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李興鴻長揖相送。
他知道,從今天起,他與孫勇十餘年的個人情誼,便到此嘎然而止。
“老爺,您怎麼啦?”管家李敬垂首一側,震驚地看着一向沉穩的自家老爺,眼角居然淌下一行淚水。
“管家,給我多燙幾壺酒來,今晚我要一醉解千愁!”李興鴻揮揮手,頭也不回地向着書房走去。
這一夜,李興鴻在杭州府邸裡,真是醉得不省人事,誰也勸不了。
……
靈隱寺,位於西湖靈隱山麓。
靈隱寺的正對面,就是傳說中的飛來峰。
飛來峰山腳下,有個叫宋家店的小村莊,這裡只有三十幾戶人家,卻因爲靈隱寺的緣故,變得熱鬧了起來。
這裡的村民不是開酒館,就是建茶樓,一句話,就是給遊客或過客歇腳打尖的地方,一年四季生意紅火。
路邊一家用山上毛竹搭建的茶樓,二層雅間裡,許雲媛坐在一張竹榻邊,一連喝着茶,一邊通過窗戶,瞭望着官路驛道的盡頭,像是在等什麼人。
從這裡到富陽縣,昌化縣,新城縣等,走陸路驛道,大都從這裡過。
宋瑜和韓靜陪坐在她的兩側護衛,雙目環視左右,顯得有些緊張。
“黃琦,確定章川會從這裡走麼?”許雲媛淡淡地問着茶樓掌櫃黃琦。
這個茶樓,是軍調司設在杭州府城裡的一個情報點,掌櫃黃琦和夥計,都是軍調司情報署的暗影。
黃琦躬身道:“掌門,昨夜我們便得到消息,章川從運河路李府出來之後,便進了繆家商行,今天一大早,繆家商行便有商隊啓程到富陽縣,我們的暗影看得清楚明白,章川就在其中,他準備出走杭州府。”
許雲媛白皙纖細的手指,輕輕地敲打着竹榻面,嘟嚕道:“運河路李府,現在,青狼還敢去找李三公子,膽子可真不小呵。”
“掌門,這肯定與李三公子有關係?”韓靜道。
許雲媛搖了搖頭,“我說得不是這個,我在想,現在章川在杭州府的據點,除了他的繆家商行,其它的被我們掃得七零八落,他應該敏感到自己的處境,不在拱宸橋日租界裡躲着,還四處出來活動,看來,他還有進一步的行動計劃。”
說着,她眼光一凝,敲打的手指停了下來,“黃琦,多派些人手,嚴密監視李三公子近期的活動,見了什麼人,或有什麼人去拜見了他,不過,這兩做得要絕對小心,否則,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職下明白!”黃琦嚇得像雞啄米似的點頭道。
回過頭來看着宋瑜和韓靜的神色,許雲媛不由地笑道:
“宋瑜、阿靜,你們倆個今天是怎麼了,有這麼緊張嗎?”
宋瑜笑了笑,輕聲道:
“掌門,這裡是浙軍李府地盤,還有日租界就在府城內,而章川在浙軍裡經營了十餘年,手下不可能沒有些江湖高手,要是他們知道您在這裡,就很危險,您還是先避一避吧,等我們拿下他,您再出來也不遲!”
許雲媛冷笑道:
“胡說!這裡可是江南政權的管轄地,李三公子也好,東洋人也罷,他們現在不敢輕易得罪大帥,況且,這裡還有我們的同盟軍孫勇孫將軍,你爲人正派,又是大帥多年摯友,真有啥事,我們可以向他求助。”
韓靜見小姐生氣了,不由悄悄地吐了吐舌頭,向宋瑜示了一個眼色,後者會意地點點頭,不再吭聲。
遠處鈴兒響叮噹,一陣馬蹄聲遠遠傳來,黃琦走到窗口瞧了一眼,回頭朝許雲媛點了點頭,“掌門,他們來了!”
宋瑜起身走下樓去,竹樓上只有韓靜護在許雲媛身邊。
繆氏商行的車隊,浩浩蕩蕩的十數輛馬車,除了其中兩
輛是坐人的馬車之外,其它都是平板貨車。
商行大掌櫃繆歸陽這一次是親自出馬,押送貨物。
“夥計們,前邊就是宋家店了,雖說都過了中秋,上午太陽出山,天氣還是炎熱,咱們喝一碗茶再趕路吧!今天能趕到富陽縣就可以了。”
繆歸陽看了一眼前面的茶樓,笑着對手下趕車的夥計們說道。
“好嘞,大掌櫃好心腸,乾脆賞弟兄們一人一碗酒,如何?”
一個夥計在後面大聲喊道,引起一陣歡笑。
“王小二,你個不長進的崽子,有幾個小錢全都灌了黃湯,活該就你討不起老婆,酒,還怕沒得喝麼,等這趟生意做回來,到了商行裡咱捧出幾大壇酒,讓兄弟們喝個夠!”繆歸陽大聲笑道。
“那就先謝過大掌櫃的囉,哈哈!“一羣夥計大聲喧譁着。
到了竹樓門口,夥計們立刻忙着拴住牲口,繆歸陽則進了茶樓,便嘎吱嘎吱擡腳向二樓走去。
“夥計,準備幾壺大碗茶,給我外面的夥計送過去,再給我泡一壺好茶上來!”他邊踏樓梯邊喊話。
“繆大掌櫃,今天這頓茶我請了,過來坐會如何?”一個柔美悅耳的聲音,從他路過的雅間,傳進耳中。
繆歸陽猛地扭頭,看到雅間裡坐着兩位絕色女子,其中一位正含笑看着他。
繆歸陽腦袋嗡地一下,兩條腿霎間就軟塌了,整個人幾乎倒在地上。
這個美豔女子他當然認得,大名鼎鼎的軍調司掌門許雲媛。
“完了…怎麼在這裡碰上她呢?”他的腦子裡是一團漿糊。
許雲媛微笑着站了起來,向着繆歸陽走去,而韓靜端着手槍,身子半擋住小姐,稍稍突前半步。
“繆大掌櫃,你們的章處長呢?”她啓動朱脣,輕笑道。
繆歸陽緊張得牙關格格打顫,竟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許雲媛搖了搖頭,徑自走向二樓窗口。
樓下,宋瑜一聲口哨,四面八方忽地涌出無數個黑衣漢
子,他們清一色手握德國鏡面二十響駁殼槍,將繆氏商行的車隊團團圍住。
“哎喲,我的媽呀!”
先前那個想討酒喝的王小二,見狀嚇得腿一軟,一屁股坐倒在黃泥地裡。
“章處長,咱們多日不見了,我都來到了杭州府,你怎麼就不出來見見我,倒想要獨自離開了呢?這有點不符合待客之道哦!”
許雲媛立在二樓窗口,看着其中一輛馬車,揚聲笑道。
這馬車兩側,兩個低眉順眼的漢子,忽地擡起頭來,伸手往懷裡一掏,手裡各多出一把鏡面二十響。
還沒容他們揚手出槍。
“砰…砰砰…”
“……”
一陣爆米花式的槍聲,在四周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