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錚緊盯着白棋大龍,心裡卻有些厭煩:你們自己屁股沒擦乾淨,就匆匆跑到大齊,弄得各國的殺手都知道。現在明白處境了,又擺個破棋來求解,早幹嘛去了?你現在問我,我怎麼說,旁邊還有一個完顏玉瑟呢!這個大嘴婆與完顏玉都纔是親兄妹,她跟着你們來大齊,本身就非常可疑,你們難道就不防備?
宋錚現在還不清楚,完顏玉生等人爲何要來看武院大比,也不知道完顏玉瑟爲何能纏着跟來,只能在最小範圍內保護完顏玉生一人的安全。不過,章宗如此做倒也證明一點,那就是完顏玉生沒有把昨晚自己畫出來的計謀與章宗商量,或者是還沒來得及商量。
想到這裡,宋錚笑道,“章先生的話,可就太考究小子的功夫了。不過,僅就這條大龍而言,有三種方法可解:衝出圍困,就地成活,或棄子尋機。”
“哦?”章宗來了精神,“計將安出?”
宋錚將白子和黑子都拿到自己身邊,連走了幾手,“章先生請看,若如此行棋,聲東擊西,可使大龍揚長而去。雖然碰傷了自己的圍空,卻使大龍得脫。”
恢復棋局後,又走了幾手道,“若向邊上行棋,可以做成劫活。現在雙方劫材相當,不過白棋是先手,完全可以通過打劫,在別處損失一小部分,換來大龍成活。”
“第三種方法就是另闢蹊徑,棄子尋機了。”宋錚道擺了幾手道,“白棋可以右跳兩路,設法進角,棄掉大龍,在角部活出一塊。”
章宗有些不滿地道,“無論採取哪咱方式,白棋都會輸棋,那沒有什麼意義。”
宋錚笑道,“是沒有意義,可是,章先生想過沒有,白棋打入黑空本身就不對,黑棋大空雖有露風之嫌,但從外面侵削,要比打入效果好得多。白棋進陣後,沒有尋機立根,卻一心破空,以至棋形越走越重,終不得脫。”
章宗有些尷尬,他知道自己的用意被宋錚看穿,不過,眼下火燒眉毛,他也顧不上這些了,徑直問道,“棋局現已如此,可有反敗爲勝的招數?”
宋錚嘴角一翹道,“招式千千萬,就怕章先生不願意選。”
章宗被宋錚激得樂了,“千千萬?小郎倒真敢說啊。”
“這有何難。”宋錚伸手將一枚黑子拿掉,白棋大龍立即變得大路通天。恢復棋局後,宋錚又連走了兩顆白子,白棋大龍不但能衝出去,反而能吃掉黑棋一塊。最後一着,宋錚將所有棋拿掉,只餘下白棋大龍。
做完這些後,宋錚將棋子一丟,轉身喝起茶水來。
完顏玉瑟在一邊看得目瞪口呆,嚷道,“哪有這麼走棋的?這不成了耍賴了嗎?”完顏玉生卻若有所悟,沉默不語。
章宗有些惱怒地臉紅了一下,片刻之後突然吸了一口氣,沉吟半晌,便搖頭苦笑道,“小郎所言有理,是章某糊塗了。”
宋錚連忙欠身拱手道,“小子胡言亂語,誤了先生棋興,先生莫怪纔好。”
章宗一擺手,“小郎莫謙。今日章某始知,所謂規則,不過是枷鎖而已。以棋尋解困局,徒增煩惱爾。”
宋錚笑道,“先生有所悟自然好,世人皆謂棋中有大道,卻不知大道在人心。不過,若僅以棋益智尋樂,棋經上有一句話實爲至理!”
“哪一句?”
“以正合,以奇勝。”宋錚說完哈哈一笑,“章先生,顏兄,你們接着在這裡下棋,我還要到武院看看,明天就要和青州隊大比了,我要和那幫小子們商量一下去。”
說罷,宋錚施了一禮,闊步而去。茗兒自然緊步跟上。
在他們身後,完顏玉瑟的目光中異彩連連,完顏玉生則喃喃道,“奇人宋小郎,果然名不虛傳!”
等宋錚的腳步聲消失,章宗則捻鬚喟然長嘆,“此人年僅十四,允文允武,玉生,若你得此人相助,定能珠聯壁合,一統天下!”
一統天下嗎?完顏玉生不禁苦笑,先渡過眼前的危機再說吧!
慢悠悠地下了三樓,茗兒在一邊輕聲問道,“你剛纔和那人打得什麼謎啊,我怎麼聽得有些糊塗。”
宋錚啞然失笑,卻沒有回答。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間後,宋錚才道,“章宗今日擺棋,不過是兩個目的,一是想從棋風上觀我之爲人,二是以棋喻己,尋求解困辦法。可棋果如人乎?端莊中庸之人,出手未必不狠毒,心戾狠絕之人,也未必不能走出堂堂正正的棋來。這一點他就失策了。至於將棋導入困局,再尋解脫之法,更是自欺欺人。他們眼下受困,羣狼環伺,當出奇謀,尋良機,豈是一盤棋所能講明白的?再說,他們雖然情境不妙,但定藏了點後手,遠非像白大龍那樣已至絕境。”
茗兒不滿地道,“咱們這麼盡心盡力幫他們,他們卻不領情,連實話也不講,真讓人寒心。”
宋錚擺了擺手,低聲道,“大金與大齊,本來就敵對,厲紅娘曾告我,完顏玉生雖中正平和,但人會變的,一旦他御極大金,未必會謹守一輩子疆土。只不過其兄完顏玉都爲人殘暴好殺,若是掌權後,定會兵犯中原。我們所圖的,不過是幾年安穩的時間罷了。”
茗兒嘟囔道,“打就打唄,大齊又不怕他們!”
宋錚皺了皺眉頭,“戰釁一開,生靈塗炭,多少黎民百姓會罹難戰火?你難道不知道?”也許感覺自己的語氣太重,宋錚緩了緩道,若完顏玉都南下,大金那些主和派,可能不會全力附逆,但絕不會拖後腿。大齊則不同,從黃元度的人出現在歷城可以看出,他心懷叵測,是想借金兵之力,削弱逄檜的勢力。有黃元度拖後腿,逄檜的日子肯定不會好過。”
“黃元度竟如此可惡?他就不怕留下萬世惡名?”
“哪是那麼容易的事!大金與大齊戰力相當,這一仗最少要打個三年兩載的。聽說他手中已經掌握了不少軍力,等逄檜與大金打得筋疲力盡的時候,他可能會出手,將大金的勢力再攆到黃河以北。到時候,僅憑藉光復之功,他也會登上頂峰,青史留名。逄檜則會失去權杖,或貶或死,全在黃元度一念之間了。”
“我怎麼聽着逄檜成了受氣包?他難道就是什麼好東西?”
“當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他不是也下了注嗎?”宋錚向上指了指。
茗兒愰然明白,嗤嗤笑了兩聲,旋即又蹙眉道,“若此次危機一過,逄檜能和黃元度打起來嗎?”
宋錚搖了搖頭,“大打也許不會,但政鬥定會加劇。唉,大金那邊兄弟戰,大齊這邊將相鬥,這天下有熱鬧可瞧了。”
“光說大齊和大金,那蜀國和西夏呢?前天晚上那些殺手,可都是西夏的人。”
“蜀國偏安西陲,被大齊壓得喘不過氣來,所以與西夏結盟。有西夏牽制,使大齊不能全力圖川。這也是諸國中惟一正式結盟的。不過,西夏與大金,一爲党項,一爲女真,在彼此眼裡都是異族,爭鬥之烈,並不下於大金與大齊。關中沃土,誰不垂涎?只不過有大齊的牽制,大金不敢以舉國之力與西夏決戰罷了。”
“你是說,現在諸國相互牽制,現在還不能打破平衡?”
宋錚點了點頭,接着苦笑道,“完顏玉都掌權南下後,西夏和蜀國極有可能渾水摸魚,同時進攻大齊,到時候大齊三面開戰,若是上下一心,才能勉強應付。按說黃元度不會看不清這一點,爲何竟然如此不智呢?難道政治內鬥,比起外敵來更重要?”
這個問題茗兒自然回答不了。宋錚自己卻是有點譜的,中國歷史上,雖然有“兄弟鬩於牆而外御其辱”的古訓,但從來不乏借外人之手,除內鬥之敵的舉動。遠有伍子胥吳國借兵平楚,近有石敬瑭兒皇帝侍遼,歷史評價固然各有不同,但實質上的東西還是一樣的。
宋錚沉思了一會,又將目光投向北方。心中暗道,也許,目前齊、金、夏、蜀四國的博弈,在十幾年後會成爲笑話。在大金與西夏之北,一個武力無匹的帝國正在緩慢崛起。按原來的歷史,在今後的百餘年裡,這個帝國會縱橫歐亞,成爲一個歷史上從來沒有過的龐大帝國。
………………
歇息了片刻,宋錚與茗兒下了樓,向武院行去。遠遠地,他看到了一隊軍士直奔客棧而來。爲首者,赫然是胡強。宋錚微微一笑,厲紅娘動作不慢啊,現在就從湯隆那裡借來了軍服。等一會,四化客棧定會雞飛狗跳。不知道會不會嚇到完顏玉生他們!
很快,宋錚與胡強等人碰面了。胡強向他眨了眨眼睛,嘴裡卻吆喝着,“都閃開,快閃開!”街上的人自己慌忙閃避。宋錚與茗兒則躲在一旁站着。胡強卻沒放過他們,一邊走一邊對着茗兒口花花道,“嘿,這個妞長得真水靈。”
宋錚有些好笑,不過,臉上還是一沉。胡強倒嚇了一跳,在錯身而過時囔嚷,“老子有公務!要不然……哼!”
還好,掩飾得不錯。
宋錚自然不會再搭理他,領着茗兒武院行去。
誰知剛剛走了兩步,路邊便有人喊道,“這位小哥,有沒有興趣走個殘局,贏了的話給你十文!”(下一章,晚上十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