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陌離對於她們這種內心的轉變,自然是瞭然於心,早在知曉自己的傷疤終不會好轉的時候,他就明白會有這樣的轉變,也知道從今以後,再想要故伎重演,依靠自己的俊美容顏去籠絡一個又一個美人,讓她們心悅誠服地跟隨自己,完成一個又一個任務,已是不可能實現的事情了。
對於導致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蕭陌玉和老爺子,蕭陌離自然會有怨恨,但是短暫的怨恨過後,他終是在考慮一個極爲實現的問題,如何打破此時的僵局,如何讓自己獲得一線生機。
所以,面對着這些美人和侍女的眼神,蕭陌離倒是有些不放在心上,緩步沿着長廊而行,卻是沒有目的地隨意踱步,他反覆地提着腳步,反覆地走了又走,又轉過身朝着原來的路繼續往回走,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她們也沒有過問他的權力,只是看着他這般無言的狀態,權當他是在打發無聊時間。
畢竟,自從蕭陌離離開了蘭軒閣,精心籌備着相王爺的壽宴,蘭軒閣的任務便開始了出乎意料地緩緩遞減,這樣的情況當然是很不尋常,越來越多的美人終日裡無事可做,只有極爲煩悶地待在房間裡,或是幾個美人爲了他爭風吃醋,彼此算計,在他離開的時間裡儘可能地打敗幾個情敵。
這樣的日子雖然枯燥,倒也算是極爲舒適地過了下去,她們日夜期盼着她們的閣主早點回來,可是她們設想的相見卻和實際形成了天壤之別。
閣主不該是用這般悽慘凌亂的方式回到蘭軒閣,而是以一種極爲耀眼的姿態,風風光光地回到他的堡壘,接受美人們的各種稱讚和祝福,這是她們的設想,卻並非現實。
現實是殘酷的,她們的美夢終於被無情地打碎,轎子裡的蕭陌離狼狽不堪地待在裡面,額頭上有一道傷疤,儘管此刻沒有流血,但依舊泛着紅色的光澤,那是隻有鮮血纔會擁有的獨特光澤,身上也沾滿了諸多的血跡,不用多想也知道是他的鮮血,他的眼睛始終緊閉着,在之後的幾天裡,他始終保持着這種狀態,無聲無息地躺在他的牀上,像一個沒有知覺的活死人。
美人們的心態其實很複雜,有的自然會心疼他的遭遇,但更多的卻是果斷地選擇了另一種新的出路,加入老爺子和楚昀鴻的陣營裡,爲了保住自己好不容易爭取過來的生命,她們不能再掉以輕心。
美人的想法其實並沒有錯,楚昀鴻仔細想着也沒有任何問題,此刻的他坐在曾經是蕭陌玉坐着的位子上,用筆輕輕勾勒着每一個加入他們陣營的美人名字,仔細地確認着每一個名字的對錯,直至全部覈對完畢,他才忍不住舒了一口氣,閉上雙眼,用手輕輕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藉此緩解幾分漸漸襲來的疲憊感。
恰在此時,他聽到門外傳來平穩有序的敲門聲,這個時辰,大多數的美人都在自己的房間內用膳,是誰在門外,此人來這裡究竟有什麼目的?
楚昀鴻知道
自己不該大意馬虎,畢竟老爺子實施的計劃非常重要,關係着老爺子、他自己、蕭陌玉、阮七娘四人今後的命運,如果能夠打敗了邪惡的蕭陌離,對於他們而言是一件極其幸福的事情。
蕭陌玉和阮七娘自然能彼此攜手,再無任何煩憂地幸福生活下去,老爺子也能放下曾經的一切,重新規劃自己的晚年生活,或許會去遊山玩水,看看自己從未接觸過的美麗世界,或許會和蕭陌玉、阮七娘生活在一起,享受天倫之樂帶給自己的愉悅和滿足,而他也可以不用再做蘭軒閣的教坊師傅,回到自己真正的家,那個自己再熟悉不過的楚家,和自己熟識的管家楚德一同繼續打理楚家。
所有人都會回到他們的正軌,所有人都會擁有極其美好的未來,如果這一切設想都會成爲最終的現實,那該多好。
此時的楚昀鴻還不知道事情已經出現了極大的變故,而老爺子的性命或許也只能再維繫一天,如果沒有誰能及時救治他,給他輸送治癒的秘術,或是採取什麼措施來讓他的傷勢得以緩解,不至於加速地惡化,一天之後,老爺子的性命不單保不住,就連靈魂也會因此灰飛煙滅,到了那時,世上將再也找不到任何有關老爺子的東西,就算真的找到了,或許也只有他的衣服,或是有關他的零散記憶吧。
楚昀鴻不知曉這些,他對於今日跟隨老爺子前往蕭陌離房間的這件事情也完全記不起,原因當然是因爲有人強行抹去了這一段記憶,這個人不用多想,便是蕭陌離,而此刻站在房門外的正是蕭陌離。
楚昀鴻推開房門,便看到了蕭陌離的身影,對於他的忽然出現,心裡明顯多了一分疑惑,心裡自然驚訝於他的甦醒,看他緩步走進來的步伐格外穩健,便知他的身體已經沒有任何異樣,只是額上的傷疤卻依舊沒有好轉,看樣子是要永久性地留疤了。
楚昀鴻的心裡這般去想,但手上的動作卻未停頓,徑直給他行了一禮,道:“閣主來到此處,是有什麼事情嗎?”
蕭陌離只是笑了笑,挑了一把靠近書桌的椅子坐下,道:“我也沒有別的事情,只是隨意走走,想找個人好好地聊聊天。昀鴻兄,你介不介意我這般貿然地打擾你的時間?”
楚昀鴻搖了搖頭,道:“自然不會介意的,我也正好無事可做,恰好有充裕的時間來面對閣主。不知閣主想要談些什麼?是蘭軒閣裡的瑣事?還是……”
蕭陌離看他始終站着,臉上依舊是淡淡的笑容,語氣也顯得極爲誠懇,道:“昀鴻兄,坐吧,你這般站着,倒讓我沒來由地拘謹起來。別擔心,我只不過是心裡有些煩悶,想找個人好好訴說,有些心結遲遲解不開,想了很久都沒有任何頭緒。所以,我纔來找你,或許和你的交談之後,會有一點點小小的啓發。”
楚昀鴻面對這樣一個人,說是沒有提防之心自然是沒有可能的事情,然而在過去的從商生涯裡,他不知見識過
多少心懷叵測的貴族、商人,他靠着自己的應對自如,遊刃有餘地穿梭在各筆收益頗豐的買賣之中,最終的紅利皆是他的,別人縱然付出再多,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如今待在蘭軒閣裡,雖然處境和商場有些不同,但相同點卻也是有幾分的,憑着自己多年積累起來的本能,他在這裡倒也不算太過吃虧,遊刃有餘地處理着蘭軒閣的事情,倒是有些到了比蕭陌玉還要出色的地步。
畢竟蕭陌玉從未接觸過其他的東西,然而他涉及的領域卻更加寬廣,從小就培養而成的東西,自然是到了如今仍是學以致用,所以蕭陌離纔看中了遠在千里之遙的楚昀鴻。
商人,最是注重利益和得失,分分釐釐都會精打細算地掌握在自己的手裡,缺了一分,都是不行的,除非自己是真的不要那一分,否則別人休想從自己的手裡強行奪走。
蕭陌離也是這個意思,他來到這裡,其實是想和楚昀鴻做筆交易,不過他的這個想法卻不會立即說出,儘管楚昀鴻已經猜到了他來到這裡的目的絕非僅是聊天這般簡單,但他仍是不會那麼快說出,他故意釣釣楚昀鴻,爲的便是讓此人不斷猜測,他究竟是怎樣想的,如此一來,此人就會將這種疑惑傳達給計劃裡的另一個策劃人,蕭陌玉。
蕭陌離瞧着楚昀鴻已入了座,臉上仍是淡淡的笑容,對於自己的想法,他向來隱藏得極好,他內心的轉變和複雜,相信此人也看不出,於是他開了口,道:“昀鴻兄,我不在蘭軒閣的這段時間裡,都是你一人極爲辛勞地管理着蘭軒閣,使之不至於如此雜亂、鬆散。對此,我真是有些愧疚,你初來這裡,我就交給了你那麼大的一副重擔,肯定是很累的吧。”
楚昀鴻不知道蕭陌離在想些什麼,但是敏銳的心思也已經猜出了他的動機極爲不純,既然他不想那麼快地直奔主題,那麼自己也就遂了他的意,和他兜兜轉轉一番周旋吧。
楚昀鴻也回以他一個笑容,道:“陌離兄,你說的是哪裡話?我來到蘭軒閣,本就不是來遊山玩水,而是爲了辦正事的。教坊師傅,就是我的正事,也是我唯一的正事,如果我不把它辦得有條不紊,等你回來以後,你還不得扒了我的皮?”
這就是一種玩笑話了,但玩笑是玩笑,事實也是事實,楚昀鴻來到這裡,本來是有些不情願的,畢竟他堂堂一家之主竟然要放棄自己的整個家族,選擇寄居於一個神秘得讓人心駭的殺手組織,身份上的轉變,他不情願,他來到這裡的原因,他也不情願。
因爲,他的存在只是一枚棋子,爲了實施老爺子和蕭陌玉的計劃而暫時存在的一枚棋子,爲了平衡蘭軒閣的原本佈局而存在的一枚棋子,對於所有人,他都有用。
因此他很不情願,畢竟他不喜歡這種被人利用的感覺,儘管後來確實是自己甘願那麼做,然而就之前的這種契機而言,他的不情願也是情理之中的反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