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死人才不會泄密,而且他們也各有取死之道。”
吉田三郎看了一眼身旁的樂善堂二當家,冷冷說道:“難道社長心軟了,還是…“
“倒也不是,幹情報間諜這行的,有幾個是身家乾淨的?只是當下用人之機,能用就儘量用上。”
荒尾光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吉田三郎,雙手一背站了起來,沉聲道:
“算了,咱們先不說這些了,且說說你近日的關鍵行刺吧,你對我們的那位老古友,感覺如何?”
“這次由本堂親自去走一趟。”吉田三郎也起身答道。
“好,由冷麪三郎親自出馬,社長和我倒也可放心不少。”
荒尾光眉頭舒展,“吉田君最好是午後不久動手,夏日裡他一般都有午睡醒來之後沐浴的習慣,那時戒備可能要鬆懈一些。”
說着,他從懷中摸出一疊紙質,交給吉田三郎道:“這是府邸警衛佈置圖和巡邏線路,你回去仔細琢磨。”
“多謝…”吉田從荒尾光手中接過圖紙,小心翼翼地揣入懷中,“閣下還有何吩咐?”
“事成之後,你們要立即撤離漢口,暫回國避之風頭。”荒尾光囑咐道。
“明白…”
樂善堂是這裡的間諜首腦機關,但凡轄下間諜都要絕對服從。
“還有,你們在湖廣一帶,可千萬不能動陳天華此人,我們的人發現他居然精於諜戰,他手下還有一個軍事調查處,他的暗影已滲透到湖廣,加之他本人功夫十分了得,吉田君不要斬蛇不成反被蛇咬,以免節外生枝。”
荒尾光想到了線人的回稟,特別強調。
“哦…放心吧,我的人不會去動他的。”
吉田三郎的聲音一低,心裡多少感到有些意外和遺憾。
他本來想利用這次行動,乘機去截殺了陳天華這廝,這個大魔頭,據說史進身邊的三個浪人高手,就是這個魔頭親手殺掉的,黑龍會豈能善罷甘休,得報仇血恥才行。
現在行刺計劃都已列好,偵探摸底的活計,其手下浪人也都已完成。
可這…
哎,也只好先放棄了,待這段忙過,再報仇血恥也不遲。
見吉田三郎已承諾,荒尾光呶了呶嘴說道:
“你走吧,記得要辦妥計劃之列的事,不要被仇恨蒙了心,壞了帝國在湖廣的整體佈署。”
“請閣下放心…三郎去也…”
話音未落,吉田三郎騰身而起,揮手間已消失在茫茫霧氣中。
見吉田三郎沒了人影,荒尾光也起身走了。
回去的步履和來時一樣,每步之間,一個石階一雙腳,絲毫不差。
……
漢口甘露寺。
傍晚,夜幕低垂。
水橋邊,朱門映柳,四周非常幽聲,甚至連鳥聲也沒有。
風很輕,幾乎吹不動那些柳條,水流亦不怎樣急,稍遠便已聽不到水聲。
橋洞下的黑暗裡,依稀有人影在晃動。
潛伏在不遠的暗處,羅二虎帶着十數名調查處特戰隊員,注視着那幾個人的一舉一動。
他奉命渡江來到漢口,根據調查處暗影的指認,他們重點監視日租界裡的樂善堂株式會社,和水田株式會社,這是日諜在武北三鎮的情報中心,前面屬於陸軍,後都屬於海軍。
這時,一直緊盯前方的羅二虎看向身旁,對一名身着黑衣隊長說道:
“他們這幾個人一離開這裡,讓你的人馬上動手,全部得抓活口。”
“是,羅大人。”
一身黑甲勁裝的隊長,恭敬地低聲應答,他隨即身形輕晃,消失在了夜幕中。
“走,咱們去另一處瞧瞧…”羅二虎對身邊的數名隊員說道。
“明白…”
說話間,一干人影消失在黑夜中……
甘露寺北側,漢口海關鐘樓前沿,那裡是濱江大道的沿江外灘。
外灘上,是漆黑一片。
這時,一抹黑影匆匆而來。
他叫山田正雄,黑龍會骨幹成員,也是樂善堂在漢陽府的日諜頭目。
黑暗中,山田正雄謹慎地注意着周圍。
雖然只是傍晚,遠處卻看不到任何人影,耳邊只有輕細的夏風吹刮聲。
可是,他依然走得小心翼翼。
主要是最近風聲突然緊張起來,史進宅院被抄,好在他本人自殺,讓山田等人大舒了口氣。
要是以前,他根本沒必要如此的小心翼翼,大清國基本沒有反間諜機構,有一個職方司即主要精力在對付海內外的革命黨人,各地雖有巡警機構,可那都是治安,況且那裡還有樂善堂的線人,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監視之下。
可現在,他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不知爲什麼,聽說湖廣來了帝國的死對頭陳天華,他手下有個特務機構,爲首的是三隻狐狸。
前方長江堤壩的草叢裡,忽然起了輕微的細響,山田正雄停住了腳步,身形矮了下來。
他注視着前方草叢,屏住了呼吸,手按在了藏在腰間的匕首柄上。
天上的雲,在緩緩移動着,清亮的月光灑了下來,顯得大地是那麼的蒼白。
一個毛絨絨的小東西,在他眼前一晃而過,仔細一瞧,竟是一隻田鼠。
八嘎,嚇人兮兮。
山田正雄苦笑着鬆了口氣,放在腰間匕首上的手,落了下去。
可就在他直起身子的瞬那間,離他不遠處的地方,響起了極其細微的破風聲。
待山田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他的脖頸處已是有了隱隱的刺痛。
他下意識地一摸傷口處,感覺有鮮血滴出,但不嚴重。
有敵情,但不知在哪?
他嗖地拔出腰間的匕首,擺出了戒備的姿態。
寒光閃爍間,映出了他的猙獰面目。
可是,黑暗裡依然是寂靜一片,除了那該死的輕飄過來的夏風,和依稀響起的幾聲蟲鳴,一點動靜都沒有。
山田正雄的額頭上,沁出了汗滴。
他隱隱覺得脖頸僵硬了起來,有麻痹的感覺在蔓延,不斷侵蝕着他的意識。
想到那幾下隱隱的刺痛,和淺淺的創傷,他忽然明白了過來。
剛纔的刺痛,那是敵人射出的細針,針尖上淬着麻藥。
不好,中招了。
自己暴露了,他們要活捉他!
多年的間諜生涯,使得他發應靈敏,聯想豐富。
他沒有絲毫遲疑,手腕一翻轉,手臂展開,匕首倏地刺向了自己的心窩,準備殺身成仁。
他非常明白,自己絕對不可以落在大清國的軍警手裡,那裡是人間地獄,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