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樣一個特殊的夜晚,另一個人也不會輕易入睡,那便是美瑤,儘管如今的她躺在牀上,但她卻並沒有想要閉上雙眼的意思,她的目光始終都盯着放於自己枕邊的那塊牌位,指尖輕輕撫摸着上面的名字,眼裡含着諸多的淚,心裡想的是那個人。
這樣的夜晚,她不禁經歷過多少次,而這樣的痛苦,她也不禁承受過多少回,每次去回想那段過往,她的心就會很痛,她的眼淚便會止不住地流下,就像是今夜的她,拼命想要壓抑住的情緒又漸漸失控了。
她的失控,有對於自己沒有來得及知曉楚昀鴻內心真實想法的悔恨,也有對於他爲何隱瞞她,繼而選擇獨自去面對一切的憤怒,但是比起這份憤怒,悔恨的因素恐怕會更多。
美瑤知道自己再要去回想,也是一種無濟於事,因爲一切已無法重新來過,而且就算真的可以回到過去,楚昀鴻依舊還是會去選擇獨自面對蕭陌離的這條路,而她也會沒有猶豫地選擇幫阮七娘恢復記憶,他們不會錯過的可能,還是那麼微乎其微,因爲楚昀鴻不會告訴她,而她也不會告訴楚昀鴻,就算可以回頭,結局還是一樣的。
美瑤心痛地閉上了雙眼,一行清淚緩緩滑落了下來,道:“昀鴻,如今的我明白了你的心,懂得了你的隱忍和痛苦,也沿着你所走的這條路不斷前行,然而我卻漸漸地發現,我找不到你了。昀鴻,你不是說過會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嗎?可是,你卻失約了。言而無信從來不是你的一貫作風,所以,你能答應我,在黃泉路上靜靜地等着我嗎?因爲,我很快就會來陪你了。”
她是何等聰明的女子,仔細地思索過了一遍所有的過程,便知自己這一去定然是有去無回,能夠阻止阮七娘殺害宋珏的方法其實很少,尤其她心裡的仇恨還是那麼多,如果讓蕭陌離將這份莫須有的恩怨情仇放在宋珏的身上,等待宋珏的只有死。
她很不願意去承認宋珏是一個廢人,但是當她看到他頗爲隱忍的目光,還有他格外羸弱的身體,以及他曾說過的毒素已至難以抵禦的地步,她便知道,若是沒有其他人相助,宋珏能夠躲過蕭陌離、阮七娘的襲擊,機率可謂是微乎其微。
究竟少到何種程度,她不敢輕易估算,但是就她目前還不算特別悲觀的想法,能有一兩成已算是不錯的,因此,即使她趕在蕭陌離和阮七娘之前來到小木屋,將此事告訴了宋珏,宋珏也不一定會想出解決的辦法,或許到了關鍵時刻,他的這條性命也會徹底終結。
宋珏不能死,這是美瑤心裡的本能認知,一方面是不想讓楚昀鴻的罪孽更深一層,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讓阮七娘對自己的所爲產生後悔之意,尤其這還是在她完全不知曉具體的情形之下而動手,她的後悔之意難道還會比她少嗎?
阮七娘有多愛宋珏,便會有多恨她自己,所以,這樣的如果,一定不能發生,而且她還要站在所有人的面前,說出阮七娘和宋珏的故事,說出他們曾彼此相愛,說出他們曾想要相伴到老,她不能讓蕭陌離的奸
計得逞,這也是她必須要走的一條路。
不過,這麼做的後果會是什麼,美瑤並沒有多想,也不用多想,不就是死的結局嗎?她可以接受的,爲了阮七娘,她和楚昀鴻陰陽相隔,又是爲了阮七娘,她卻可以和楚昀鴻在陰間碰面,繼而牽着他的手,繼續沿着他的路而行,這難道不是一種莫大的寬恕和解脫嗎?
對於“死”這一個字,美瑤早已是見怪不怪了,她對於所有的事物皆是一種豁達隨和的心態,如果她的死可以讓阮七娘想起過去,如果她的死可以讓眼前的陰霾重見光明,她會毫不猶豫地去做,況且她待在這個世上早已是生不如死,因爲她再也見不到心愛的他,這樣沒有意義地活着,當真是無趣至極。
美瑤打定了主意,伸出手又一次撫摸着他的牌位,好似他就待在自己的身邊,一直未曾離開過,她不禁擦拭去了自己臉上的淚水,道:“昀鴻,等着我,我很快就來。”
夜,還是很漫長,還是很黑,但是如期而至的光明,還是會來,這是無法更改的自然規律,誰也逃脫不了;說好的路,想好的事,也該繼續,永不停歇,這是無法更改的命運安排,誰也逃避不了;而每個人的心,每個人的願,也該實現,或是幻滅,這是無法更改的世態炎涼,誰也阻擋不了。
這個清晨很安靜,因爲美人們都想在蕭陌離離開之前給他留下一個好印象,讓他放心地帶着阮七娘執行任務,之後會是一個什麼情形,就不是她們可以想象的事情了。
蕭陌離也沒有將她們的這點小心思放在眼裡,他的眼裡皆是有關阮七娘的些許疑惑,看着她的頭上並沒有佩戴任何珠飾,而她的衣着也是十分樸素,他就開始有了疑惑,而當他得知她的早膳僅是用了一碗白米粥,他的疑惑便是越來越多。
以至於當他再一次看到待在門口的阮七娘,他終於還是問了出來,道:“七娘,你如此打扮,會不會太過樸素了?”
阮七娘僅是看了他一眼,便知他的這句話並沒有錯,故而點了點頭,道:“如此樸素的我,待在光芒萬丈的閣主身邊,確實有些格格不入。不過,我們的心裡都很明白,此次出行絕不是因爲遊山玩水,而是爲了調查一件事情,追蹤一個人的。因此,對於一些不必要的東西,本能地應該選擇忘記,不是嗎?”
蕭陌離聽她這麼說,不禁無奈地嘆息了一聲,道:“好吧,我再如何去說,終究還是說不過七娘,都隨你。然而,你可知,我們要走的這條路,該往何處而行嗎?”
阮七娘聽着這句便是有些好笑,道:“閣主的能耐,我多少還是知曉一些,閣主就不要開這種玩笑,讓我平添不該有的煩惱吧。”
蕭陌離卻並沒有立即反駁她的話,緩緩提起腳步而行,走了一會兒,纔回過頭看着原地不動的她,道:“看起來,你好像有些不太相信,我真的會帶你去那個地方見他?”
阮七娘緩步來到了他的面前,道:“我確實有些不太相信。不過,我已經別無選擇,只因爲我心裡的
這份仇恨,終究還是要報的。早報晚報,這一天還是會來到。有些人逃避不了,而有些事也會如期而至。因此,對於如今的這條路,閣主也該認真謹慎一些,畢竟你可不能忘記,你還沒有洗去自己的冤屈呢。”
蕭陌離不禁又嘆息了一聲,道:“是呀,若不是你這麼說起,我還真不會想到,到了如今的時刻,我的臉上還被貼着‘真正元兇’這四個字。因此,我確實應該小心一些,否則還沒有等到我設想好了一切,便成爲了你的刀下之魂,那該如何是好呢?”
阮七娘聽着他的這些話,卻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道:“如果真有這種可能,我可算是遇到了天大的好運。可惜,這種可能不會有的。閣主,你現在該說出,我們到底是往左走,還是往右走吧?”
蕭陌離只是用手指了指對面的馬車,道:“走?爲何不用馬車?要知道,這裡距離阿珏的居所,可是很遠的,若是真的要走過去,恐怕就要超過半個月的期限了,那可不太好。”
阮七娘立即生起了警惕之意,眉頭也更是擰成了一團,道:“你竟然偷聽了我們的對話?閣主,我沒有信任你,你也選擇不信任我嗎?”
蕭陌離看着她忽然擰起了眉,臉上不禁流露出了些許的笑容,道:“七娘,你不需要那麼介意,我只是太在乎你了,所以,想要更多地關心你,僅此而已。”
他擡起頭望着此時的天色,道:“說了那麼多的話,也該上路了吧?若想要報仇,那就請儘快吧,畢竟你我的時間可都不寬裕。”
阮七娘知道在這裡多言也是無益,便跟着他的步伐上了對面的這輛馬車,當兩人坐定之後,馬車便開始往前而行,她伸出手掀起了窗邊的車簾,卻見在他們的馬車行走之際,從府邸裡緩緩走出了一個人,那個人遙望着馬車的方向卻是有些出了神,她不禁開了口,道:“美瑤?”
蕭陌離坐於她的一邊,距離雖然有些遙遠,但是馬車裡的空間畢竟也就這麼一點,有些聲音到底還是能夠清晰地聽到,比如她的聲音。
當他聽到她開口說了美瑤的名字,臉上不禁浮現出了一種笑容,道:“估計是放心不下你,所以想要見上你一面,和你說一些叮囑的話。”
阮七娘回過頭看他臉上的笑容,不知爲何竟有了一種匪夷所思的不安,她儘量剋制住了自己想要開口問他爲何這般的原因,她只是用一種平淡的口吻回着他的話,道:“閣主的回答雖然很合乎常理,但我的想法卻並不是如此。或許她只是來不及告訴我,她想要的禮物究竟是什麼,因爲我告訴過她,要給她一些特別的禮物。可惜,我卻沒有告訴她,究竟會是什麼。”
蕭陌離對於這一段卻是完全不知曉的,而他的心裡也覺得不甚重要,畢竟美瑤想要的禮物從來不是別的,而是一個真相,一個贖清楚昀鴻罪孽的機會,這個機會很快就會來了,所以,他們還是可以再見面的,至於見面的地點嘛,就宋珏如今居住的小木屋吧,相信那種場面定會是十分震撼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