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四)意想不到的會面
在參觀完英國的各類企業及銀行和電信部門後,李鴻章感嘆,“天下不可端倪之物,盡在英倫。”感嘆之餘,亦漸生惆悵,孫綱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就大清中國目前的狀況,什麼時候才能趕上來呢?
惆悵歸惆悵,李鴻章還是時刻想着他是幹什麼來了,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同英國首相索爾茲伯裡就“照鎊加稅”的事反覆磋商,並“舊事重提”,強烈要求英國禁止在中國的鴉片貿易,並指出英國已經允許日本加稅,對中國也應當一視同仁,而且對鴉片在中國造成的危害表示十分憤慨,並說“日人前番在海上劫殺,險喪生於異鄉,今特冒死前來,事若不成,願求英倫一抔土”,那意思是英國要是不答應,就舍了這條老命的意思,索爾茲伯裡嚇了一跳,在場的人也都被老狐狸的話感動得一蹋糊塗,眼淚嘩嘩流了一地,“照鎊加稅”和“禁止鴉片貿易”這兩件大事就此定了下來。
在英國的日子裡,最富有戲劇性,也最讓孫綱意想不到的事情,就是孫綱遇到了一個人。
一個讓他完全意想不到的人。
這天,老狐狸由中國駐英國公使龔照瑗陪着去拜訪英國前首相格萊斯頓,他自己馬不停蹄的跑了這麼多天,覺得有些累了,乾脆就不出去了,但沒想到自己才坐了不一會兒,林文昊來通報說外面有個人求見,看上去象是日本人,但名字卻是中國人。
“他叫什麼名字?沒有名帖什麼的嗎?”孫綱問道,來到這個時代也算很長時間了,也“入鄉隨俗”的被這個時代“同化”了好多。
“他說他和大人同姓,名公武。”林文昊答道,
孫公武?沒聽說過。如果把中間那個“公”字省了的話還差不多,不過那樣的話他就好懷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別的時代去了。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見見這個人,因爲後世的關係,他現在雖然官已經不算小了,但還沒有養成那種高高在上的習慣,至少,在家裡,“夫爲妻綱”這一條就實行不了。
不過林文昊那句來人象日本人的話還是在他心裡起了一定的作用,畢竟算上和老狐狸這回已經讓日本人劫殺三次了。他把愛妻給他佩的“腕槍”帶好後就讓林文昊去領那個人進來,自己在客廳裡候着,看來的倒底是誰。
等一見到來人,他全身一震,眼珠子差點沒有掉出來,來人讓他的表情嚇了一跳,也在警覺地看着周圍,孫綱好半天才讓自己鎮靜下來,對林文昊說道,“文昊,你先下去吧,沒有我的吩咐,別讓任何人進來,我有要事,要和這位先生單獨談談。”
林文昊奇怪地看着他,不過沒有說什麼,而是服從了他的命令,轉身出去了。
等客廳裡就剩下他們兩個人了,孫綱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的人,說道,“孫先生請坐,我真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先生。”
眼前的這個人大概有三十多歲,但不管怎麼樣,孫綱一眼見到他,就認出了他是誰。
“大人以前和在下見過麼?”來人有些奇怪地問道,
“久仰先生大名,這裡沒有別人,就不必說什麼大人在下的了,您可以叫我敬茗好了。”孫綱笑道,“您現在怎麼用起孫公武這個名字了?不叫孫中山了嗎?”
眼前的人,居然是孫中山先生。
想到因爲自己的關係,中國甲午戰勝,沒有簽訂喪權辱國的《馬關條約》,這位革命先行者也沒有一怒之下回去組織“乙未廣州起義”,成爲清廷滿世界追殺的對象,心裡就暗自慶幸不已。
他弄的這些個蝴蝶效應,改變的東西簡直太多了。
“中山二字,是我旅居日本時用的化名,我的日本名字叫中山樵,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不叫您大人了,您也可以叫我孫文。”孫文微微一笑,他看見孫綱把手套摘了下來,不由得很是奇怪。
“那是一支槍,防身用的,怕傷了先生,呵呵,”孫綱笑着向他伸出手去,他愣了一下,也伸出手來,和孫綱握了握。
“熱死了。”孫綱說着,摘掉了頭上的假辮子,往沙發上一扔,孫文將他的動作看在眼裡,眼神不由得一亮。
“想不到能在這裡見到中山先生,何其幸也,”孫綱看着只比自己大幾歲的他,心裡掩飾不住的激動,“先生此來,必有所教我,願聞其詳。”是啊,面對未來的“國父”,能不激動麼?
“閣下是不是已經猜到我的來意了?”孫文有些敬佩地看着他,說道,“閣下和李中堂,有着太多的不同,今天一見,果然。”
“此間沒有外人,先生之言,出先生之口,入我之耳,先生請放心。”孫綱說道,
“甲午一役,中國不至覆亡,全賴我海軍將士,以熱血鑄我國魂,使華夏萬民,轉危爲安,”孫文說道,“閣下也是同日本人血戰過的,可知日本葺爾小國,何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侵犯大清?”
孫綱答道,“日本亡我之心久已有之,非止一日。侵犯臺灣,逼佔琉球,又借朝鮮內亂之機發難,其野心不可不謂大矣,所恃者,海軍耳。”
“所以閣下開船政,造新艦,欲拒敵與國門之外?”孫文笑了笑,說道,“可是,這樣就沒事了嗎?”
“還差得遠,”孫綱點點頭,引用了老狐狸的一句話,“心所憂者,在內而不在外也。”
孫文會心地一笑,象是明白了他的心意,“我明白您的意思,”孫文說道,“可您有什麼辦法來改變這一切嗎?”
“先生有何良策?”孫綱問道,自己目前只是時刻提防着“大海軍建設計劃”不被外界因素打斷,關於國家大政方針,眼前正好有這個不錯的老師,可以給他些啓示。
“西歐諸國及日本,強於中國者,不盡在於堅船利炮,壘固兵強,而在於人能盡其才,物能盡其用,地能盡其力,貨能暢其流,竊以爲閣下所圖之,是捨本逐末也。”孫文說道,
孫綱點了點頭,是呀,他說的非常有道理,自己跟着李鴻章逛了大半個世界,親眼看見了東西方文化的巨大差異,以及西方工業文明和東方農業文明之間的距離,雖然自己是後來人,但是眼前的這一切給他心中的震撼絲毫不亞於老狐狸的感受,他心裡也知道,自己目前做的和老狐狸一直在做的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孫文指出的問題非常尖銳,也說到他的心裡去了。
“如何才能人盡其才,物盡其用?”孫綱問道,
“以大清現有之封建專制,不可能作到這些。”孫文緊緊地盯着他,說道,似乎想知道,他聽了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是什麼反應。
孫綱明白了,其實,孫中山的反清思想,不是甲午年纔有的,照現在的樣子看,應該說更早。
沒有意料之中的驚恐萬狀和勃然大怒,眼前的年輕人平靜地迎上了他的目光,笑了笑,“先生如此開誠佈公,我也就和先生說說心裡話。”孫綱說道,“先生說的很對,我明白先生的意思,現在的中國,幾千年的封建思想已經麻木了人民的心靈,這個王朝的專制制度已經成爲國家前進的阻礙,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可我想說的是,目前民智未開,國家身處列強環飼之時,先生不怕此等封建專制一去,又衍生出無數之更可怕之豺狼專制出來嗎?”
孫中山哪裡能夠知道,眼前這個滿清朝廷年輕的高官對後世那些慘痛的歷史教訓知道得比他要清楚得多,封建帝制是去掉了,可隨之而來的並不是孫中山們期待的共和之光,而是接連不斷的內鬥,廣大人民始終處在水深火熱之中,最後竟然達到了軍閥混戰的“巔峰狀態”,讓中國根本不能在和平的環境中前進發展,從而失去一次又一次的大好良機,最後面對身邊日本人的屠刀,幾乎陷入亡國的境地!
孫文的眼中閃過一絲惶惑之色,顯然他也意識到了,自己想的有些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