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天華把十張千元銀票悄悄收藏了起來,沒告訴她們這麼多,就說只賣了二千塊銀洋,自己買了一身行頭,還有塊金殼琺琅懷錶云云。
沒告訴她們,是怕母親和幼娟她們聽了會驚呆的,一萬塊銀洋呵,堆積如山,恐怕一輩子都沒見過。
萬一哪天說漏了嘴,怕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他自己一身功夫倒不怕,但家中三個女人可就讓他放心不下。
而且圖謀者在暗處,她們在明處,防不勝防。
陳天華做人做事,從不希望命運捏在別人手裡,那多被動難受啊。
母親心裡高興之餘,嘴上還是會埋怨土根亂化錢,搞什麼都是大手大腳的。
那塊金殼琺琅懷錶,薛婉珍還是識貨的,全鎮只有範成貴有那麼一塊,少說要千元銀洋以上。
按陳天華的說法,人有時就應該得瑟一下,不能老是一付窘迫寒酸,窮兮兮的樣子,讓人瞧不起。
可母親說了,要想真的直起腰桿來,讓人家瞧得起,就得先把債都還清了,這纔算正道。
“行呀嗯嬤,咱們這次有錢了,我就是準備過幾天統一去把債還清了,無債一身輕嘛,就看咱家究竟有多少外債?”
說着,母親從牀頭櫃中拿出幾張紙來,上面有歪歪扭扭的阿拉伯數字和記號。
母親她雖然沒什麼文化,但數字會記,誰家是用記號,這個只有她本人知道。
陳天華拿起筆和紙,幫着母親把這些年的債務全部統計完。
這麼多年加起來的債務,一共本金一百八十五塊大洋,利息三十塊,一共二百一十五塊。
並不算太多嘛。
當然,這數字對現在的陳天華而言,簡直不屑一顧,就憑這幾個月水產收入就綽綽有餘。
但對於時下年收入十幾塊銀洋的普通農戶,那絕對是個天文數字。
“在你舅舅家這麼多年拿了不少東西,都是外婆悄悄給的,這次你有點錢了,要不咱也給些吧。”
薛婉珍說到自己孃家,這些年都在依靠,在母親、哥嫂還有侄兒侄女那裡,總覺得這幾年擡不起頭來。
“好,嗯嬤您說給多少吧?”
“給個三十塊銀洋吧!”母親憋了半天才說出個數字。
“那咱就多給點,給四十塊大洋吧!”陳天華放寬了給。
“嗯好好,很有氣度,宰相肚裡能撐船,嘿嘿…這次根兒給娘爭臉啦,這些債要是還清了,娘就是現在死了也能安心閉上眼睛!”母親說着痛處,不禁雙眼溼潤,潸然淚下。
陳天華知道母親這麼多年,被債務壓得擡不起頭來,這幾年都很少出門,出門見誰都低着頭,總覺得沒臉見人。
俗話說: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
薛婉珍做夢都想直起腰桿,挺起胸讓人瞧得起。
陳天華決定讓母親多年的心結一次解開,釋懷,真真切切的揚眉吐氣一會。
“根兒吶,你真有這麼多錢了嗎?還了以後怎麼辦?娘還希望你早日討一房媳婦,至少訂門親吧。”
她又擔心起什麼來了,那當然是土根討老婆的大事。
鄉下人從兒子出身就開始操心,一直到老,想着的攢錢給兒子定門親,討個老婆。
有些早早訂了個娃娃親,有的就從外地弄個童養媳婦回來,反正得給兒子解決了婚事,當父母的就算是完成了一樁心事。
可憐天下父母心,眼下就是真實寫照。
“您就放心吧嗯嬤,我心裡有數的,不光要還清債,下步咱還得做生意,討老婆嘛,我這裡銀票足夠,過幾天,把手上的事忙得差不多,我去鎮裡錢莊把存的錢換些出來,就開始一家家去還!”
“好…根兒…咯咯…”母親薛婉珍終於眉開眼笑。
話說吳老三和林根他們,這二天釣蝦和釣魚作業都有所進步,釣蝦都是亭娟和幼娟給他們當師傅。
傍晚釣魚作業,吳老三他們六個人,分成二組,輪換着來,也沒有間斷。
這樣,「土根精品水產」每天業務照舊,沒有什麼影響,只是數量上略微減少些。
眼看過不了半個月,每年的冬月就要來了,陳天華乘空閒時候,請了幾個水泥匠,將家裡房屋做了一些修繕,尤其是門窗加固,窗戶換上玻璃,屋頂增添瓦片等。
自個也弄了一張木製小牀回來,加上棕墊和棉絮,新的棉被,過冬沒什麼問題。
幼娟姐妹倆說不需要,陪着母親在大牀上熱鬧些。
……
舊曆十一月初五,進入冬月已有五日。
這天上午。
陳天華送完訂單上的水產後,到鎮上錢莊,把賣蝦賣河蚌等所得的錢,從錢莊裡取出三百塊銀洋,用布織的錢袋裝着,斜搭在肩上。
划船從瓜子湖經過,準備返回家中。
碩大的瓜子湖旁,一棵棵桂花樹早就開花結果了,到了秋冬季節,桂花樹凋零一地。
在湖中划着小船,遠遠的還能聞到從岸邊飄來的淡淡清香,使人感到心曠神怡。
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
今天,他終於要陪着母親去還清債務,也是穿越三個多月來,完成人生中第一樁大事,一個好的開端。
此刻,他的心裡還是頗爲得意的,嘴上不由得哼起了後世的流行小曲。
回到家裡,母親已經端坐在梳妝桌前,亭娟和幼娟姐妹倆一左一右在幫着收拾打扮。
一頭青絲早已花白,只做簡潔的盤起,鬢角斜插一支新買的銀簪,一對銀耳墜,吊在兩邊耳朵。
無情的歲月,在母親臉上刻下一條條皺紋,是這個家,讓母親勞累成今日的樣子。
母親換上了新衣裳-深灰色暗條紋亞麻斜襟衫,內穿毛線衣,顯得不臃腫。
深色厚絨褲子,臉上也打了些久違的胭脂粉,手腕上戴着陳天華從城裡買來的一對銀手鐲。
腳上是一雙黑色繡花鞋。
“哇呀,嗯嬤可大變樣啦,變漂亮嘞!”
幼娟在旁興奮得拍手跳躍,大聲嚷叫,而大姐亭娟也在邊上,一股勁兒的點頭,嘴上呀呀叫着。
陳天華悄無聲息站在門口,默默注視着她們,心裡感概萬千:
三個多月前,當他來到這個世上,家境是何等的悽慘悲涼,現在有了巨大改觀,這也算是自己的修行成果。
他心裡面樂滋滋的,一點小小的成就感涌上心來,眼眶不由自主地溼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