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重華不由想起了小檀,嘆息道:“若我能早些遇到你,小檀也不會死了。”
許殊道:“難道,這施針的人是想救我哥哥嗎?”
秦非搖頭道:“施針的應該就是下毒的人。此人在毒死令兄後害怕被人察覺,便用銀針吸出毒以消除痕跡。因爲身體裡有梅香丸的毒的人的屍體會散發出梅花香味,其骨灰會呈現出粉色。”
項重華道:“可是死在宮裡的屍體在焚化前會被再次檢查,頭上插着這麼一大根銀針也太容易被察覺了吧?”
秦非道:“所以,施針的人一定會在明早前來取回銀針。”
許殊雙目一亮,抓着秦非的手道:“也就是說,只要我們守在這裡就可以抓住兇手,是不是?”
秦非道:“不錯。”
許殊忽然想起了什麼,蹙眉道:“但那些侍衛已經被儲君點了穴位,那兇手來了豈不是會看出破綻?”
項重華道:“許先生不妨出去看看。”
許殊一愣,出門一看,只見屋外如同他們剛來時一模一樣,絲毫看不出打鬥的痕跡。十幾個侍衛持劍着甲,正全神貫注地守護着小屋,一絲不苟。
許殊關上門,嘆道:“儲君竟然已經把侍衛悉數換了人,許殊欽佩。”
項重華道:“若是來人不認識剛纔的侍衛,自然會假借息麗華的命令進入屋裡,我們便趁機將其拿住。若是認識,則說明確實是息麗華下的毒手。這裡燈光很暗,不走到侍衛跟前是無法識別面目的,所以兇手也來不及逃走。總之在天亮前,我們一定會給許兄一個交代。”
許殊感激涕零地向項重華下跪道:“多謝儲君。儲君恩德,許殊沒齒難忘。”
項重華俯身將他扶起,忽然臉色一變,道:“有人來了。”
許殊屏住呼吸,隨着項重華一起躲在門後。但聽門外一個女聲道:“你們到底是誰!怎麼在這裡?”接着便是一聲短促的尖叫聲和緝拿聲。
許殊第一個衝出了屋子,秦非望了項重華一眼後也跟了出去。
項重華愣愣地站在原地,似已是呆了。
他萬萬沒有想到,下毒的人竟然是她,是嬌茗!
嬌茗被按在地上,帶着遮帽的大氅已經被拽了下來,烏雲般的秀髮凌亂地披散了她的滿肩滿背,髮簪頭花也七零八落地落了滿地,被毫不留情地踩踏得四分五裂,嵌入泥土。
許殊的額頭上暴出一條條憤怒的青筋,雙眼也成了野獸般的血紅。他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怒號,抓起嬌茗的頭髮,照着她的臉左右開弓,狠狠扇了十幾個耳光。
嬌茗緊閉着雙目默默承受着一切的折磨與侮辱,表情平靜如水。
許殊大口喘着氣,將她的頭踩在了腳底,叫道:“你這個賤人!好端端地爲什麼要去招惹我大哥,還對他下如此毒手!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嬌茗擡起佈滿了血污的臉,淡淡道:“我一開始只是出於可憐才去照顧你哥哥的。誰知他竟然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對我動了歹念!難得我設計害死了程乾才挑的程公和靖侯他們兩家勢如水火。我若嫁給你哥哥,他們豈非要一起移恨於麗夫人? 你也不想想你們是什麼身份,麗夫人怎麼可能爲了你那半死不活的廢物哥哥,而讓反目成仇的程公和靖侯把憤怒轉移在自己身上!”
許殊氣得幾乎要背過氣去。他顫抖地拔出侍衛的佩劍,照準了嬌茗的胸口就要刺下去,橫裡走出一個人影,喝道:“慢着!”
許殊正要回頭大罵,看到來人的臉,不由愣住了。
程公一步一步走到嬌茗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寒着嗓音道:“乾兒真的是被你殺的?”
嬌茗先是一愣,後縱聲大笑起來。
程公冷冷地看着她,忽然一腳踩在她的臉上,狠狠揉搓着。
嬌茗原本傷痕累累的臉上重新流下了鮮紅的血,她卻依然在大笑,毫不示弱。
程公收回腳,伸手往她面前扔了一個瓶子,顫聲道:“一劍刺死你實在難消老夫心頭之恨。這個瓶子是從翼國王室得來的至毒--梨花千仞雪。老夫看在乾兒的面子上,給你留點最後的尊嚴。你服藥自盡吧。”他走到站在門邊的項重華面前,深深一揖道:“多謝儲君。”
項重華臉上迅速掠過一絲驚訝之色,但隨即恢復了平靜,回禮道:“程公多禮了。您對重華恩重如山,這本是重華應該做的。”
程公泫然道:“若非儲君寫信叫老夫今夜來此處等待,乾兒的死又怎會真相大白?老夫和靖侯都被小賤人和息麗華挑撥,害得儲君左右爲難。老夫實在是慚愧!”想起程乾的死又不禁悲從心生,涕泗橫流。
項重華一面安慰他,一面看向嬌茗。
嬌茗向他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手中的藥瓶已經成空,拋在混雜了鮮血的泥土上。
項重華的心中涌起一陣難名的痛苦,卻只能別開臉,不去看她。
秦非吩咐侍衛將程公攙扶了下去,向趴在牆上泣不成聲的許殊道:“如今兇手已經伏誅,許先生節哀順變。”
許殊扶着秦非站起,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是哽咽。
項重華道:“你們帶着徐先生先出宮休息吧。本太子還要問犯人一些事情。”
秦非扶着許殊,帶着衆多侍衛離開了角樓。
項重華待他們走遠了,才轉頭向嬌茗,道:“給程公寫信的人是不是你?”
嬌茗深深地望着他的眼,道:“是我。”
項重華蹙眉道:“那下毒害死許殊兄長的人呢?”
嬌茗咬牙忍住痛,以胳膊撐地站起身子,扶住樹站好,緩緩攏了攏頭髮,道:“也是我。”
項重華道:“息麗華並不知道你下毒的事情,對不對?”
嬌茗道:“一開始不知道,但後來還是知道了。中了這種毒的人會發出淡淡的梅花香,想瞞也瞞不住。”她哀嘆了一聲,道:“姐姐當年豈非也是這樣死的?”
項重華顫聲道:“你,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嬌茗淡淡道:“我向來恩怨分明。挑撥程公和靖侯,爲的是回報麗夫人的恩情。而害死許殊的兄長,讓許殊與她反目,則是爲了替我姐姐報仇。現在,作爲麗夫人左膀右臂的許殊已經把殺兄的仇恨完全移到了麗夫人的身上,程公也認準了她是自己的殺子仇人。麗夫人大勢已去,儲君前途無量。嬌茗恭喜你。”