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辦醫院到底是爲了什麼?
治病救人?救死扶傷?
拉倒吧,這事兒你也信?如果真是這個目的,爲什麼還有那麼多患者因爲經濟上的拮据而失去了被救治的機會,以至於傷殘或是死亡?
看看現在醫院那些越來越高越來越豪華的大樓吧,漂亮話多說無益,只要智商不是低到一定程度的人都是心知肚明,說的再多解釋再多,也特麼全是呵呵呵,那麼多人看不起病,解釋再多又有個屁用啊?
好吧,牢騷發完,書歸正傳,繼續來說楊棟樑的事情。
掛斷電話之後,楊棟樑先到銀行取了錢,然後開着車用最快速度趕到醫院,卻看見小六子早已經在樓門口等着了。
不得不說,像小六子這樣的職業混混兒雖然沒在臉上刻字,也是很容易分辨的,這哥們兒現在是個蹲着的姿勢,卻也蹲沒個蹲樣兒,大褲衩大背心大拖鞋,好像剛剛從家裡跑出來的一樣,他蹲在地上兩腿分的非常開,一隻手下垂,好像正在掏襠似的,另一隻手裡夾着一根菸,在那裡吞雲吐霧,眼神兒非常不友善地左轉右轉,看他這樣,那些出來進去的人都躲着走,跟狗拉出來的那個啥是一個待遇……
楊棟樑停住車,下來直接過去,看到他來了,小六子立刻站起身來迎了過去:“楊哥……”
“你咋這身打扮啊?不冷啊?”楊棟樑納悶地問道。現在五月初的天氣還很涼,現在又是在下雨,雖然你在樓門口淋不着,雖然現在都講究要風度不要溫度,可你這一身背心褲衩大拖鞋的,好像也跟風度什麼的挨不上邊兒吧?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個性?
“咋不冷啊。”小六子嘀嘀咕咕:“這不是忘穿衣服了麼,剛纔我正在家涮鍋子呢,聽說螳螂被人砍了,我特麼關爐子就跑出來了……擦。”
“得!你要是個姑娘的話,我現在就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給你,可你這德性的,你還是自己忍着吧……給,這是五萬塊錢你拿着。”
“五萬?”
小六子很是詫異地看着楊棟樑:“楊哥,我……我借的是三萬。”
“我估計你說三萬就是個下限,看病這事兒馬虎不得,多給你拿兩萬,手裡有錢,遇到事兒也能應應急。”
“楊哥……”小六子感動了。
楊棟樑趕緊把他攔住:“得得得,別廢話了,快去交錢吧。”
“我擦!”小六子一摸兜,愣了一下,“單子還在樓上呢。”
所謂單子,就是病歷本,掛號單之類的東西。
說着,他突然狠狠甩了自己一個耳光。
上樓下樓又需要時間,又要耽誤兄弟治病……擦,這是他對自己記性不好的懲罰。
可是,這一下實在太突然了,嚇得旁邊本就不敢離他太近的羣衆又離他遠了一些,目光看過來的時候都是一個比一個怪異,楊棟樑跟他站在一起,弄得也是心裡挺不自在的,有種動物園裡被人圍觀的錯覺,他趕緊拽住小六子:“那你趕緊去樓上取單子啊,擦,扇耳光有個屁用?那啥,到底怎麼回事?你跟我說說。”
“哦,好。”小六子也回過神來,也來不及坐電梯了,就跟楊棟樑一起爬樓梯往上走,一邊走,一邊把之前的事情簡單扼要地說了一遍。
原來,被砍的那個哥們兒是小六子的手下小弟,名叫唐揚,因爲諧音,人又長得乾瘦乾瘦的,所以被人起了個綽號叫螳螂,叫來叫去,也就叫開了,真名反倒是沒人叫了。
因爲今天下雨,小六子他們沒有聚集啥活動,一羣小弟各自分散,該幹什麼就去幹什麼,螳螂這小子別看是個混混兒,卻有一顆文藝的心,甚至還辦了一張借書證,沒事兒就到圖書館去看點言情小說什麼的。而今天沒事兒,他又想去圖書館混混。
結果,走到半路上,就遇到仇人了。
不是私仇的那種,而是另外一夥兒混混兒,跟小六子他們爭地盤的。
話說,小六子不是這地方的大哥大嗎?怎麼還有人敢跟他爭地盤?
多新鮮啊,他是大哥不假,江湖上也略有名氣,可也畢竟只是混混兒,而不是黑\/幫,沒有那種強悍到讓所有人都俯首稱臣的地步,長久以來,江湖上都是風起雲涌,一代新人換舊人,想要出人頭地的野心家大有人在,小六子再怎麼牛逼,也有不服他的,而螳螂遇到的這夥人,就是其中實力最爲強勁的一夥兒。
他們的老大諢名鹽豆,屬於過江龍的那種,以前在別的地方混,不知怎麼的,最近兩個月就跑到小六子的地盤上來了,而且憑藉極其狠辣的身手,他在短時間內就聚集了一大羣小弟,像他這樣的人,當然不會甘心被小六子一直壓着,於是就各種挑釁,跟小六子一羣人狠狠幹了幾場,雙方各有勝負。
這下子,雙方算是徹底撕開了臉皮,樑子越結越深,而現在,在街上遇到仇人了,鹽豆他們還能客氣嗎?
必須不能啊!
別看螳螂瘦,卻也是小六子手下一員悍將,敢下手,敢玩命,早就在鹽豆那裡標名掛號了。
嗯……你落單了,不趁着這個機會廢了你還等啥?
鹽豆他們挺狠的,仗着人多,不由分說就把螳螂拽到一條無人小巷裡一通狠虐,拳打腳踢,還用了砍刀,然後……鹽豆他們就跑了,而等到螳螂被人發現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渾身帶傷,滿身是血,一條胳膊以一個極其怪異的姿勢扭曲着,經過粗略的檢查,身上十幾處骨折,另外他右手的手筋也被挑斷了。
話說,這麼嚴重的毆鬥事件,爲啥不報警呢?
報啥警啊,鬥毆這種事兒,只要沒出人命,基本就屬於一個民不舉官不究的狀態。不報警,沒人管。報警了,警察一般也只是問問,然後告訴你一聲回去聽消息吧就把你打發了。最多讓你來個私了。尤其像小六子他們這種身份的,絕大部分都有案底,恐怕最膩歪的一件事就是跟警察打交道,呵呵……還報警呢,估計報警也沒人搭理,那幫子警察早就恨不得小六子這羣人自生自滅呢,混混兒沒人權啊!
“江湖險惡啊!”聽小六子講完,楊棟樑兔死狐悲地嘆了口氣,畢竟他當年也在道兒上混過不是?
小六子狠狠咬牙:“媽的,這個仇我一定要報回來。讓鹽豆那狗雜碎血債血償。”
楊棟樑勸道:“六子,你可別太出格啊,悠着點,要是事兒弄大了不好收拾。”
小六子點點頭:“楊哥你放心,我心裡有譜,我他麼的就是出不來心裡這口氣。雜種草的。”
“唉,又是一個要血債血償的。”楊棟樑心裡默默嘆了口氣。
急診室的位置在二樓,一眨眼就到了,纔到樓梯口,就聽見有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傳來,小六子臉上頓時顯出交集之色:“是螳螂。”
說着,他腳步加快,三步並作兩步衝了過去。
只見一張急救牀上躺着一人,身上都是血,不過看上去已經做過一些緊急的止血處理了,旁邊還掛着個滴流瓶子,就是他在撕心裂肺地喊着,手刨腳蹬,一張痛苦到極點的臉已經快要沒人模樣了,旁邊兩個人正在死命地按着他,不讓他亂動——甭問,這就是螳螂。
而在他旁邊,楊棟樑就驚訝地看到,有那麼七八個流裡流氣的小子正圍着一個穿着白大褂的大夫……不是要揍他,而是一個個滿臉哀慼,正在苦苦哀求,看那樣子就差下跪了。
“醫生,先救救我兄弟吧,他疼的快要受不了了。”
“喊什麼喊什麼?”那個中年男醫生一臉不耐煩的樣子:“這是醫院,你們連吵吵帶喊的像什麼樣子?”
“我兄弟他……”
“死不了,已經處理過了。”
“那……得趕緊做手術啊!”
中年醫生看了看說話這人:“那你們去交錢啊,交完錢馬上就給他安排手術。”
一說到這事兒,幾個混混兒全都窘了:“那個……已經去取了,一會兒就把錢送過來了。”
醫生聲音淡漠地道:“嗯,交完錢再說吧。”
見他這個樣子,終於有人忍不住了,一把揪住醫生的領子,惡狠狠地道:“我x尼瑪,錢錢錢,你就知道錢,你她媽的叫什麼大夫?叫什麼醫生?我……”
話沒說完,旁邊就有另一個人把他拽開了:“我擦,你他麼的冷靜點。”
那個醫生顯然也是見過大世面的,整了整被揪皺的衣領,也不生氣,只是冷哼一聲:“你不用在這兒跟我玩狠的,我告訴你,我不吃你這一套……”就好像在證明他說的話一樣,正有兩個醫院保安從走廊另一邊走了過來。
“別生氣別生氣,大夫,我這兄弟年紀小愛衝動,您別跟他一般見識。”剛纔把他攔住的那個混混兒過來,陪着笑,給醫生遞了根菸……他叫蘇浙,是個小六子這羣兄弟裡少有的明白人,現在螳螂的安危在人家醫生的手裡攥着呢,把他得罪了,他就說自己頭疼腦熱不給螳螂治了怎麼辦?找別的醫生?轉院?拉倒吧,區五院已經是最小最小的醫院之一了,如果去那種大醫院,還指不定受多少刁難呢。
唉,現在稍微有點小權利的,都是臉難看,事兒難辦,隨便一句話就能讓你把腿跑斷,沒錢……呵呵,啥你都玩不轉。
社會風氣如此,他們這羣小混混兒又能改變什麼?既然改變不了,那就只能低頭服軟,只能妥協了。
看着遞過來的煙,那個醫生擺擺手:“這裡不讓抽菸。”
“哦,好,好……”蘇浙把煙收回去,然後很有些低聲下氣地道:“醫生,您看我那兄弟已經疼的受不了了,您就高擡貴手行行好,先給他治一下,怎麼樣?”
見蘇浙這樣說話,那個醫生語氣也變得溫和起來,嘆了口氣:“小老弟啊,不是我不給你兄弟治,你以爲我真就這麼冷血?我這是沒辦法啊,這是咱們醫院規定,不見錢不行啊,尤其是對你兄弟這樣沒有醫保的人更是如此,死規定啊。唉……我們醫生護士都要吃飯吧?動手術需要用藥用器材吧?那都是錢啊……要是不交錢就先動手術,然後你們人跑了,責任不都得我擔着嗎?唉……都互相理解理解吧,我這也是沒辦法啊,你要是想給你那兄弟做手術,就趕緊讓人把錢送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