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紹興府城以府河爲界,分隔成二個縣。
府河一側爲山陰縣大街,而另一側爲會稽山大街。
山陰縣大街就是後世的解放路。
在這條東西穿透的大街上,有個富民坊的地方,這裡集中了紹興府的幾家珠寶店。
陳天華逛了幾家,就數一家叫‘東湖月明’的珠寶店爲最大,據說在城外開着多間分店。
這個店進門二側立着一個豎向木牌,上面是龍飛鳳舞的詩句:東湖明月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這二句詩句的含意,大概指這個珠寶店主要以珍珠和玉爲主。
陳天華準備進去瞧瞧逛逛,一方面瞭解一下行情,另一方面看看能否碰上這家珠寶店的老闆。
這個東湖月明珠寶店,的確與衆不同,裝飾得豪華氣派,富麗堂皇。
男店員一律是長袍加馬褂,女店員一律是清代一字襟旗袍,清新淡雅,迎客如歸。
進出的客人,三三兩兩的,除了當地的富家少爺小姐,還能見到洋人。
他們頭頂軟呢帽,戴着金絲圓形眼鏡,手拿文明杖,腳蹬鋥光瓦亮的皮鞋,身着罕見的三件套西裝。
無論是洋人,還是當地人,他們都是當今紹興府地界上有錢有權的弄潮兒,不富即貴。
陳天華就在珍珠專櫃前左顧右盼,時而還眼貼着櫃檯玻璃看報價和珍珠成色。
“七百塊、八百塊、一千二百塊……成色太一般啦!”他一邊看着,一邊還在嘴裡嘀嘀咕咕的唸唸有詞。
這裡的淡水珍珠,最好成色的是玉白色,一串珍珠二十幾顆,最大一顆吊墜珍珠的直徑,也不會超過0.3公分,櫃上售價一千五百塊銀洋。
陳天華嘖嘖稱奇的撇着嘴,不屑地搖晃着腦袋,宛如一個市井小民,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突然,“啪…”的一聲,他的肩膀被重重拍打了一下。
“幹啥的?”
話音未落,幾個身着短衫長褲,腰繫練功錦帶的彪形大漢,呼啦啦地圍了上來。
看架勢,就知道他們是珠寶店裡的看家護院。
“咱沒想幹啥呀,給我家大掌櫃的看貨來啦,嘿嘿…只可惜你們這裡的珍珠,成色差、尺寸小,有沒有好點的?”
陳天華沉着冷靜,“唰…”地一下,把手中紙扇打開,優雅地搖晃着紙扇,擺起譜來啦。
搞這種僞裝演戲,那是信手拈來,不費吹灰之力。
那些護院們上下打量着陳天華,見其五官端正,秀長身材,一身綿麻長衫,肩披錦鍛馬褂,平口千層布鞋,燈籠長褲,乾淨利落,氣宇軒昂,像個有錢勢人家的跟班小廝。
來的都是客,護院不敢怠慢,請來幾個管事的碰頭嘀咕起來。
不一會兒,從珠寶店裡面走出一位長衫男子,三十歲左右,面色蒼白,一付金絲眼鏡掛在鼻樑上,顯得很有學文樣子。
他手上端着一錦盒,當着陳天華的面,慢慢打開金絲絨布包裹的外層。
瞬間,廬山真面顯露了出來。
“哇…是極品雞血紅!”
陳天華終於見到極品珍珠,一串二十五六顆玉白帶雞血絲紅的天然珍珠,大小排列均衡,最大的那顆在0.8公分左右,色澤鮮明。
“這一串多少錢?”
“一口價,五千大洋!”
“太貴了吧,請報個實價,我可以考慮考慮。”陳天華擺出一副準備討價還價的態度。
“這樣,小先生裡邊請,我們可以坐下來慢慢談!”
戴金絲眼鏡的管事瞧見面前這位年輕人,絕對是個行家裡手,當然不敢怠慢。
“你們老闆呢?”
“老闆?”
戴金絲眼鏡的管事先是一愣,而後淺淺一笑,雙手抱拳作揖道:“小先生見諒,本店大掌櫃不在這裡,我是少掌櫃。”
時下老闆這個稱謂,大都是東南亞華裔商人對掌櫃統稱,而東南亞華人對淡水珠寶尤其情有獨鍾。
少掌櫃心裡一喜,暗忖今日來了一個貴客。
“哦…這樣吧,今個我就先不談,我得回去跟東家老闆,先介紹一下今個瞭解的情況,若行的話,讓我的老闆親自來談比較合適!”
陳天華見今日情況摸得也差不多了,想着招脫身離開。
“這倒也是,那小先生請走好,下次請一定請你的老闆過來談,整個紹興府珠寶最齊全的地方,就數本店了。”
“好說…好說…”
陳天華跟那少掌櫃的抱拳拱了拱,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
紹興府古軒亭口
這裡環境優雅,荷花池、小橋流水,白牆灰瓦。
鏡明學堂就座落在這裡。
鏡明學堂現在又稱爲中西學堂,是清末第一批朝廷下旨興辦的新式學堂,推行新式學制,培養新式人才,通稱:新學。
這個學堂佔地約百餘畝,建築面積約三千餘平方,築建有禮堂,教室,教工宿舍,食堂,教師辦公室,教長,督辦等,外面還有操場,樣樣齊全。
陳天華在裡面逛了一圈,吃驚不小,發現這裡規模應該屬於官辦學堂,教師辦公室牆上貼着的課程表,所列課堂包括:
古典文學,倫理學,歷史,英語,地理,自然,數學,音樂,美術和體育課。
喔靠,這不有點像後世小學課程的味道,在時下屬於西學。
原本遭到抵制的西學,現在登堂入室,取代了儒家經典的地位,對陳天華觸動很大。
在他的頭腦裡,還殘存着陳土根在天主教堂裡偷師西學,最後教堂被義和團燒了,牧師死的死,逃的逃,現在都不知所蹤。
隔壁一間教室裡正在開設數學課,一位身着長袍,戴着一副金絲眼鏡,後腦勺留着一顆辮子的年青教師,站在講臺前哇哇的口若懸河。
他正在黑板上給學生們演繹加減法,估計乘除法還沒上呢。
教室裡有三十幾位學生,手執毛筆,聚精會神地聽着,自己練習。
教室的課桌椅是那種一體式長椅,這種可坐五個學生的長椅背上,築建有長條木板,該木板一尺寬,供後座學生在上面放課本和墨盤、紙筆,同時書寫。
這種一體式長椅,一直到後世七八十年代,許多工廠或公社會議室裡,還是這種擺設。
這種長椅,在時下代表着時尚,洋務,新學。
“這位同學,你怎麼不進去上課呢?”
突然,身後響起一聲清脆悅耳的聲音,把陳天華給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