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老大的船上被警員搜出一包煙土,警員頭目當場下令,沒收木船與貨物,衛老大押送監獄看管,聽候審訊。衛老大突遭逮捕,人更立時懵了。押他的警員見衛老大木雞兒似地呆站船頭,舉起槍托就往他身上揍。
一路上,衛老大對竹娟母子頗多關照,還特別對黃晨愛護,見衛伯伯捱打,黃晨心裡不服,就放聲叫喊“不許打衛伯伯”。那幾個警員忽聽有人在反對,也是感到驚訝,反了你啦!長江上跑船的臭船工居然敢與警員叫板?扭頭瞧,竟是一位乳臭未乾的小毛孩在叫喚。
黃晨這一叫喊,把他媽媽竹娟嚇了一跳。孩子不懂事,她可知道警員那是惹不起的。警員就好比是閻王殿的小鬼,閻王好惹,小鬼難纏。招惹上了警員,那麻煩就大了。竹娟一把摟過黃晨,不准他再說,又連忙對警員陪笑臉。
幾個警員起初還不高興,瞅是一位小屁孩子,他母親抱緊他一個勁的陪笑臉,也就罷了。誰知,其中有一位警員見竹娟有幾分姿色,就起了色心,想趁機調戲一下竹娟。
這警員走到黃晨母子身邊,一手提槍,一手托起竹娟的腮幫,色迷迷地說:“小娘子,你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知不知道,那人犯案了,警員在執行公務!你的小孩大呼小叫的,就是防礙執行公務,就是犯罪——”
竹娟也知自己孩子“有錯”,不敢申辯,也不敢去挪他摸臉的手,只是低低說道:“老總,孩子小,孩子不懂事,他不敢再說了。”
那警員見竹娟膽怯,摸她臉也不敢說啥,頓時色心大發,手爪子竟從竹娟臉上下滑,去捉她的胸脯,口中還說:“小娘子,認錯就對了嘛,念你們是初犯,就不追究了——小娘子,你沒餵奶了,怎麼這兒還那樣高——哎喲!你這狼崽子,竟敢咬老子的手!”
黃晨看警員的爪子在媽媽胸口上亂摸,知道他是在污辱自己的母親。黃晨人小,卻是跟他父親一樣,天生不怕事,有人膽敢欺負自己的媽媽,他照樣可以同他拼命——黃晨突然一口,狠狠咬住那警員的手掌,竟將那警員咬得鮮血淋淋,差點沒咬掉一塊肉。
那警員萬沒想,這兩三歲的小孩竟也是如此兇狠,那咬勁不輸於一頭狼崽。黃晨一口,當場把他咬得怪聲怪叫,痛徹骨裡。其實是那警員不檢點,自己找的事出來,周邊的其他警員見了皆呵呵大笑,說這傢伙色膽賊心,是豬八戒轉世,到哪都不忘揩女人的油。
這傢伙被黃晨咬了不說,還遭同事譏笑,一時惱羞成怒,猛地一把,將黃晨從竹娟懷內拽拉出來,舉在空中,作勢要往長江裡丟。事到如今,竹娟一反綿羊般的懦弱,如母狼護崽一般兇狠,突然衝上去,抱住那警員舉黃晨的手臂,依樣畫葫蘆,學她兒子一口狠狠咬住手臂不鬆口。
這一下,就好看了。一個牛高馬大的男人,同一位女人與小孩糾纏一起,打着一團,那場景滑稽,卻也令人感到解氣。這幫警員敲詐勒索,中飽私囊,早已惹得天怨人忿,但卻無人敢反對。現在,忽然冒出一位女人與一位小孩,出頭與警員廝打,無不偷偷出了一口惡氣。
大約,那警員也意識到自己與女人和小孩打鬥,就算是贏了同樣沒有面子——他一甩開竹娟母子,後退幾步,“嘩啦”拉開槍栓,用槍口對準竹娟母子。瞧他一臉怒容,只怕有人再一撩撥,真的就會開槍。
到了這種地步,竹娟也豁出去了,她摟緊黃晨,雙眼盯住那警員,目光里居然沒有一絲害怕,而是一種怒火。
這會,那警員頭目過來了。大約他在想,在大庭廣衆之下,開槍打死一個女人或者小孩,事情就鬧大了,事情一鬧大,他們敲詐勒索的事就會公開,到那時,警局的面子也不好看,上峰要是追查下來,大家都不好說話。這警員頭目的意思是,找個藉口,先把這母子弄進監獄,再好好收拾——走近一瞧,這警員頭目臉上飛快掠過一抺詫異。
警員頭目一眼瞅見黃晨胸口掛着一隻——可能是剛纔糾纏時,從黃晨懷兜裡滾落了出來。
這警員頭目其實也是青幫的成員。今天下午,他還接到漢口那邊傳來的消息,說七婆的孫子從長江乘船下來,長江沿岸的香堂見了務必好生接待,不可怠慢。七婆是總舵主的夫人,她的江湖地位甚至比總舵主還高,她老人家一聲令下,那比皇帝的聖旨還管用。
警員頭目瞧那有些蹊蹺,以他在青幫裡的低微地位,並不曾見過這,但沒見過卻聽說過。說七婆有隻繡着鳳凰的,青幫人物見了這便如同見到七婆本人一樣,執有這的人,只要開口,要錢給錢,要物給物,要命——呵呵!那你也得給!
這小孩子身上居然就掛着傳說中的七婆,莫非他就是七婆的孫子?這警員頭目想到,倘若這小孩子真是七婆的孫子,今天這禍就闖大了。別說他這個小小的警員頭目,就是九江警局惹惱了七婆,七婆照樣有能力報復,而那報復必是極端殘酷無情。警員頭目額頭上開始沁出冷汗。
當然,現在還不能肯定這小孩就是七婆的孫子。他小心翼翼地問:“這位大姐,這孩子可是與七婆有啥親戚關係?”
竹娟並不知曉那瞎眼婆婆就是七婆,可黃晨卻知道,他朗聲說道:“七婆就是我的婆婆,我的婆婆一根針就能要了你們的命!”
黃晨此言一出,立即證實了他就是七婆的孫子。外人不清楚,青幫圈內誰不知曉,飛針便是七婆的神技之一。這孩子胸口掛着鳳凰,加之下午就有青幫知會——天哪!真是闖下大禍了。
旁邊那警員見頭目過來,以爲是來幫他撐腰的,就怒氣衝衝地說:“隊長,先把這個刁婦和這個狼崽子押到局子,還有,我看這條船跟他們是一夥的,也把船上的人扣下來,貨物通通沒收充公——”
那警員話還沒說完,警員頭目轉身,幾耳光摑過去,口中大罵道:“你他媽的瞎了眼,敢說這孩子是狼崽子,你不想要命了!快點給這位大姐跪下來求情,她要不饒你,你還有你全家人的腦袋,明天早上恐怕就沒長在脖子上了!”
起初,鄭老大聽那警員說,他們也受到牽連,船與貨物要被沒收充公,一時嚇得不知如何是好。轉眼,峰迴路轉,事情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適才還是兇狠如虎的惡獸,立馬變成搖尾巴的哈巴小狗。這事簡直更萬花筒一般,變化得也實在太快了一些,令人猝不及防,回不過神來。
這會,警員頭目又下令,說:“今天所有的船隻全部放行,唔!還有那包煙土也還給他們——大姐,今天的事都怪兄弟我有眼無珠,冒犯了您和您的孩子!請你千萬看在本幫兄弟情份上,在七婆那兒美言幾句。等我把這邊的事處理完了,晚上我去碼頭再來給大姐賠罪,也給這位小兄弟賠罪!”
這警員頭目說了,又踢了跪下在地上那警員一腳,臭罵道:“起來,回局裡支幾塊大洋,到九江城四處看看,有啥好吃的,好玩的,都給我買些,晚上跟我去碼頭向大姐賠罪——你們都他媽還愣着幹啥?今天沒事了,收隊!”
這一幫警員如同霜打的茄子,一個個焉癟癟的跟着他們的頭,撤出港灣,撇下這十多艘木船和數十位目瞪口呆的船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