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殺官妖

早晨,黃夢樑醒來,那瘋和尚道濟仍然是一尊泥塑盤坐神龕上。黃夢樑衝他點點頭,算是告別,就領着小黑,牽上白花騾馬,往三界縣城走去。

不一會功夫,三界縣城就到了。

在那縣城城門,竟有十多位兵丁把守,進城的一概不管,出城的,無論士工農商,通通拿錢出城,美其名曰,捐錢賑災。這他媽是哪家的法規?捐錢還有強迫的!簡直天下奇聞。

一位道士大約剛進城門,看見這事,也是心中不服,對那些兵丁說:“諸位大哥,我瞧這三界縣城上空充滿妖氣,你們應該去把那妖孽找出來,不該在這攔住老百姓收錢呀!”

黃夢樑見那道士,年紀約莫三十來歲,穿着一身皁色道袍,背一柄松紋長劍,好像是位遊方道士。他對幾位兵爺解說,那丘八卻視他爲神經病。

一位班長對道士喝叱:“哪裡來的野道士,我們這三界縣城有馬縣長親自坐鎮,什麼妖邪敢來縣城搗亂!你污衊馬縣長的英.明領導,小心一鎖鏈套你到監獄吃官司——快點滾,別在這耽誤我們執行公務。”

道士見這些兵丁根本不理睬他的警示,無奈搖搖頭,悻悻往城裡走去。

黃夢樑進城,那些兵丁也不管他。大約還在想,這傢伙牽着騾子領着狗進城,出來時就曉得厲害了,不狠狠敲你一筆,你出得了城?只希望你從西門進去,別從南門走就行。那邊的幾位,可比我們還要敲得狠。

進了城,黃夢樑就看見城裡拉着一些橫幅,上邊寫着:人人出錢捐款,踊躍賑災濟民。還有一些執槍的兵丁,在挨家挨戶上門催討,跟活搶人沒有啥區別。弄得一座三界縣城關門閉戶,像座墳場。

拐個一個彎,就是縣城的中心。縣城中心的馬路上,搭着一座戲臺,戲臺上依然拉着橫幅,寫的口號是:體恤百姓,愛民如子;捐錢納糧,扶助災民。說得倒是冠冕堂皇,可骨子裡卻是貪婪禍心。

有數百人圍在那觀瞧,周圍卻立着一些執握武器的警員士兵。就不知這些人是被強迫而來,還是自覺自願。黃夢樑也湊近去瞅。見臺上一位穿着中山裝的中年人,正慷慨激昂在說話。問身旁的人,方知,此公便是三界縣城的縣長大人。

“諸位父老鄉親,我馬某來到這三界縣城,本願風調雨順,與衆位一道,齊心協力,治一方鄉土安居樂業。不想突遭蟲災,方圓百里顆粒無收——故而,馬某號召大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共渡天災難關……”

這馬縣長在臺上說得極是好聽,可臺下少有人響應。倒也是,馬縣長雖然嘴裡講得花開花謝,可他實際做的卻是另外一套。別的不說,單是把住城門,強迫老百姓“捐錢”這一手,就足夠裝孫子不要臉,大家倘還相信他,那就真成了大傻瓜。

馬縣長正講得熱鬧,忽然,人羣中有人大聲喊:“大家別信他的話,這人不是縣長,是隻蝗蟲精!”

衆人聽了,俱都吃了一驚。是誰敢公然指認堂堂三界縣之尊,說馬縣長他不是人,是妖怪——定睛一瞅,人羣中走出一個人來,卻是那穿皁袍,背長劍的道士。

道士跳上戲臺,還沒走近馬縣長身邊,幾位執槍的兵丁便圍了上來,用槍口對準道士,喝令站住。道士本來還雄糾糾,氣昂昂,想當場揭穿這位馬縣長是妖孽,哪知被幾位拿槍的士兵一攔,立刻就蔫了。

這道士或許有些法術,可那法術對妖孽有效,但在現代化的槍彈面前,就一丁點用都沒有。只要那些士兵一勾槍機,子彈頃刻就可以在道士身上鑽一個洞,要了他的命。難怪,道濟和尚都要怵頭,似他老人家的無邊法術都拿洋槍沒轍,何況這小小的道士。

然而,那馬縣長卻出人意料地叫開士兵,彷彿他遭到了這道士的污衊,叫開阻攔的士兵,就對那道士說:“你這臭道士,敢公然污衊本縣縣長是妖孽——好!我叫士兵都走開了,你過來,倒要看看,你怎麼證實我就是妖孽?”

那馬縣長肯定是蝗蟲精,只是它自覺道行修煉到了家,不必懼怕一個毛腳道士。倒不如借這道士的腦袋來鎮一鎮三界縣的刁民,不想出錢嗎?老子找藉口槍斃了他,看你們還敢不敢抗拒出錢!

“臭道士,你說我是妖孽,我就讓你瞧仔細了——你不能向三界縣的父老鄉親證實,我就要槍斃你,因爲你妖言惑衆,污衊本縣尊長,還嚴重干擾了本縣賑災救濟的大事——臭道士,你來證實吧!”

那道士眼瞅馬縣長頭上一團黑雲,心知它必然是精妖,聯想到路上看見的蝗蟲,猜測它可能是就是一隻蝗蟲精。既然這蝗蟲要他證實,好!我就看你能不能受得了道家仙法——道士心中想,手卻從背上拔出長劍,指住馬縣長,口中念出一串什麼咒語來。

馬縣長似乎根本就不懼道士的長劍,亦不怕他念的啥咒語,背手昂頭,佇立臺上,一副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閒庭信步的樣兒。黃夢樑在臺下見了,也不禁有些懷疑,這馬縣長面對道士的咒語長劍,一點沒有慌張的樣子,哪像化成人形的精妖嘛。莫非昨晚道濟和尚說的都錯了?

黃夢樑正懷疑,只見那道士長劍一揮,口中突然念道“太上老君敕敕如律令”,爾後大喝一聲:“妖孽,快快現出原形來!”

可是,那馬縣長立在那紋絲不動,面不改色心不跳,冷冷“哼”一聲,說道:“臭道士,還有什麼招術都使出來,看看本縣長究竟是不是妖孽!”

那道士見馬縣長沒有現出原形,真急了,只見他忽然咬破自己的舌頭,一口血朝馬縣長噴了過去——這一噴,馬縣長身子抖動一下,很快,他便鎮定下來,依舊立在臺上,趾高氣揚瞧着那已經垂頭喪氣的道士。

馬縣長瞧一會道士,瞅他再沒了招術,甚是得意,他清清嗓子,準備叫士兵將這臭道士綁了,馬上槍斃,他要殺一儆百。馬縣長還未開口,事情突兀生變——黃夢樑跳上了戲臺。

黃夢樑本來已經懷疑馬縣長不是蝗蟲精,可那道士一口鮮血噴過去時,他看見馬縣長的身形瞬間顯出蝗蟲模樣。雖是稍縱即逝的顯現,但已經完全暴露了馬縣長的真實面目。既然它是蝗蟲精,那就不可饒恕它——黃夢樑想也未想,一下子就跳上了戲臺。

馬縣長心中不禁得意,那道士的破法術制服不了自己,自己正好借他的腦袋來恐駭三界縣的刁民,讓他們乖乖給自己送錢送糧,不料竟還有不怕死的敢跳上臺來。它瞅着這剛上臺的年輕人,欲發作這膽大妄爲的傢伙——突然,心頭一陣驚悸,身子不由自主開始篩糠發抖。

雖然瞧出不黃夢樑有什麼特別之處,可馬縣長感到他就是自己要命的剋星,在此人面前它嚇得魂飛魄散——逃命要緊,此刻的馬縣長早已忘記自己的身份,轉身就想溜,卻被黃夢樑幾步攆上,一把抓住它的後背衣領。

在一種巨大的恐懼壓力下,馬縣長倏地從那套中山服裝裡鑽了出來,還原了它蝗蟲精的本相——果真是隻兩尺長、青黃相間的碩大螞蚱。

戲臺上下的人衆見狀,“嗡營”一聲,俱都驚得目瞪口呆。

那隻蝗蟲精被黃夢樑驚嚇得露出原形,展開尺餘長翅,振翼欲飛,卻被黃夢樑一把凌空抓住。蝗蟲精膽裂心驚,拼命在黃夢樑手中掙扎,遺憾的是,它只能徒勞地無力撲翼幾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