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錚揹着少女,在大街小巷中亂跑一番,連自己也不知道轉到了哪裡。他攔住路人一打聽,方知自己到了西開陽坊。
“你住在哪裡?我送你回去吧!”宋錚雖然救了少女,卻知道自己目前實在不宜招惹什麼,語氣也變得冷淡起來。
少女好奇地瞅了瞅他,輕聲答道,“來寧館。”
宋錚心中一動,來寧館位於宮城之南,太廟之前,是外國使節的住處。少女住在來寧館,定非大金人氏。莫非……宋錚不敢多想,決定隨機應變,到時候看看再說。
宋錚一邊打聽路,一邊向來寧館方向行去。
路上,這位曾經自稱姓李的少女,不斷打聽宋錚的底細,卻不想宋錚早有防備,除了說自己姓宋以外,其餘的全是胡謅了。他自稱名叫宋玉,把自己說成一個會點功夫的書生,來中都感受一下科考的氛圍,正和家僕閒逛街,所以遇上了少女。
解釋完這些後,這廝開始舌燦蓮花,將一些笑話、故事之類的順手拈來,逗得少女咯咯笑個不停。身着男裝的她顯示出了別樣的嬌媚,讓宋錚心動不已。
半個時辰後,二人終於來到了宮城之前的來寧館。
來寧館前的陣勢讓宋錚嚇了一跳,數百名大金武衛軍聚集在這裡,一個身着金袍、面色剛毅的中年將軍站在隊伍前。另有一個六十歲左右的老年人與他並肩而立。老人面平而寬,兩眼上翹,頗爲威武。他頭戴圓形冠,身着緋色帶有繡金線的襴衫,腰扎金塗銀束帶,這是典型的西夏高官的打扮。
在老人身邊,還有一個佝僂着身子的壯漢,臉上有一道鮮紅的手掌印——正是少女的隨從之一。
老人從袖中掏出一個畫卷來,遞給中年將軍,“尤臺將軍,這是我小女的畫像。”
中年將軍將畫像展開,衝着底下的軍士喝道,“你們要仔細看清樑小姐的相貌,提醒你們一句,樑小姐身着書生男裝,被一個地痞拐走,你們要仔細查找,務必將小姐找到!”將着,他張着畫像,順着隊伍由東至西走了一遍。
“大家都看清了嗎?”
衆軍士鬨然應諾。
將軍把手一揮,開始吩咐軍士們十人一個小隊,到棗林前街附近尋找。
宋錚身邊的少女緊跑兩步,大聲喊道,“莫要再找了,我回來了!”
老年人見狀,大喜,急忙向這邊跑了過來,邊跑邊喊,“熙兒,你可回來了!你到哪裡去了?”
那中年將軍愣了一下,手指少女身邊的宋錚道,“將拐走小姐的地痞拿下!”
衆武衛軍如狼似虎地撲了過來。宋錚愕然,不禁暗罵這個叫尤臺的將軍,你見過這麼帥的地痞嗎?
那少女則張開雙臂,護住宋錚,“不是不是,他是我的恩人,你們不能抓他!”
撲過來的軍士都停下腳步,面面相覷。趕過來的老年人剛做了一下行禮的動作,卻忽然意識到什麼,將行禮變成了搓手。宋錚見此,心中若有所悟。
尤臺及那個隨從也趕了過來,齊齊向少女行禮。前者還將手一擺,讓軍士們退下。老年人則上下打量了一番少女,見衣服還算平整,便舒了一口氣道,“熙兒,這人是誰?”
少女連忙將自己被地痞糾纏,蒙宋錚相救的事說了一遍。老人聽完後,微仰了一下頭,有些倨傲地對宋錚道,“是你救了熙兒?”
沒等宋錚回答,老人便轉頭對那名隨從怒喝道,“你不是說熙兒被地痞劫走了嗎?”那名隨從跪在地上,磕頭如蒜,斷斷續續地解釋起來。
原來,四名隨從被潑皮們糾纏住,待回身看時,正好見少女被一個人拉着跑進衚衕,後面數名潑皮緊追而上。等四名隨從打散衆潑皮後,回頭再找少女,卻不見了蹤影。四個人一商量,便由一人到來寧館彙報,另外三人繼續尋找。
到現在,宋錚知道,那個老人,就是讓懷仁恨得牙根癢癢的西夏國舅樑乙越。而那位尤臺將軍,便是大金禁軍——武衛軍中的一個將領,而自己救的少女,好像是樑乙越的女兒。
不過,先前自己問少女姓名時,少女曾說自己姓李。而樑乙越的動作也有些奇怪,對少女雖然顯示出疼愛,卻彷彿很恭敬。另外,樑乙越稱這少女爲熙兒,難道,這少女就是西夏公主李邕熙?宋錚想了想,覺得極有可能。
另一個疑問來了,和親使團只是前來商量出嫁時間,李邕熙不應該這個時候來大金。但她偏偏來了,還帶着幾個隨從出去瞎逛,真有些莫名其妙。
樑乙越踢了那名隨從一腳,轉頭居高臨下般地對宋錚道,“你救了小女,功勞不小,說吧,你想要什麼?”
想要你的命!宋錚心中暗怒,面色不改地向少女施了一禮,“宋某不知小哥居然是小姐所扮,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公主見諒!”
少女臉上飛紅,盈盈回了一禮,心裡卻是暗自感激。宋錚仍然以男子相稱,正是要說明兩人之間沒發生什麼不雅之事,杜絕了別人的胡亂猜想。
宋錚接着又向樑乙越躬身回道,“小的也是趕巧,不圖什麼回報。既然小姐已經安然返回,那小的就回去了。”
說罷,宋錚轉身便走。
“宋公子,你別走!”少女急了。
“小姐還有什麼吩咐嗎?”宋錚回過身來,拱手問道。
“我……”少女囁嚅了一下,轉頭對樑乙越道,“你快說句話呀!”
樑乙越向少女躬了一下身子,“既然宋公子救了小女,還是賞賜一些金銀吧!”接着,他對已經爬起來的隨從道,“你去取一百兩銀子來,交給宋公子,再安排車馬送他回去。”
少女面露不滿,“我就值一百兩銀子?”
樑乙越忙回道,“熙兒,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說吧,怎麼辦?”
少女用手託着下巴,尋思了一下道,“宋公子功夫不錯,我想讓他給我當護衛!再給他一百片金葉子!”
宋錚愣住了,他真沒想到少女會讓他當護衛。他得知少女可能就是李邕熙後,就想着欲擒故縱,拉近一下關係,然後再考慮如何破壞這段和親,並幹掉樑乙越。少女的提議讓宋錚不由得暗喜。如果他真能成爲她的護衛,那倒方便得多。至於那一百片金葉子,宋錚雖然財迷,卻不大放在心上。
宋錚不在乎錢,樑乙越卻差點吐血,一百片金葉子,可是紋銀五千兩。整個使團也就帶了萬兩銀子,李邕熙居然拿出一半。他皺着眉回道,“熙兒,咱沒這麼多金葉子!”
“哦,”少女對錢也沒什麼概念,不然的話也不會掏出二兩銀子來當酒錢,“那就給五十片吧!”她轉頭笑嘻嘻地道,“宋公子,我不會耽誤你太長時間的,只要我們離開中都,就不用你護衛了。”
宋錚有些爲難地道,“小姐,在下功夫薄淺,怎能當得了護衛?萬望公主收回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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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乙越也在旁邊勸道,“熙兒,宋公子有舉業在身,護衛之事還是算了吧!”
少女卻是不依,對宋錚道,“你年齡不大,今年不會參加會試吧?反正你也只是來參觀科舉的,給我當幾天護衛又怎麼打緊?你不願意?”
宋錚心頭電轉,擡頭看了樑乙越一眼,回道,“小姐,那五十片金葉子在下也不要了,只想向小姐提一個要求。在下能否白天當護衛,晚上仍回到住處攻讀?”
樑乙越心中大喜,與節省兩千五百兩銀子相比,讓宋錚當個小小的護衛也不是什麼大事。他瞅了瞅宋錚,覺得眼前這個少年似乎挺順眼的。
少女見宋錚不愛錢,心裡更加高興,“行,那你白天辰時來,酉時回去。今天不早了,你先回去,你記得明天一定要來啊!”
樑乙越則見機地道,“熙兒,我讓人送宋公子回去吧,你剛受到驚嚇,還是先回館休息的好。”
少女也是冰雪聰明,知道樑乙越是想讓人看看宋錚住在哪裡,以免他真的跑了,不來當什麼護衛。所以,她點了點頭,又衝宋錚笑了笑,轉身而去。
樑乙越恢復了倨傲之態,對地上的隨從吼道,“還不去安排車馬。”接着又對宋錚道,“宋公子,你明早來吧,我會安排人教你怎樣做差事的。”
宋錚點了一下頭,樑乙越與尤臺打了一聲招呼,便回去了。
宋錚住的是元好問的宅子,並非什麼隱秘之地。所以他安心地等着那名隨從將馬車駛過來,舒舒服服地上了車。路上,宋錚忍不住向這位名叫阿大的隨從打聽少女的事。宋錚救回李邕熙,也挽救了阿大的命,阿大對宋錚極有好感,不過,爲了掩護少女的身份,他對宋錚的問題很多隻能支吾回答。
聯繫完顏玉生曾介紹過的李邕熙的事,宋錚知道,少女定是西夏公主無疑。
宋錚通過掌握的材料推斷,西夏老皇帝對李邕熙頗爲疼愛,若非鐵了心跟完顏玉都結盟,才捨不得將這個小女兒。雖然老皇帝知道完顏玉都殘暴好殺,但開疆擴土的雄心壯志,讓他忍痛將李邕熙許給完顏玉都。爲了讓女兒死心踏地嫁過來,他還將完顏玉都誇成英俊威武的猛將,並嚴禁李邕熙身邊的人說完顏玉都的壞話,將女兒矇在鼓裡。
李邕熙長年居於宮中,哪裡知道真相!這次使團來大金商定婚期,李邕熙纏着要跟過來看看。老皇帝禁不住李邕熙癡纏,便應承下來。估計在臨行前,老皇帝一再叮囑樑乙越,要將完顏玉都的事瞞住。
就這樣,李邕熙偷偷跟着使團來到了大金,而大金方面並不知曉公主就藏在使團裡。
其實老皇帝多慮了。在大金人眼裡,完顏玉都確是一個名將,而他殘殺的那些蒙古韃子,都是該殺的野蠻人。大金第一名將的名頭,讓人們幾乎忘記了完顏玉都在中都的一些欺男霸女的惡行。
由於樑乙越在來中都途中,聽到的都是大金百姓對完顏玉都的頌揚之聲,便放鬆了警惕。所以,李邕熙提出逛逛中都之時,樑乙越便答應了。誰知李邕熙居然遇上了地痞流氓,等隨從回來報告。樑乙越慌了手腳,這才勞請武衛軍去尋找。
想到要到西夏公主身邊當護衛,宋錚心裡有了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