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錚從小腿上拔出魚腸劍,將掛着烤兔子的木棍拿下來,輕飄飄一削,薄薄的一片肉便下來了,宋錚用劍挑着,遞到了袁蓉面前。
袁蓉擡起頭來,看了看少年,少年笑着向她點頭示意,“嚐嚐吧,我加了料,味道肯定不錯的。”
袁蓉將信將疑地接過肉片,放進嘴裡,輕輕一咬,油便流入脣齒間。
“秋後的兔子,正是肥的時候,香而不膩。怎麼樣?好吃吧?”宋錚有些得意。
袁蓉點了點頭,將眼睛落在兔子上。宋錚飛快地又削了一片,袁蓉又拿過來,一口咬了下去。
連着吃了三片,袁蓉問道,“這隻烤兔子里加了鹽,還有別的香料,難道你早就預料到有此結局?”
“哪能呢!”宋錚臉不紅心不跳,“我這個人嘴比較饞,喜歡吃野味,在老家的時候就養成了習慣,每次上西山,總要帶些鹽巴香料之類的。”
袁蓉懷疑地看了宋錚一眼,只見宋錚自己也削了一片,放進嘴裡,用力地嚼着,“味道真美啊,這一個多月在軍營裡,可沒享受到這種待遇。”
接着,宋錚削下一塊皮,遞了上去,“來,姐姐,這皮都烤酥了,最香了。”
很快,一隻兔子被分了個乾淨。這隻兔子頗肥,兩個人都飽了。這時候,那晚熱水也涼得差不多了,宋錚又將其端過來,遞給袁蓉。
“謝謝!”鬼使神差,袁蓉說了兩個字,把碗接過,一飲而盡。抹了一下嘴,袁蓉忽然意識到什麼,期期艾艾地說,“不好意思,沒給你留點。”
宋錚哈哈一笑,“你是女士嗎,應該喝點熱水,我嘛,喝點涼得就行了。姐姐稍等片刻,我給你搭起來。”
在袁蓉疑惑的目光中,宋錚轉身出去,很快就抱回來一些長棍狀的樹枝,架在木圍子兩端,又抱來一些雜草,鋪在上面,爲了防風,還壓了幾塊石頭。
忙完這些,宋錚拍了拍手,“這下好了,晚上下霜也不要緊了。姐姐好好睡一覺吧!哦,對了,姐姐的腳不要緊吧,來,我給你捏一捏。”
袁蓉下意識地將腳收了一下,“不用了。”旋即皺了皺眉頭,顯然是牽動了痛處。
“我還是看看吧,這點小傷還難不倒我。”宋錚不由分說,蹲下身子。
“真的不用了。”袁蓉一把將自己的腳捂住。跑了這麼遠的路,即便是美女,腳也是酸的。
宋錚愣了一下,啞然失笑,也不再堅持,轉身又出去了。這一次時間比較長,等宋錚回來的時候,袁蓉抱膝坐在草牀上,正呆呆地看着火堆。
宋錚也不理她,自顧自地忙活起來。袁蓉看着宋錚,感到十分驚奇。原來,宋錚不知從哪裡抱來一塊石頭,不,應該是石盆,盆子裡裝滿了大半盆水。石盆非常粗糊,一看就是剛加工的。宋錚把石盆放在剛纔燒水的地方,又在下面生了火,不過,火卻很小。
“姐姐,要洗腳的話,可要等一會兒,這種石頭,燒的火太大,就會蹦壞了,要慢慢燒。”宋錚解釋了一句,在石盆下添了一截小木枝。
宋錚非常老實,只是默默的燒水,和白天那些廢話連篇截然不同。
“你從哪裡學的這些?”沉默了半晌,袁蓉忽然問了一句。
“我自己琢磨的,我遊歷的時候,就學會了這些。”
“遊歷?你纔多大?”袁蓉一副不太相信的樣子。
“家父教導我,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有時間,自然要出去轉轉。”
“你父親是宋先生吧?沒聽說宋先生會武術,你的功夫是從哪裡學的呢?”
宋錚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袁蓉有些尷尬,也沉默下來。
宋錚一句也不問,仍然悶頭燒着水。其實,不是他不想問,而是有關袁蓉的資料,想必一到江寧,厲紅娘就會給他。現在問,徒惹袁蓉警惕。
半晌過後,宋錚試了一下水溫,覺得差不多了。便熄了火,將石盆端下來,送到袁蓉面前。
“跑了一天,姐姐洗一洗腳吧,晚上睡得更香。”
放下石盆,宋錚便轉身出去。
袁蓉猶豫了一下,這才把鞋脫了下來。剛把腳伸進石盆裡,袁蓉吸了一口氣。跑了這麼遠的路,用熱水洗一下腳,真是一件舒服事。石盆不大,正好容下袁蓉的雙足。左腳白皙如玉,右腳腳踝處,卻腫起老高,腳腕外側,幾乎全變黑青色了。袁蓉輕輕揉了揉,倒吸着涼氣。連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一回事,好像上次在蜀關中劍時,自己也沒這麼怕痛過。
袁蓉洗完腳的時候,宋錚回來了,提着一把劍,輕輕地放在袁蓉身邊,便走到木圍子門口處,靠近火堆坐了下來,閉上了眼睛,開始運轉春陽譜。
袁蓉將劍拿起來,看了半晌,這纔打量起宋錚來。宋錚身上,絲毫水漬不見,也不知道是如何把劍從溪流中取出來的。
“喂,喂,宋小郎!”宋錚剛運轉了一圈,袁蓉又叫了起來。
“姐姐,有什麼吩咐嗎?”
“你……你真會治傷?”
宋錚點了點頭,袁蓉將受傷的右腳從袍子下伸出來,亮晶晶的眼睛,在月夜裡閃着光華。
宋錚笑了笑,走到草牀前,盤腿坐下,輕輕擡起纖纖玉足,放在自己的膝蓋上,開始揉了起來。袁蓉緊咬着嘴脣,一聲不吭。
“開始有些痛,很快就好了。”宋錚一邊說着,一邊恰如其分地捏腳。這種事對他來說,自然沒什麼難度。
一刻鐘後,宋錚擡起頭來,“好了,明天早上,應該能走了,不過,還不能跑。”
袁蓉將腳收回來,腳踝上的腫果然消了幾分,連青黑色也似乎變淡了。
宋錚站起身子,又回到剛纔的位置上坐下,往火堆上添了幾個樹枝,閉上了眼睛。
袁蓉的面龐在火光中變幻不定,一會兒咬牙,一會兒緊繃嘴脣,一會兒又泛起幾分笑意,甚至臉上也蒙上了紅色。半晌過後,她長嘆了一口氣,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袁大統領!袁大統領!”第二天一早,袁蓉被幾聲呼叫驚醒。她連忙坐起身子,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處仍然冒煙的火堆,火堆旁卻沒有了少年的身影。木圍子門口處,已經插了幾根尖尖的樹枝,一看就是防備野獸進入的。
“宋小郎!”袁蓉輕聲呼喚了一下,卻沒有人迴應。
這個時候,外面的呼叫又大了幾分,袁蓉聽出,那是暗鷹中的一名。
袁蓉連忙站起身子,試着邁了幾步,果然,腳已經不痛了,雖然還有些彆扭,但行走無礙。袁蓉大喜,剛要回應,卻閉上了嘴。她迴轉身子,將那件長袍擰了一下,塞進了袖子裡,又從火堆裡拾起一根尚冒煙的火把,吹了吹,伸進了草牀裡,很快,草牀被點燃了。袁蓉又將火引到木圍子上,大火燒了起來。
“袁大統領,原來你在這裡!”幾十丈外,一個驚喜的聲音響起來。
袁蓉回頭一看,正是那名黑鬚暗鷹。她木然地點了點頭,又瞅了一眼幾乎化爲灰燼的木圍子,這才轉身向着黑鬚暗鷹走去。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後,她的面容又恢復到冰冷的狀態。
“昨天……”黑鬚小心翼翼地問道。
“追丟了,那小子跑了,我在這裡呆了一夜。”袁蓉回答非常簡單,一絲猶豫也沒有,配合着她並不愉快的表情,還真像那麼一回事。
“哦!那個小混蛋,果然狡猾,下次見到他,先把他砍殘廢了!”黑鬚見統領不太愉快,便幫腔似地說。昨天,他被宋錚一肘擊在眼眶外側,打暈過去,心裡自己滿是恨意。
袁蓉面無表情,不置可否。
黑鬚也不敢再說話,小心地跟在袁蓉身後。他剛纔還在擔心,袁蓉會責怪他們不中用,現在看,袁蓉出手也把那小子跟丟了,他自然不擔心再受責罰。
“你們怎麼找到這裡來的?”袁蓉頭也不回,冷冰冰的問道。
黑鬚已經習慣了袁蓉的這副模樣,連忙回答道,“我們幾個都被打暈了,快天黑的時候,後來木大統領來了,與我們商量了一下,決定分頭找。今天早晨,屬下發現了大統領留下的標示,便追了上來。離這裡兩三裡的地方,標示消失了,屬下便喊了起來。後來,又看到這邊有煙升起來,屬下這才見到大統領。”
標示?袁蓉心裡一怔,她可是知道,昨天自己一味窮追猛趕,哪顧得上留什麼標示!
黑鬚很快便揭示了答案,“說起來,也多虧大統領留下的標示,不然的話,我也找不到這裡。大統領就是聰明過人啊,每隔幾十丈,便削下一塊樹皮。我尋着標示,很快就找到了大統領。若不是這樣,在這荒山野嶺的,很容易迷路。”
袁蓉的心彷彿被狠狠擊了一下,面色發白。她哪還不知道,這些標示是宋錚留下來的,爲的就是方便暗鷹的人找到自己。
宋小郎啊,宋小郎,你到底是怎樣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