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阮七娘待在了這個猶如人間仙境的小院落,院落雖小,卻是五臟齊全,花果蔬菜都是自己種植,而宋珏每天都會很早起來澆灌花草,理理自己種下的蔬菜,日子雖然平淡,卻十分充實。
阮七娘很羨慕這樣的生活,她已經在血腥的世界裡逗留太久,久得讓她窒息、恐慌,這份難得的寧靜正是她想要的,因此她待在這裡顯然很快樂。
今日也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阮七娘擡起頭望着蔚藍的天空,感受着陣陣微風吹拂在自己的身上,是那麼舒適,那麼清新,她不禁露出了笑容。
宋珏從裡屋出來,看到的便是這般情景,搖動着輪椅緩緩行至花圃,道:“看起來,你很開心?”
阮七娘看着他用花灑澆灌着一花一草,臉上的笑意並未減少,道:“難道你不開心?”
宋珏放下了花灑,搖動着輪椅至另一邊,道:“每日做着相同的事情,若說開心,也談不上。若說不開心,也不盡然。”
阮七娘唸叨着他的話,卻是先他一步來到了菜田,僅是看了一眼,便覺得十分驚奇,道:“今日的菜苗似乎比昨日又長高了不少。”
宋珏聽她如此說,卻是無奈地笑着,將地裡已經成形的新鮮蔬菜放於籃內,道:“會下廚嗎?”
阮七娘點了點頭,接過他手裡的籃子,道:“一連幾天都是我親手烹調,公子吃了顯然很愉快啊。你說,這算不算是,你愛上我的表現?愛上了我所烹調的菜餚?”
宋珏的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不答反問一句:“你說呢?”
阮七娘並未回答,只是提起了腳步,來到了廚房,燒水切菜,廚房頓時一幅熱鬧場面,不過一會兒功夫,幾道可口小菜已悉數裝盤,單就色、香兩點已是無可挑剔,至於味道,那更是讚不絕口。
光是去看宋珏臉上的神情,便可知曉一二,阮七娘握着手裡的筷子,遲遲都沒有要動面前這些菜餚的念頭,一雙眼眸直愣愣地盯着他,好像在看什麼外來生物。
宋珏感受着這樣的目光,卻沒有過多的反應,只是用筷子夾了一些菜放入碗裡,適時地說了一句:“姑娘,是覺得我臉上有什麼,還是被我的外表所迷惑,愛上我了?”
阮七娘卻是在笑,然而這份笑容卻帶着幾分難以言明的苦澀,道:“就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我竟然會和獵物一同用餐,以往可沒有這樣的經歷。”
宋珏本想要調侃她的話語,然而當他擡起了頭,卻看到一臉惆悵的她,想要開口的話語頓時嚥了回去,好一會兒才說道:“再不吃,就要涼了。”
阮七娘只是搖了搖頭,放下了手裡的筷子,道:“聞慣了廚房裡的油膩味,倒是不太餓了。公子既然愛吃,便全部吃了吧。”
她說了這句,便起身離開了,宋珏望着她極爲落寞的身影,有一瞬間的迷茫,卻也僅是嘆息了一聲,繼續吃着眼前的
這些菜餚。
宋珏搖動着輪椅離開屋子,一眼便瞧見了坐在石凳上的阮七娘,似是想到了什麼傷心的事情,她的臉上寫滿了憂傷,不經意間流下的淚水,卻渾然不覺,只是靜靜地望着遠方。
宋珏雖然待在幽靜的竹林裡,不問紅塵諸事,卻並不代表他不知道蘭軒閣的事情,畢竟是事關自己的生死,他多少也會關注些許,也因此他知曉在蘭軒閣裡有一個極爲光鮮亮麗的存在,阮七娘。
第一次見到她,便知道了她就是那個魅姬,一雙丹鳳眼長在她的臉上,是那麼勾人心魄,而她就算如何隱藏自己的美貌,卻也無法真的掩蓋她傾城的姿容。
宋珏並不是石頭做的,當然也會有七情六慾,那本琴譜留在世上也是一場災難,昔日老爺子曾告誡他,若是實在保不住,情願毀掉,也不要將它交給蕭陌離。
老爺子雖然老了,但看人的眼光還是那麼毒,當他看到蕭陌離的那一刻,便知道他是一個有野心的人,而後來所發生的一切,也很好地印證了這一點。
宋珏低頭瞧着自己一雙已成殘廢的腿,眼裡的恨意無論如何都掩蓋不了,但他在下一瞬又覺得很感傷,最後只有暗自嘆息一聲。
許是聽到了宋珏的嘆息,阮七娘從過往的思緒裡回過神來,看到他待在門口,玩味地調侃起他,道:“今天這餐,味道是不是很好?公子這麼晚纔出來透氣,恐怕真是愛上了……”
宋珏聽了她的話,卻沒有露出他那抹溫潤的笑容,而是看着她,道:“七娘,能對我說說,你的過去嗎?”
阮七娘似是有些愣住了,半響纔開口,淡淡的口吻,道:“公子爲何想聽,我的過去?”
宋珏搖動着輪椅,來到她的身邊,道:“既然是獵物,那自然也有權知曉獵戶的心思,不是嗎?”
阮七娘這時才察覺自己落了淚,正想用手胡亂擦去,卻見宋珏伸出手,輕輕撫摸着她的臉頰,她的淚水,道:“你哭了, 可是想到傷心事了?想必心裡一定很難受吧。或許哭出來,就會沒事的。”
阮七娘本來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從她在阮家開始,她的善良就已磨滅得一乾二淨,到了蘭軒閣,更是不知道什麼是真心。
可是,當她聽到宋珏的這句安慰,不知爲什麼,心裡便有一種難言的情緒,她的眼淚頓時滑落得更多了,連她自己都不知曉是爲什麼。
宋珏看着她無聲的哭泣,和她的淚水滴落在自己指尖溼溼的觸感,卻是沒有多言,輕輕將她擁入懷中。
阮七娘的委屈無處訴,這是她埋藏於心裡最深的陰霾,她表面上裝得十分堅強,但是殊不知脆弱的她,卻時常會躲在角落裡哭。
爲了讓孃親更好地活着,她必須堅強;爲了能在蘭軒閣擁有一席之地,她必須堅強;爲了能完成一個又一個艱辛的任務,她必須堅強。
強忍着自己,逼迫着自己
,卻將自己弄得心力交瘁,她真的很累,厭倦了自己僞裝的一切,她要放下,自由便是最好的脫離辦法。
阮七娘慢慢不再哭泣,思緒也漸漸清晰,才發覺自己竟在宋珏的懷裡,想要掙脫,心裡卻有些貪戀起這份溫暖的感覺,從來都沒有人如此待她,哪怕這只是曇花一現,她也倍感珍惜,畢竟她實在太累了。
遲遲都沒有聽到阮七娘開口說什麼,宋珏轉過頭看着她,才發覺她竟睡着了,看着她臉上露出的淺淺笑容,看來她這次一定會做個好夢了。
宋珏輕輕擁着她入屋,將她放在塌上,給她蓋上了棉被,卻沒有立即離開,靜靜地看着她許久,久得似是已忘卻了光陰的流逝,很長一段時間後,他才搖動着輪椅,緩緩進了裡屋。
阮七娘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並非她從噩夢中驚醒,她確實睡得很好,至少十分安穩,她之所以醒來,是因爲她聽到了一種不尋常的聲音。
這種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了,心裡本能地厭惡和排斥,卻無法真的不管不顧,只好起身,轉過頭瞧着裡屋十分安靜,此刻的宋珏該是還安穩地睡着,便緩步走出了屋子。
穿過竹林,阮七娘就看到了製造這種不尋常聲音的人,蕭陌離。
蕭陌離瞧着她漸漸走近,放在嘴邊吹着的短笛停止了吹奏,拿在手裡懶散地把玩着,道:“魅姬,你來了。你可知道,你在這裡停歇了多久?”
阮七娘也不隱瞞,道:“三天,時間算是很長了。蕭大公子,這是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嗎?所以,你纔會來?”
蕭陌離只是笑着,雖然也是雲淡風輕,但往往這樣的反應是他發怒的先兆,然而他的語氣卻還是極爲平穩的,道:“那日我瞧着那些死士這般回來,我原本就有一分好奇。然而,瞧你三日未回,好奇更是多了幾分。魅姬,能告訴我,爲何他會對你例外?從來,他都不曾手下留情,每次所有偷襲的死士都會付出生命的代價,但這一次,他竟讓你活了下去,而且你們還相安無事地度過了三天。莫非,他愛上你了?”
阮七娘並沒有回答,實際上是來不及回答,因爲有個人替她說了出來,道:“是,我確實愛上她了。”
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宋珏,這是自從老爺子逝去以後,兩人第一次相對而立。
宋珏瞧着蕭陌離,卻如同面對空氣一般,他搖動着輪椅,來到阮七娘的身邊,伸出手,輕輕牽住了一臉錯愕的她,又一次開口,道:“七娘,我愛上你了,這是我心甘情願給你的禮物。想要如何處理,你自己決定吧。”
阮七娘注視着自己的手,卻是有些愣住了,因爲她的手裡是一本《七絃琴譜》。
似是有些不敢置信,阮七娘只覺得自己又做夢了,可是身上的寒風卻告訴她,這是現實,宋珏的確交給了她,自由的籌碼。
該要將琴譜給蕭陌離,來換取自己的自由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