自己手裡,用一段長距離的衝鋒幹掉所有的敵人好。這還它自己做出選擇。
而在馬飛鵬的評估中,這頭海怪選擇後者的可能性很大。
要說賭的話,在灰狼的持續掃射中狂奔了五百多米的它想必也已經賭夠了。既然它在路程足達500米、時間足達三四分鐘的逃亡之旅中都沒能闖出一片生天,它願意繼續賭博的意願恐怕不會太大。而在與此同時,最能勾引它轉過身來,對船隊發動攻擊的恐怕還是這一點——敵人的火力點只有一個。
海怪不是傻子,它也是會觀察戰局的。在剛纔持續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海戰中,它是不可能發現不了船隊的真實火力狀況的——那羣哺乳類猴子的火力雖然威力很強,打擊範圍也相當廣泛,但它們能在這種距離上發動攻擊的船隻也就只有他們最前面的那艘大船而已!
換句話說……它只要能用某種方式將那艘最靠前的船隻擊毀,那沒有了其它威脅的它也就等於說是安全了!不需要全殲敵人的全部作戰力量,僅僅只需要一次突襲摧毀那唯一的輸出點就能得到安全!比起那前途迷茫的賭博來說,將自己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本來就更加符合這頭海怪的利益,那又何況拼搏所付出的代價如此之低呢?
僅僅是一次突襲而已……僅僅只要摧毀那唯一的輸出點就行了,而作爲一頭真遠古海怪,它可能連摧毀一艘小船的辦法都沒有嗎?僅僅一次突襲它就可以得到永久的安寧,得到那賴在後方用龍蝦潮消耗敵人有生力量的機會。面對這樣的誘惑,馬飛鵬相信它沒有理由不咬鉤!
不過就算馬飛鵬再怎麼認爲它應當發起衝鋒,它自己不這麼認爲也是不行的。雖然“衝鋒”很符合海怪的利益,但誰知道它自己又是怎麼想的呢?這也就是爲什麼說他心中的一塊大石落了地了——要是這頭海怪偏偏想不開要逃跑,那馬飛鵬可就拿它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弓箭沒傷害,火炮又打不到,這種敵人還怎麼打?一旦它成功逃出生天,那自己這邊的人完全就只能在老遠的地方乾瞪眼,坐等它用無邊無際的龍蝦潮將自己的有生力量全部剿滅。就算船隊能在這隻海怪的一路騷擾下抵達對岸,作戰的損耗也足以讓船隊的收益損失大半。相比於任其逃跑來說,留它下來和自己正面剛顯然要好的太多了!
當然如果將馬飛鵬放在那隻海怪的立場上,他自己是絕對不會做出衝鋒的愚蠢決定來的——他可以觀察敵人射擊的仰角,直接測出敵人的最大攻擊距離,所以也就不存在什麼“賭”還是“搏”之間的艱難抉擇了,擁有更多情報的馬飛鵬所擁有的週轉餘地可比那頭完全不懂什麼是彈道的海怪來的多的多了!
“可是話雖如此……現在的我們到底該怎麼辦纔好?”
可能逃走的敵人最後留了下來當然是好,可若是己方沒有辦法應對敵人的衝鋒的話,那狀況不就等於是變得更糟了麼?
馬飛鵬的火炮指引是非常精準的,他在戰場上的頭腦也是轉得非常快的,可要是讓他在這種時候想辦法應對一頭真遠古海怪從水下發起的撞擊來……馬飛鵬還真有點束手無策。
馬飛鵬不懂海戰,他雖然在斯洛姆王國玩過重騎兵輕騎完成的運動閃電戰,也打過用步兵完成的殲滅戰和包圍戰,指揮遠程單位單位進行炮擊更是不在話下。可是無論如何……斯洛姆畢竟是個內陸國家啊!
“這樣的話……”牛哥轉過頭去,用自己的單筒望遠鏡看了一下身後的其他船隻。
因爲之前那一道有些和羣衆脫節的命令,整隻船隊在前方大船的突進中大致分出了三個梯隊。
趕在最前面的當然是動力系統足夠的五桅四桅大船,這些船隻因爲移動速度和馬飛鵬他們差不多而咬在了後面,但因爲命令傳達的不夠及時仍然存在一定的間距,各大船隻之間的位置差距更是明顯;而在這些大船後面,因爲體態輕盈負重較少的雙桅小船形成了後方的第二梯隊;而在這些小船後面,因爲動力系統和船隻體型都沒佔到優勢的三桅戰艦就是理所當然的第三梯隊了。
三層梯隊之間雖然有所交錯——比如第二梯隊中很有可能就混着一艘和對應梯隊保持平行,但仍舊沒有脫離其他船隻梯隊的三桅或四桅大船,但在三種船隻的速度差距面前,船隊的梯隊趨向還是相當明顯的。至於張強他們之前喊的什麼戰列線……早就被他們丟到一邊去了,在所有船隻都必須儘可能趕路否則就會被敵人壓制縱深的情況下,再玩戰列線簡直是找死。
就馬飛鵬他們現在和身後大部隊的距離來說,想要後面的船隻趕過來形成支援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和海怪需要一段漫長的時間轉身才能逃跑一樣,那些戰艦想把自己的火炮懟到敵人身上也是需要時間來將身子側過來的,而且比起在水中運動自如的海怪來說,一艘木頭做的風帆戰艦想轉身定然要花掉更多的時間。
牛哥作爲一個資深的海盜船長,他自然是僅憑目測就能判斷出眼前的局勢對自己來說究竟如何。而既然
“真可惜……本來他們的方向都是順風來着。”牛哥拿下望遠鏡,嘟嚷了一聲,“這下可好,他們沒用了。”
這句話等於直接是把站在旁邊的張強給廢掉了——不懂船隻具體操作的張強在指揮海戰時靠得都是各級船隻和各級船隻之間形成的配合,是戰略上的指揮。而現在既然隊友趕不過來,他這個指揮人員也就等於是沒有用武之地了。
“現在只能靠我們自己了。”張強自己倒是對此沒什麼表示,欣然接受了這個事實。
馬飛鵬知道他們想後撤逃跑那是鐵定來不及的——牛哥剛纔說了船隊的方向纔是順風,那也就是說後撤的方向是逆風,而風帆海軍最依賴的就是海風的方向。順風一日一萬八,逆風一年三百二都不是什麼新鮮話題。況且收帆也要時間,而他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算了……左滿舵!”苦苦思索了一會兒之後,牛哥最終還是下達了轉身的命令。在水手們的操縱下,大船的身體緩緩偏轉了過來。
側身的姿態不僅能讓己方獲得在逆風狀態下進行規避和機動的能力,更是完全發揮自身火力優勢的必然條件。
海怪距離船隻還有1200米。
船上的衆人已經丟失了海怪的氣息不假,但其在水下游走時發出的動靜卻又成爲了他們觀測敵情最好的明燈——在那碩大身軀的穿梭之間,雪花般的白沫不斷從它途徑海面的下方涌起,爲衆人指示着它的方向。短短十幾秒過後,這頭海怪已經完成了轉身的動作,它的速度也在不斷的遞增之中!
“現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那些小龍蝦不再上來了啊……”張強觀望着甲板上的情況,喃喃自語道。
那般數量的黑碗孵化起來定然不輕鬆,所產生的動靜也不是一般的大。在水下孵化龍蝦潮這種事情不是它做不到,而是不敢做,生怕招來什麼不該招來的東西。
海怪距離船隻還有1000米。
“我傷不到它。”馬飛鵬搖了搖頭,“這個距離上也不行。”
“果然還是要用炮。”張強面無表情道。
鐵炮發射的實心彈丸勢大力沉,即便是落在水裡也能保留一定的動能,在一定深度內造成殺傷。馬飛鵬之前不把灰狼拿出來掃射黑碗,就是因爲弓弩傷不到水裡的單位。
海怪距離船隻還有700米。
“一輪齊射!”牛頭人突然大吼了起來,伴隨着他的咆哮,傳令兵們也在船上的各個關節高聲重複着他的聲音。此起彼伏的吶喊傳出去老遠,直到下方的炮艙纔會停止。
海怪距離船隻還剩500米!
炮彈入水,濺起數十根巨大的水柱,但下方的海怪卻仍舊沒有停止衝刺的跡象——它在衝刺的路上回了一點血,抵消了那些經過了海水緩衝的炮彈傷害。
當然那些水手打偏了也有可能。
海怪距離船隻只剩450米。
“右滿舵。”牛頭人此時顯得異常冷靜。
“什麼?”在巨大的嘈雜中,馬飛鵬沒聽清牛哥說了什麼,他以爲是在和他說話。但是當他將耳朵貼過去時,後者的吶喊差點沒把他的天靈蓋掀飛。
“右滿舵!”
剛纔的牛哥喊的是左滿舵,現在他喊右滿舵,就等於是炮側到一邊,把船頭對了過去!
“你瘋了!”馬飛鵬顧不上揉耳朵,直接叫了出來,“在這種時候把炮側過去!它還沒死呢!”
“不!我沒瘋!”說着,牛頭人擠出了一個笑容,又轉過頭來,對着水手們大吼了一聲,“滿帆!”
感受着身側吹來的習習涼風,馬飛鵬突然就意識到他想幹什麼了。
他想和這頭小山一樣的海怪對着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