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維埃接到照會通知的消息在塔夫利達宮不脛而走,所有在此的代表都擠到了會議廳裡,一邊熱烈地議論——多數都是強烈反對;一邊等待着執行委員會的閉門會議——這是由彼得堡工兵代表蘇維埃中幾大派別的頭頭們組成的小會,相比吵吵嚷嚷的大會,這個小會比較容易通過決議,而且也不會發生打架鬥毆。
主持蘇維埃工作的孟什維克領袖,尼古拉.謝苗諾維奇.齊赫澤和伊拉克利.格奧爾基耶維奇.策烈鐵裡(兩人都是所謂中間派,還是斯大林的老鄉,都來自格魯吉亞)知道臨時政府的照會一定會引起強烈的反對,弄不好持不同意見的兩派就要在塔夫利達宮裡面開練。所以他們明智的迴避了開大會。而是召開範圍較小的執行委員會。
會議開了很久,從上午一直持續到當天(1917年5月2日)下午,蘇維埃的會議大廳裡,人越聚越多,最後已經擠不下了,連門外的長廊下都是焦急等待的代表。赫斯曼也是他們當中的一員,他的身邊都是布爾什維克的成員,人人都在激烈譴責臨時政府的背信棄義——不僅分地、漲工資和縮短工時跳了票,麪包和牛奶也比原來更少,現在連和平的希望都破滅了!
可以說臨時政府和之前的沙皇政府已經沒有一點區別!
所以每一個布爾什維克和大部分的孟什維克、社會革命黨和無黨派的蘇維埃代表,現在都認爲執行委員會將通過一個和臨時政府對抗的決議,甚至會推翻臨時政府——這很容易做到,布爾什維克、孟什維克和社會革命黨三派通過士兵委員會可以影響十五萬彼得堡衛戍部隊和波羅的海艦隊中的大部分人。而且彼得堡的工人和附近的農民也將蘇維埃當成了替他們做主的機構。另外在全俄的大部分地方,包括和德國、奧匈對峙的前線,蘇維埃都有足夠的影響力。
現在只要一個決議,臨時政府就會完蛋,蘇維埃就能取而代之——當然,這是一個不受布爾什維克支配的蘇維埃!
“如果掌握蘇維埃的社會革命黨和孟什維克稍微有點腦子,列寧和布爾什維克依舊沒有什麼機會!”赫斯曼聽着喧囂嘈雜的議論聲音,心裡都有點兒替社會革命黨和孟什維克惋惜了,他知道,那些蠢貨肯定不會通過什麼推翻臨時政府的決議,多半還會替臨時政府背書。這些笨蛋真是一次次把大好的形勢變成了一場災難……
就在這時,有人突然喊了起來:“策烈鐵裡!策烈鐵裡!”
然後就看見一個矮小的留着八字大鬍子(看上去很像斯大林的鬍子)的男子大部從小會議室裡走了出來。
“策烈鐵裡!策烈鐵裡!”人們喊着這個著名的孟什維克的名字——他也是著名的反戰人士,在二月革命前反對帝國主義戰爭,主張俄國退出戰爭。所以大家都希望能從他口中聽到反對臨時政府的話。
策烈鐵裡走上了主席臺,舉起了右手,喧鬧的會場頓時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豎起了耳朵。
帶有少許格魯吉亞口音的俄語響了起來:“這個文件(指照會)破壞了蘇維埃有可能同臨時政府進行合作的基礎,政府應該給出一個令人滿意的答覆。”
“什麼答覆?”
“什麼意思?”
“難道我們還要支持臨時政府嗎?”
立即就有代表喊了起來,他們已經聽出了策烈鐵裡的話外音。
這個格魯吉亞孟什維克繼續說:“在號召羣衆的問題上,我們不僅同企圖利用遊行示威來爲自己進行宣傳的某些人(指布爾什維克)有分歧,而且也同我們同志中那些並不想推翻政府但仍然要號召羣衆與政府作鬥爭的人有分歧。……我們發動羣衆反對政府是很容易的。但是,把這股能量釋放出來之後,我們能否控制住這一運動,並阻止它演變成一場全國性的內戰,那是非常值得懷疑的。因此蘇維埃執行委員會通過決議:對於號召羣衆的問題推遲做出決定,通過同臨時政府進行新的談判來解決衝突。”
“什麼?”
“爲什麼?”
“爲什麼還要妥協?”
“工人和士兵是不會答應的!”
“這樣不行……”
不僅布爾什維克和無黨派的代表們怒不可遏,連一部分孟什維克和社會革命黨的代表也跳了起來——他們的代表是下面的工人、農民和士兵選出來的。二月革命前所有的許諾,現在全都跳了票,不僅是很難辦到的分地和漲工資落空,連最容易到手的和平也沒有了……甚至連“只自衛、不進攻”這個最低的底線也被突破了。因爲臨時政府的照會中已經明確指出,要“恪守沙皇政府對協約國的義務”,沙皇政府的義務可不是“只自衛、不進攻”的革命護國主義!
這不是明擺着要逼手裡有槍的俄國無產階級再鬧一次革命嗎?
“不,現在還不是時候。”
在塔夫利達宮部長大廳的一間辦公室裡面,赫斯曼又見到了列寧。比起在瑞士的時候,導師顯得有些消瘦,但是卻顯得精神百倍,看上去年輕了不少。看來權力真的是男人最好的****啊!
在策烈鐵裡宣佈了蘇維埃執行委員會的決定之後,會議大廳中亂成一團,反戰和好戰兩派的鬥毆隨即上演。不過赫斯曼卻沒有參加打架,而是被及時趕到的柯倫泰夫人帶到了列寧在塔夫利達宮的辦公室。在柯倫泰離開後,辦公室裡面就只有赫斯曼和導師兩人了。
雖然赫斯曼知道“二次革命”發生在俄歷十月,而不是現在。但是他還是問起了是否會舉行起義,而列寧的回答並不讓人意外。
“現在俄國的資產階級正在執行自殺政策,絞索已經套進了脖子,但是腳下的凳子還沒有踢掉。”列寧的比方非常形象。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陣陣的吶喊“打!打!打!”,不過導師的臉上卻溢滿了笑容。
列寧解釋道:“俄羅斯民族天生好鬥,而且欺軟怕硬,現在德國和奧匈在戰場上大搞聯歡,在很多人看來是軟弱可欺。所以臨時政府的戰爭政策還有一些支持者……如果他們組織的進攻失敗,那我們就勝利了。”
“真的會有進攻?”赫斯曼明知故問。
列寧點點頭,苦笑道:“會!事情就是那麼荒唐,那些在戰前和戰時都大聲疾呼反對沙皇戰爭政策的政治活動家,現在掌握了權力,卻拒絕了唾手可得的和平,要命令已經瓦解而且根本不聽命令的軍隊去送死……”
“肯定會失敗!”赫斯曼道。他甚至不用未卜先知,就知道現在的俄軍根本不能打仗。
“但是進攻的決策能在臨時政府和蘇維埃的會議上得到通過,我們反對也沒有用……當然,我們依舊要反對!要組織遊行和抗議,這是在表面立場!政治家就是要敢於立場鮮明,哪怕在弱勢的時候,哪怕會因此招來謾罵和反對意見。但是武裝起義還不是時候,因爲人民羣衆還對勝利抱有幻想。”
赫斯曼知道,列寧是在向幕後金主解釋自己的立場和下一步的行動——現在起義是找死,臨時政府和社會革命黨、孟什維克聯合起來,有足夠的力量進行鎮壓。但是等到他們組織的進攻被德國人打垮,前線的軍隊完全瓦解,又想調動彼得堡的十幾萬衛戍部隊去送死的時候。武裝起義的時機就完全成熟了!
“起義會在什麼時候?”赫斯曼追問道。
列寧道:“這取決於臨時政府什麼時候會發動進攻……我估計,五月份是來不及的。”他思索了一下,“這一次的風波還得鬧上一段時間,可能會改組臨時政府,社會革命黨和孟什維克肯定要參加。估計六月底七月初纔會有自殺性的全面進攻,八月份應該一敗塗地了。那時就會有一場八月革命了!”
按照計劃,十月革命本來應該在七月底或是八月爆發的,那是最佳機會。但是導師也有沉不住氣的時候,他被德奧軍隊的誘敵深入之策給騙了,誤以爲俄軍進展順利,於是將革命的時間提前到了七月中旬,於是就悲劇的被鎮壓了。不過赫斯曼同學是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