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疑惑着站在硃紅大門門前,和尚已經伸手將門推開,裡邊是一處小院,這種建築在北方並不多見,更有些像是京城的四合院佈局。
“施主請。”和尚做了個請的手勢,當先邁步而入。別看巷子並不起眼,這小院真是別有洞天,院子中間一顆大樹,四周分左右各有三間瓦房,而正中乃是正廳。此時正廳內點着燈,透過打開的房門,一張八仙桌擺放在正廳當中。
跟隨大和尚邁入正廳,我不由得笑了。正廳之上正中的位置高高懸掛着的不是什麼佛像而是一張巨大無比的太極圖。我真的想不明白,這和尚的地方怎麼會有道家的擺設,難道說這大和尚乃是佛道雙修的高人不成?
大和尚似乎看出我的心思,卻並不點破而是微微笑了笑當先坐下,同時指了指地面的椅子道:“施主請。”
八仙桌上被擦拭的十分乾淨,正當中一紫砂壺不停的從壺嘴處冒着熱氣,想來是剛剛泡好的。和尚伸手將紫砂壺拿起,試了試溫度,從旁邊拿起兩隻紫砂茶杯倒了兩杯清茶,將一杯推到我面前笑道:“溫度剛剛好,施主請。”
伸手拿起紫砂茶杯,輕輕抿了口杯中清茶,還別說這味道十分純正。
將茶杯放下,我笑了笑道:“春芽,而且應該是雨前茶,大師傅果然是此中好手啊。”
“哈哈哈哈,讓施主見笑了,見笑了。”和尚十分高興,擺弄着有些肥碩的腦袋笑道。
“大師這茶似乎是專程爲在下準備的吧,只是不知道大師是何用意呢?”用手指輕輕的划着紫砂茶杯的邊緣我笑着說道。
和尚笑了笑並不直接接受,而是看了看四周道:“施主覺得此處如何?”
我微微一笑道:“此處很好,只是卻有些不倫不類之感。”
“哦?不知道施主此話從何說起呢?”
我笑了笑道:“如果說此處乃是他人的地方,在下倒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可如果此處乃是大師清修之地的話就有些不適時宜了。可在下在此中並未發現此間主人,因此在下推斷大師便是這裡的主人吧?”
“哈哈哈哈,施主說言不錯,此處正是貧僧之地,難道說有什麼不妥之處嗎?”
看着大和尚我真的不想去打擊他,在我看來這就是個江湖騙子,也就是哄騙些普通百姓做做什麼法事維持生計之人而已。想了想我還是指了指身後懸掛的太極圖道:“不知道大師對於此物可瞭解?”
見和尚微笑點頭,我笑了笑接着道:“既然大師知道,那麼想必也知道此物乃是道門象徵之物吧?我覺得大師將此物懸掛在此略微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之感,是否應懸掛一尊佛像更加合適些呢?”
大和尚微微的攤開雙手笑道:“難道有什麼不同嗎?”
和尚的話讓我微微皺眉,這和尚難道真的不懂嗎?像這樣一個人,這樣也顯得太不專業了吧?
“雖然不知大師在何處出家,但這佛家和道家卻又區別,佛是佛,道是道。像大師如此,難免讓人非議。”
和尚仰頭哈哈大笑,半晌才點了點頭道:“敢問施主,這世間之人可有分別?”
我微微一愣,不知道這和尚究竟想要說些什麼?想了想道:“世間之人當分男女。”
“再問施主,佛可有男女?”
“佛就是佛,卻沒有男女之分。”
和尚微微搖了搖頭道:“難道施主卻不知觀音大士在世人眼中便是以女子之身出現嗎?”
“按照大師所言,那麼佛應該非男女了?”
和尚哈哈一笑道:“非也,非也,這所謂男女不過是表象罷了,歸根結底皆是我佛而已。是男是女,不過是世人所看之角度不同罷了,心念所想皮囊所化。”
我笑了笑道:“大師之言在下受教了,可世上之人自然有男女之別,此乃是定論。”
“定論?不知施主可否明示何爲定論?”
“繁衍後代,生育新生此乃女性,非子乃是男性,如若男女不分這世上豈不亂套了?”
和尚微微一笑,伸手一指院內大樹道:“施主請看,此樹成長數十載,春去冬來,每逢結果便繁衍新生。敢問施主,此樹是男是女?”
和尚的話讓我有些懊惱,什麼時候聽說過將數歸爲男女之分的,樹就是樹與人不同,這是一種自然現象也是一種自然規律。
看着和尚微笑的樣子我不由得冷笑道:“樹便是樹,哪裡來的男女公母之分?”
“哈哈哈哈,施主既然說了,那敢問施主爲何要定性何爲男,何爲女?這男女之別又是從何而定?難道說女子生而便是女,而男子生而便爲男嗎?”
我感覺這和尚完全就是在無理取鬧,什麼男啊女的,這是自然規律,從人出生便定了性別,便分出男女,這有什麼可說的?現在我真認爲眼前這和尚完全就是個瘋子,甚至說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
和尚並沒有說話,而是依舊微微笑着看着我,我突然感覺也許和尚此言另有深意。目光盯着院內大樹,腦海中不時的迴盪着和尚的話。腦海中靈光一閃,我突然明白了和尚話中的意思,其實和尚說的沒錯,何爲男,何爲女,也許世人都覺得此話幼稚可笑,可是細細想來卻發現其中卻有問題。是男是女,自從出生之時便已經有所定論,男子無法行女子之事,而女子也無法如男子一般。可問題的關鍵並不在此,問題是何時將男女劃分開來,從而分出男人和女人,又是什麼人將其劃分而出,爲何繁衍後代之人要稱爲女人而非男人,這完全是一個稱呼,就像是一個名字一樣不過是一個符號,在並不認識之人眼裡你是一個人而非什麼張三李四之類。
我眼中精光一閃,和尚一直緊緊的盯着我,見此微微點了點頭道:“這世間之人無論男女,皆有好壞善惡之分,正如男女之別一樣,世人皆從開始之時便有了定性,這就有如一條無形的線,一端是男一端是女,一端是善一端是惡,而卻沒有人注意到這條無形的線,也沒有人去追究這線是從何而來。”
和尚的話在我的心中打開了一扇窗子,世間萬物似乎皆是如此,日夜交替,陰陽調和,生生死死周而復始,世人往往只看一面而忽略了另外一面的存在。
站起身我不由得施禮道:“大師此言另在下豁然開朗,在下受教了。”
和尚微微點了點頭笑道:“阿彌陀佛,如此施主還糾結何爲佛,何爲道嗎?佛修來世道論今生,其中道理可曾有所區別?佛也好道也罷,歸根結底所遵循的不過是這大千世界的道理而已,糾結與名稱卻忘卻根本豈不是本末倒置?”
我心中明白,和尚說的沒錯,道也好佛也罷,其根本不過是追尋這自然之妙天地之機,只不過其切入點有所不同罷了。而無論是道家還是佛家,自從站立在本身之地之時往往都忘卻了根本,可以說忽略了另一端的存在,佛道本就殊途同歸,就如同去了解人,你只專於善人而忽略惡人,或是之遵循惡人而忽視善人,你所看到的和了解到的永遠都是片面的,片面的東西即便是再深刻也無法代表對於人的瞭解。
和尚微微笑着接着道:“佛本是道,道本乃佛。佛家講究貪嗔癡,可往往排斥道家,如此何嘗不是貪嗔癡呢?往往在勸解他人放下貪嗔癡之念的同時,自己何嘗不是被這貪嗔癡所累。”
“放下的同時便是拿起,正可謂是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也好色也罷不過是表象而已,放下執念方是最大的執念,隨意而爲率性而發,堅守本心在大千世界之中尋求答案方爲正途。”我點了點頭道。
“哈哈哈哈,施主果然好心智,果然乃大才也。”大和尚爽朗的放聲大笑。
“多謝大師指點。”
大和尚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道:“小友能有此心境真可喜也,也不枉貧僧一番辛苦啊。”
“大師言重了,難道大師今夜正是爲在下而來的嗎?”
大和尚點了點頭笑道:“貧僧不過是受人之託而已,今日一見卻突然發現也許是多慮了,以施主心境何須貧僧多事。哈哈哈哈。”
“受人之託?”我微微皺眉“大師可否明言?”
大和尚看了看天色搖了搖頭道:“有緣自會想見,施主何必執念與此。”
“是在下執着了。不知大師還有何指教?”
大和尚笑了笑看向院子道:“施主覺得此處如何?”
“此處?不知道大師是何用意?”
大和尚指了指院子道:“十數年前,貧僧買下此處宅院,當時不過是一時興起而已,沒想到這十數年過去了,他終於迎來了新的主人。”
“大師是打算離開此地了?”
“是啊,貧僧也該回去了,要知道離開久了始終是要回去的,也不知道是否已然物似人非了。”大和尚嘆了口氣道。
站起身大和尚緩緩的來到門前望着院內的大樹,半晌搖了搖頭道:“一花一世界,一葉一佛陀,大千世界人生百態緣於此也歸於此。”
看着大和尚的背影,我突然感覺在他的身上有着無數的秘密,是喜是怒,是悲是涼,讓人看不清楚也更加琢磨不透。
大和尚緩緩的轉過身來笑了笑道:“施主過往之事貧僧不好論斷,但貧僧到有一問,不知施主可否解答一二?”
見我微微點了點頭大和尚笑道:“施主可知這茶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