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馬德三婆娘看得真切,她尖叫着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撲了出來。
她一把推開兒子,那長槍利刃“卟嗤…”一聲,從她的小腹紮了進去,一個通透涼!
少年摔倒在地,母親身上噴涌而出的鮮血,濺滿了他全身。
行刺的曹東慶臉上也濺滿了血液,他似乎有些發呆,長槍插在女人身上,卻忘了立即抽回。
那婆娘艱難地扭過頭,留戀地看了一眼身邊的男人,嘴囁嚅着卻發不出聲,舉在半空中的手顫抖地碰了下男人的自軀,頭一歪沒了反應。
曹東慶這才反應過來,慌慌地一抽槍,女人便歪倒在血泊之中,一命嗚呼。
“孩子他娘!”馬德三慘叫一聲撲倒在地,抱住倒下的婆娘身軀,那少年爬起來,雙手抓住女人垂在地上的手,嘶聲哭道:“娘…娘啊…你怎麼啦!”
“死人了,官府殺人啦!“人羣中響起了尖叫聲。
這個石破天驚的消息,迅速在人羣中瀰漫開去,越來越多的人涌向這邊現場,一下子圍得水泄不通。
“曹大人,咱們還是快走吧!”十幾個兵丁見勢不妙,開口勸說曹東慶,這圍過來的人羣,隨時都有爆發的可能。
曹東慶雖說自己橫行霸道慣了,也指使手下兵丁打死過人,但自己持利刃殺人,則還是破天荒第一遭,事後還是心驚肉跳的手腳抖顫。
可當他站立起來準備離開時,發現路都給堵死,自己的人除了有十幾個落在後頭,身邊十幾個兵丁也被困在中央,一時無法出逃。
他是個有臨場經驗的官吏,明白此時絕對不能氣餒,還要顯得理所當然,在氣勢上不能輸。
只見他撣撣袍子,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揚起馬鞭,指點着衆人道:
“看到了吧,都看到了吧,這就是抗命襲官的下場,本官可告訴你們,要是再不下鹽田去幹活,明天,你們都得是這個下場!給老子散開,別擋道。”馬鞭子在空中虛甩幾下,扯開嗓子大聲吆喝的同時,身子向前逼近。
說實話,他虛張聲勢的現在心裡也慌得很,腿肚子不停地抖顫,但卻不能在這羣賤民面前失去了威風,一旦失去了官員的威風,接下去這裡的人馬上便會將他撕成碎片。
“不能讓這狗官逃離,血債血還!”人羣中,始終存在着那激昂慷慨的聲音。
“對,不能放這個兇犯逃離!”
“……”
在兵丁前面能順利開道的情況下,曹東慶冷笑着轉身便走,他太瞭解這些鹽丁的心態了,說白了都是膽小怕事之輩。
他卻沒有想到其身後,馬德三放下死去的婆娘,已慢慢地站了起來,血紅的眼睛恨恨地盯着他的背影。
狗孃養的官府,你不讓老子活,老子就讓你先死!
這個念頭一旦泛起,便噌噌地竄上心頭,再也無法遏止。
只見馬德三一步步逼向曹東慶,四周的鹽工們看到了馬德三的行爲,大都屏息靜氣,本來吵嚷的現場陡然間便安靜下來。
似乎察覺到了有什麼不對勁,曹東慶和他的兵丁們回頭張望的一剎那,神經徒然緊張得快要窒息。
曹東慶看到眼前一團巨大的黑影,迎面撲向了自己,緊跟着自己的頭似乎被鐵鉗般雙手鉗住。
長得本就瘦小的曹東慶還來不及怎麼掙扎,耳中只聽得咯的一聲響,便失去了知覺。
高大、孔武有力的馬德三,有了血債血還的念頭,他兇猛地撲了上來,熊掌般大手一下子擰斷了曹東慶那纖細的脖子。
馬德三把鹽場的總管大老爺,像一條死狗般踩在了腳下,此時,無論是兵丁,還是鹽工們,都驚恐得張大了嘴巴,像只鴨子似的就是叫喊不出聲來。
現場只有馬德三在仰天長嗥,如同一匹受傷的沙漠蒼狼在哭泣。
“他殺了曹大人,快…快抓住他!”
半晌,一名兵丁隊長才反應過來,他大叫着,十幾名兵丁立時挺槍持刀的便撲了上來。
鹽場兵丁的武器,還停留在二百年前的明末清初時期,紅櫻長槍,朴刀,長棍,有幾把火銃鳥槍,估計是長久沒用了,槍身上鏽跡斑斑。
鹽場兵丁,說白了就是總管大人的家丁,平時裡收拾幾個不聽話的鹽丁,根本用不上什麼現代制式武器,那些鹽丁見到拿着刀槍棍棒的兵丁過來,早已嚇得渾身抖簌,毫無反抗之意。
可誰會沒想到,竟會出現這種極端場面,否則大家就不來了嘛。
不過,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都給老子去死吧!”馬德三嗥叫着,劈手奪下最前面一名士兵手中的朴刀,狂揮着撲了上去。
可憐這些兵丁們,平日裡跟着曹東慶作威作福,吃喝嫖賭抽,身子都掏空了,真的不要命地廝殺起來,哪裡是這些鹽丁大漢的對手,再者,還是個爲親人報仇的瘋子。
十幾個兵丁,居然被馬德三一人殺得四處躲藏,一不小心,便又被工頭瘋子給劈翻了一個。
“都殺了他們,不能讓他們逃回去報信!”人羣中又有人喊了起來,“鹽場大總管死在我們這裡,我們誰也討不了好去,這些兵丁平時裡沒少欺壓咱們,乾脆,將這些狗孃養的都殺了!”
“對,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把他們一鍋端!”
“……”
這種場合,大家的情緒就像是一堆乾柴,只要有人跳出來點把火,瞬間便燃成熊熊大火。
反正瞬息間,場面便失去了控制,無數鹽工衝出來,拽上兵丁就是拳打腳踢、刀棍齊加,就連外圍警戒的兵丁也不能倖免。
不到盞茶功夫,來時鮮衣怒馬,氣宇軒昂的曹東慶,和他的幾十名兵丁,此時便成了爛泥之中、毫無生氣的屍體。
而殺光了兵丁的鹽丁們你望着我,我瞅着你,大家面面相覷,冷靜下來之後,恐懼這才浮上了他們心頭。
怎麼辦?
激情過後,人羣重歸冷靜,剛剛的狂熱此刻重歸爲恐懼,對官府老爺們一直以來的恐懼,那是千百年來根深蒂固,誰也無法迴避的事實。
這時,人羣中傳來嚶嚶的哭泣聲,這更讓人的情緒低落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